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混迹校园 第七十七章 背水一战

    打听到系主任王老师的办公室，门开着。我看了一眼，里面只坐着一个人，这个时候进去，应该不算冒昧。站在门侧先整了整仪容，确定头发没有乱飞、脸上没有粘上脏东西，特别注意把激动得有些颤抖的嗓音尽量调整得平稳些，我壮起胆子、厚着脸皮，敲了敲门框。
    “请进！”王老师抬头。我偷眼一看，是个白净的中年人，略偏胖，但不肥，看上去很和气，好像挺好说话……
    不敢与一位老师对视，我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是经贸班的新生，有件事情，想要麻烦您……”
    也许是看我局促不安，王老师和气地笑了：“哦，尽管说！没关系的！”
    “我……我想申请英语免修。”
    “申请免修？为什么呢？如果英语不好的话，可以去B班，另外还有个补习班……”
    涨红了脸，我咬了咬嘴唇，按柯可教的说法介绍自己的情况：“我没有上过高中……有几年没有碰过英语了。今天的英语小测，我……都不会。”
    “这样啊？”王老师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以前上的是中专是吧？不用念英语的？这就有点麻烦了……”
    我惊慌地看着他，小声问：“可以吗？”
    沉吟半晌，王老师似乎在考虑措辞。他温和地看着我，斟酌着说：“恐怕不行……学校申请免修是有条件的。一种是年纪实在比较大了——我们毕竟是成教，有些同学是工作之后才参加考试的，有一些年纪比我还长，所以学校可以考虑特殊照顾；还有一种就是，要求工龄满十年……看起来，两种你都不合适……”
    王老师故意说得比较慢，是为了让我慢慢接受吧？他眼里满溢的同情令我意识到现在的我模样一定十分狼狈。忍住了即将出眶的泪水，我向他鞠了个躬：“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逃也似地冲出办公室，眼泪再也忍不住，我低头避过迎走来的俩位老师，不顾旁人的惊异，快步向楼顶跑去。
    一口气从三楼跑到九楼，在楼顶平台上找个角落蹲了下来，我无声地痛哭。
    哭泣真的是个好东西，所有的恐慌和郁闷随着泪水淡化。我并没有哭很久，只是哭了十几分钟罢了。眼睛很痛，再也流不出泪水。我一屁股坐到满是干涩苔藓的隔热板上，抱着膝盖发呆。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眼睛一定肿了。
    这个样子，不能回宿舍去。我不能这样去面对别人。已经够丢脸了，不想再面对更多的诧异和同情。
    楼顶风大，吹得脸上发麻。
    爸爸，恐怕，我真的会被退学的。
    牛头……想象他才刚诧异着我去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又听到了我被退学的传闻……如果这样，我再也没脸见他。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两年前的十月，爸爸带我途经南京到北京去。
    到达北京的那天，正好是国庆，爸爸说：“听说每年的晚会都是在天安门广场举行的，我们也去凑凑热闹怎么样？”
    我自然同意了，我们背着行李就去了天安门广场。
    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广场，我十分好奇地看着来来去去的各色人等。中国人、外国人、悠闲的、兴奋的……突然不知从哪来开来一拨队伍，有人用扩音喇叭在说：“清场了，清场了，请大家马上离开广场！”
    有些人向外走去，有些人置之不理。
    然后就听见整齐的脚步声，那支队伍，一色的帅小伙，身高相近、步伐一致，手挽着手，排成整齐的一字，开始了清场。
    我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好奇去凑上去左瞄瞄右瞄瞄。
    那些士兵也不恼怒，只是有几个人带着笑容看着我，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
    我看他们好象并不可怕，就问离我最近的一个大哥哥：“请问，什么叫做清场？”
    “不知道什么叫做清场？你是刚到北京的大学生是吗？”他笑着问我。
    我刚想摇头，爸爸急急地说了一句：“是的是的，我女儿今年刚考上来……”
    我愣住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刚考上来的大学生了？
    那个士兵理解地说：“难怪了！天安门广场有举办什么活动的时候，都要进行清场的。现在还好，等一会晚会就要开始准备了，一个闲人也不能留下……你女儿真有出息，这么小就考上大学！”
    清场队伍一走，我就问爸爸：“你怎么这么说？这是骗人！”
    爸爸收起刚才那得意的表情，悻悻地说了一句：“你要是真的考上了，我就不用骗人了！”
    我以前真的很不懂事，我当时的唯一感觉，居然就是爸爸好虚荣。
    爸，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不能再对不起你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撑下去。
    不是有句老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吗？
    回去罢，呆在这里哭有什么用？
    伸手想擦去眼泪，摸到干巴巴的皮肤。原来早已风干了。
    回宿舍的路上，遇到了方丽、秦霞和穆雪。
    “怎么样了？”她们看到我，停下来关心地问。
    “不行，只有年纪太大的和工作满十年的才可以。”我平静地说。
    方丽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问：“你哭了？”
    我平静地笑了，用了一个滥得不能再滥的借口：“……今天风大，沙子进眼睛了。”
    不等她们再说，不管她们明显不信的眼神，我笑着挥了挥手，自回了宿舍。
    用冷水冲了脸，找出柯可带回来的课程安排表，我算了一下，这个学期，共有8门课程。大学英语、高等数学、政治经济学、会计学原理……
    没有我比较有把握的语文。不过，除了英语和高数这两科，其余的，都是可以死记硬背的东西。
    死记硬背的东西，我不怕。以前老师教的东西很多我都不能理解，就是这样硬背下来的。只要肯付出努力，应该能够应付考试。
    自嘲地一笑，一个对于死记硬背的功效十分怀疑并且因此从不后悔当年弃学的人，现在却正在为这种被自己不屑的学习方式可以凑效而高兴。
    英语和数学两门，假定都补考，就已经很危险了。所以，其它的科目一定要通过，绝对不可以补考。
    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英语挂科、数学补考后通过。这是我这个学期的目标。
    我迅速的规划了一下时间。
    课程安排得很紧，只有周二上午少上两节课，其余时间全部排满。暗地里嘀咕着埋怨林秀：谁说的大学只要上半天的课、根本就是半玩半读？总有一天，我会被你玩死！
    ——林秀，吴苹，你们现在在哪里？你们可知道，我很担心你们。
    狠狠地甩甩头，我把注意力拉回课程表上。很显然，想要在英语和数学上多花时间，只能是周六周日和平时的课外时间。
    一个中学生，自初一开始学习英语，共学了六年。除去不同的科目，就算是除以6好了，真正用来学习英语的时间是一年。
    我能在两年里，挤出一年的时间来吗？不，不是两年，如果等到两年后才补上，我早已被踢出学校了。
    最多只有一年。也就是说，我必须在一年里，把英语上的差距补上。
    咬了咬牙，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详细的作息时间表。
    然后我躺了下来，让自己身体放松，心里却开始上紧发条。
    我并不知道我做的这些有没有用？但是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我必须得尽力。
    这样，即便我终于还是没能过这一关，面对自己的时候至少能够坦然，至少不必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