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焦灼岁月 第六十四章 风雨过后桃花开？（下）

    我找吴苹，不是为问她我是否要给这个陌生人回信。
    吴苹是户籍协管员，全乡的户口资料都在她手上。我找她，是为了查出这个“常耀”的地址来，然后写一封信给他，吓他一跳——既然他很喜欢玩神秘，就要有神秘被揭穿的觉悟，更要有被别人吓一跳的觉悟。
    我兴致盎然地翻着那一本本发出霉味的原始记录，找了好久，天都黑了。吴苹帮我一起找，翻得头昏眼花，揉着眼懒懒地说：“你呀！真是没事找事干！完全没必要回信嘛！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吴苹这家伙，最近有点怪，以前最喜欢搞怪的就是她了，现在对这种吓人行为居然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我坚持：“都快翻完整个大队了，现在停止，前面不是白翻了？”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终于翻到了“常”这个姓氏。找到常耀的名字，我十分开心。抄下地址，跟终于得到解脱的吴苹道了别，我飞速骑车回家，给常耀写信。
    既要表明我的感激，又要不让人家误会，这信可怎么写呢？
    思考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我终于落笔：——
    谢谢！真的谢谢！不过只是谢谢，没有其它。张珊——
    第二天进城，将信投入邮筒，我舒了口气。好了，结束了，大家扯平，忘记这件事。
    过了好几天，不再有信来。想必是老鹰收到了我的信，理解了我的意思，放弃了。
    老鹰会不会觉得，他一个大学毕业生，屈尊给我这小小村姑写信，居然还被回绝，很没有面子？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失望的——不是为了他不再找我失望，而是为了再次证实男孩的热情易来也易去感到失望。
    晚饭后，在妈妈的房间——电视放在这个房间，通常饭后我都会陪外公外婆看会电视聊聊天，然后才回自己的阁楼。今晚外公外婆有客来访，就坐厨房里聊着，我不想参与，自己在房间听音乐。
    我闭上眼睛，感觉着歌曲的节拍，嘴里跟着哼，脚步和着拍子跳……
    啪啪啪……有人鼓掌。
    一回头，就看见小学同学灿烂的笑脸。他一边拍手一边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跳舞，真是好兴致！”
    小学同学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长得不如同学高，脸却比他的长，乍一看，有点抢眼。这个人，也是满脸的笑。
    “你们怎么进来的？”好奇怪，妈妈的房间，可是在家里的最里一间，居然无声无息就出现，有点吓人。
    “你外公外婆在跟人聊天，让我们自己进来找了。”
    哇？外公外婆今天怎么这么失职？就这么随便的把陌生人给放进来了？可见他们今晚聊得很开心。
    我请他们坐下，因为我嘴笨，无话可说，于是他们坐着，我站着继续哼歌。
    一曲放尽，我换了个纯音乐的带子。不能一直把人晾在那里不管，爸爸妈妈知道要说我没礼貌了。
    “你很喜欢唱歌吗？”是那个长脸的男孩问的。
    咦？这个人不是来做陪衬的吗？他笑得怎么有点古怪？两只眼睛好亮好亮。
    我看着小学同学，口里回答：“没事干的时候就哼一哼了，你们不喜欢吗？”
    可能是看到我眼里的疑惑，小学同学善解人意，立即就介绍：“这是我同村的。”
    长脸男孩接口道：“我有个外号，叫老鹰。”
    “你……外号叫老鹰？你们村里，有很多只老鹰吗？”我瞪着他看，这个老鹰，是那个老鹰吗？
    长脸男孩用有趣的眼神看着我，回答：“据我所知，我们村里，就只有我一个叫老鹰的。我的名字，叫常耀。”
    小学同学抓抓头，问：“你们以前认识吗？”
    我呆了一秒，回答：“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
    这只老鹰，还真是顽强啊！居然就这样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看小学同学——刚才还以为是他找人陪着来找我的，没想到啊＃蝴居然是给老鹰做陪衬的。这个世界变化真的很快！不能怪我没反应过来。
