卷三 红尘纷扰 第一百一十章 春天(中)
第二天上午,接到叶疾风电话,说午饭后在龙彩华家开的录像厅里再聚。
昨天那样的离开,我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早早的便去了。
不习惯迟到,所以我总是早到。在没有几个人的录像厅里,找到了兼职售票的龙彩华。
她一见我来,立即离开了卖票的位置,带我坐到了后座。
“你不用在门口看着吗?”我指了指门那边进进出出的几个人。
龙彩华挥了挥手:“不用。管他呢!反正这个时间也没几个人!我家里人先回去一下,一会儿就来了。我只要有在这看着就可以。”
“这样啊?”我不是太理解,既然不用卖票,有什么好“看着”的?不过这个我不便追问,扫了一眼前面的屏幕,发现片子不算好看。难怪人少。
“昨天晚上……后来怎么样了?”龙彩华神秘兮兮地拉了拉我的袖子。
我没反应过来。“后来?后来我就回家了啊!你不是在吗?”
“哎呀,不是问你这个!昨天江上鸿送你回家,后来呢?”
我更加莫名其妙:“送我到家后,他就走了啊!”
“就这样?”
“就这样。”
“唉,你这人!”龙彩华叹了口气,看看录像厅外,俯过来凑在我耳边说:“叶疾风昨天交代我们要帮江上鸿追你呢!”
怔了一怔,我说:“不会的,昨天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江上鸿。”
“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昨天下午,本来就是特地安排让你们认识的!”再次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注意,龙彩华接着说:“知道吗?昨天你走了这后,辛远和叶疾风差点吵了起来!”
我突然发现八卦是所有女性的天性。看龙彩华的表情,宛如我小时候故意去偷摘别人家的瓜果一般兴奋有趣——别说她了,听说辛远那个好好先生会和叶疾风吵架,我也好奇得很啊#葫以我也凑了过去,小声问:“为什么?”
我想,如果不是在龙彩华的地盘上,我们的神情,很容易让主人误会我们心怀不轨。
龙彩华诧异地瞪着我:“不会吧?你不知道?”
我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回答:“我跟大家接触比较少,不知道他们有矛盾……”
“唉,你居然连这也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吗?”
“辛远和叶疾风差点翻脸,还不是因为你!”
龙彩华观察着我的神色,终于还是不再卖关子了:“昨晚你走的时候,辛远本来也想送的,却被叶疾风拦住了。结果是让江上鸿去送的……”
“谁送有什么关系?都可以啊!”
“你是这么说,人家辛远可不是这么想的!都想追求你,凭什么叶疾风就帮着江上鸿,把他撇到了一边?这样厚此薄彼,辛远能不生气吗?”
我愣愣地看着她:“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
龙彩华叹:“本来是不想说的,可是看你什么都不知道,只好提醒你了。反正,你自己注意就是,可别说是我说的!要是不信的话,待会儿他们来了,你自己认真看看。”
眼睛盯着录像屏幕,我有些无措。
江上鸿也就罢了。少男少女之间瞎起哄拾掇着谁去追求谁本就是寻常之事,江上鸿未必真有什么想法——就算有,大家不过初识,也只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这种戏码,在大哥二哥谈恋爱的时代,我早已看得纯熟。
然而辛远,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在校时聚会的时候,因为不知怎么融入这个群体,我常常在出去散步时走在后面。辛远看来和我有一样的问题,所以次数多了,我们倒是聊了起来,成了比较熟的朋友。
我从来也不知道,他有别的什么想法。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个好好先生,对每个人都一样。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等会儿怎么面对这两个人。幸好龙彩华今天提醒了我,不然一定会让人误会的——此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朋友,如果牵扯到情情爱爱,能成是好事,万一不成的话,会给整个群体带来尴尬。
听说二哥的朋友中,也有喜欢上英子的。英子选择了二哥后,他喝醉了好几次,还闹过自杀……虽然现在看起来是没事了,但是原来和谐的朋友圈,就此出现分歧。
尽管我对江上鸿印象不错,但是有过前车之鉴——虽然闹到要死要活属于特例,恋到得不到就要自杀的人毕竟是少数,可我不想惹麻烦。我不能玩火。
看来今天的聚会,有点难过。
陆陆续续的,昨晚所有的人都来了,站在门外街上聊着天。只有我像只鸵鸟,躲在录像厅内,不想出去。龙彩华在外面站了会儿,又走了进来,以等着看戏的表情对我说:“江上鸿也到了哦!”