    我脑子飞快转动：既然写信之后他反而找上门来，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受打击，我的态度就绝对不能暧昧。不然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吴苹说的是对的，我不该因为好玩而回信。现在补救，可还来得及？
    我的行动常常与思维同步，说了一句：“等我一下！”丢下两个愣愣看着我的人，我飞速冲上阁楼，拿了老鹰写给我的两封信，夹在一本书里，再跑了回来。
    我冲他们笑笑，把书放在桌上。先不拿出来，得确定一下小学同学是否知道老鹰来此的目的。
    我不管他们因为我的冲来冲去而看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就当作刚才是在做运动。暗暗平整了一下气息，我笑问：“你们两个很熟吗？”
    老鹰说：“是啊！同一个村的，当然很熟！”
    小学同学说：“从小就认识的，不然就不会一起来你这里了。”
    小学同学……还真是坦然啊！小心起见，我再问了一句：“你们之间，什么话都会说的吗？”
    “当然了，兄弟嘛！无话不说！”小学同学拍着胸口回答。
    我看了看老鹰，他微笑不语，未曾表示异议。
    “那好吧！”我背转身去，从书里抽出那两封信来，递给老鹰：“这两封信，是你的吧？还给你。”
    老鹰呆住，然后脸突然涨得通红。
    小学同学一脸诧异地看着同村，指着他说：“你……”
    老鹰赶紧接过信件，收进口袋，一边给小学同学使眼色：“……等我回去再告诉你！”
    小学同学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我，终于有些恍然。
    完了完了！我这才发现，小学同学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
    也就是说，小学同学是自己来找我的，他并不知道老鹰来找我的原因，也不知道老鹰给我写过信。
    很可能，老鹰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为什么要来这里，只以为是单纯的同学关系罢了。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无话不说”吗？这就是男孩口中的“兄弟”吗？
    害得我，又做错事了！
    没办法，既然已经错了，就错到底吧！这会儿再掖着藏着，那才叫小家子气。我收起自责，做无事状，就当做小学同学与老鹰本就是一体。我笑着说：“算时间你应该已经收到我的信了，我以为你们一起来，必定是事先说好的。不好意思！是我冒失了！”
    老鹰收起尴尬，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有给我写过信吗？我没有收到！写了什么？”
    呃，今晚这唱的是哪一出？怎么就这么乱呢？我的信……我突然想起，老鹰的那个村庄，信也是发到我们村卫生所的，也许这几天没有人去取，所以他没有看到——太好了，一会儿我就去拿回来，反正有话当面说清，也用不着信了。
    我笑着回答：“只写了谢谢而已，没收到就算了。”
    接下来无话可说。我不敢乱讲话，怕再次说错做错。小学同学的大眼睛在我和老鹰之间转来转去，错愕的表情保持到现在，对自己局外人的地位有点不适应，自然不能指望他能说解除尴尬的话。老鹰不知所措中……却又不好意思立即告辞，于是我一双小眼瞪着他们两双大眼，大家一起玩起了深沉。
    好不容易挨到他们走，我立马偷偷跟在他们身后，摸到了村卫生所。村卫生所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我暗暗希望老鹰没有意识到可以去查信。天从人愿，老鹰看起来很头疼，也许在想着怎么跟“兄弟”解释，所以看也不看地就从卫生所门前走了过去。
    我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立即就冲进了卫生所，一查，果然我的信在一叠信里头好好地躺着。
    拿回这封信，撕毁，丢进垃圾堆……回想三个人今晚各自的出色表现，在黑漆漆的路上，我一个人笑了起来。
    就像是有个最搞笑的导演，故意要导出今晚这一场闹剧一般。偶然之间，三个人都在无意中成了最佳小品演员。
    老鹰……应该不会再来了吧？毕竟我今晚不小心令他如此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