这时来看录像的人也多了起来,龙彩华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跑过去卖起了门票。
看看门口,发现门外就站着江上鸿、叶疾风和程筑文。他们冲着我笑,叶疾风还对着江上鸿偷偷的使眼色。
江上鸿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扬着笑脸向我这边走来。
看看左右,都是空位。我赶在他没走近之前,装作没有注意到他的行动,起身走到前排一个独一的空位上坐下,摆出一副完全被录像吸引的神情。
眼角的余光偷偷注意着江上鸿。正走到一半的他,不知往前走还是退回去好,愣在了那里。几秒钟后,他带着些许尴尬就势拐了个弯,坐到了另一个方向……
叶疾风顿时怪笑了起来,程筑文低着头偷乐。
看来这三个人确实是好朋友,所以这时候还可以取笑江上鸿。难怪叶疾风肯为了江上鸿得罪辛远。
装作看累了,我揉揉了眼睛,站起来走到录像厅外。
从昏暗的录像厅走出来,觉得外头阳光刺眼。辛远、洪林、肖明一堆站着聊天。看到我,辛远冲我笑笑:“还以为你没到呢!怎么一个人躲在里面?”
我也笑:“我来早了,没事干就看看录像了。一时没注意,没想到你们都到了。”
辛远看上去很正常。我想我看上去也很正常。
江上鸿也从录像厅里走了出来,笑得有些讪然。我却可以感觉到,他不时看着我,仿佛并不在意我刚才的故意。
这时叮当正从街口走过,身边有好几个人。叶疾风大叫:“好个林丹!把我们都扔下了,自己在这里潇洒!”
叮当冲这边笑笑,先与同伴说笑了几句,他们便先走了。
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看着叶疾风,叮当酷酷地说:“我天生就潇洒,没办法呀!太受欢迎了!怎么,不服气?嫉妒了?”
叶疾风故做老鼠见猫状,打着恭说:“老大!我哪里敢嫉妒呢!您老的风采,我早就知道了!怎么会不服气!晚上有空吗?赏脸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本来是有安排的,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我就给个面子好了。”叮当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活宝凑成了一对,气氛顿时热烈。程筑文跟叮当也很熟悉,不到一会儿,两人就一来一去地磨起牙来。我这才发现,其实程筑文并不寡言,他的沉稳对上叮当的跳脱,居然丝毫不落下风。
一片欢声笑语,没有人提到邹小雨。大家都小心地不触及这个,不想影响了众人的心情。
我找空偷偷地问了叮当,才知道小雨后来找那人谈过。那人说,小雨年纪比他小那么多,又是个大学生,未来无限美好,他自知配不上她,所以不想耽误了她。
这几天的小雨,正在和那人的拉据战中。
这究竟算是欺骗还是爱护,我分不清楚。小雨喜欢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
晚上集体在龙彩华家聚餐,饭后叶疾风又提议去跳舞。
我立时表态:“要去你们去,这种地方,我是再也不去了。现在还早,我自己先回家,也出来好久了!”
众男士面面相觑,看我态度坚决,都不知说什么好。
叶疾风抓了抓脑袋:“不去唱歌跳舞,这么多人又能去哪里呢?”
叮当却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你以为你是谁?走到哪里都有那种事情发生?最多,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不去跟人家挤好了!”
叮当真是我的克星,她一开口,我就不敢说话。用粗俗一点的话来形容,就是“连屁也不敢放半个”。想想跟叮当在一起还真的从来没出过什么乱子,想来可以借借她的好运。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一家老歌厅。
到了地头我才知道,我们去的,居然是多年前我第一次唱卡拉OK的地方。在各种歌厅舞厅开闭如月升月落般频繁的今天,从来没有想过它还存在,只是换了名字而已。看着一样的舞池和歌台,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我安静。回顾。当年一起来的人,如今早已分散各地。站在这里,还能记起第一次上台唱“像雾像雨又像风”却忘了开唛的情形。一堆人鼓掌,眼里全是善意的笑,哪里像今天,提到歌厅舞厅我就胆战心惊……
逝去的岁月,永不复返。十六七岁的单纯,恍如隔世。
在一片热闹中,叶疾风介绍了邻桌的几个同学。我机械地笑,握手,然后坐回原位。我没有点歌,只是跳了几支舞。有叶疾风、辛远、江上鸿……
一整晚,都处在游离状态。大多数时候我都静坐着,无意识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有时能感受到江上鸿的注视,目光碰撞里,各自一笑,然后各自垂头——各自垂头是我的感觉,反正我低头后不再感觉到他的注视就算。
我想,江上鸿是又一个因为我的独自安静而注意我的人。他的目光里,满含着探究的意味。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观察着——这种目光我觉得很熟悉,后来才想起,其实我常常也是个这样的观察者,同样的人在其中、心在其外。
我朦朦胧胧地想,虽然我坐在人堆中,其实,我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我是异类。只是披了一张与他人相近的皮。他们只有年轻人的热血和憧憬,能为歌舞而快乐;我却分明早已沧桑,这样的环境,只能让我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