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焦灼岁月 第五十七章 志气？稚气？（上）

    一天、两天、三天。
    一切都很正常。我照常吃饭、照常睡觉、照常去金婶的歌舞厅玩。我的脸上，一直盛满着笑：微笑、大笑、狂笑……
    我自己也很佩服自己，真的好坚强。
    爸爸妈妈并不知道，我特意交代了吴苹、英子和二哥，让她们保守秘密。我不希望这么大了还要父母为我担心。
    三天后，所有人，包括牛头，都不再或明或暗地观察我的情况。
    午后，爸妈午睡去了。我一个人，出来散步。
    我下意识地往人少处走。走过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与牛头一起经过的石桥。顺着小道上的车辙，走到沙滩上。
    脚底都是拳大的卵石。这两年大肆挖沙石，沙滩上早已不复美丽，到处坑坑洼洼。
    沙滩上没有人，只有冷冽的河风吹过。
    我茫然走着，天上尽是乌云，又是一个沉重的阴天。
    突然我听见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压抑的、仿佛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咝咝的声音。
    然后我才发现，我哭了。
    从来也没有这样哭过，我抽搐着，慢慢地蹲了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里。没有大声号淘，我像是用呼吸来哭泣。来不及反应，来不及阻止，我就这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过了多久，出尽了心头的积郁般，我平静了下来。
    我开始觉得冷。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眼睛一定是红的，现在我不能回去。
    我慢慢地走着。这儿时捉迷藏、抓老鼠、点野火的地方，看不到往昔的记忆，到处都是荒凉，就连枯萎的芦苇丛，也十分罕见。
    我走向远方看上去最大的一丛芦苇，发现下方有个挖出来的大坑。滑下坑底，风果然被挡住了。我斜靠着坑壁，半躺了下来。
    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的天气，很配我的心情。
    我微笑了。
    我真的可以是个很好的演员。这三天，就连我自己都误以为我是那么的快乐、一点也不悲伤，以为失恋于我而言，只不过是说开了一个小小的误会而已。
    我怎么可以笑得那么灿烂呢？我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脸啊脸，真是太难为你了！现在在这个没有人的地方，你想怎样就可以怎样，你可以休息了。
    身下不平整的石头硌得很，又冷又硬。不过我并不准备换个地方。趁着这可以令我清醒的冷硬，我仔细的回想了整个过程。
    从林秀提醒我“你对他很特别”的那个晚上开始，到后来我的揣测，到三天前那个不真实的夜晚。
    我突然知道了，其实林秀也好，吴苹也好，她们都清楚地知道，牛头对我的感情，根本就不是什么男女之情——所以她们才一直用“特别”这个词来形容——没有血缘关系，却对之有超过自己妹妹的兄妹之情，除了特别，真的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了。
    林秀是有意的诱导我，想让我因此而长大，因此而融入生活。我想她当时心里肯定在想：有我在旁边照应着，不会有事的。反正迟早要长大，迟早要恋爱，有牛头这样一个肯定不会愿意伤害鹅的人来陪练，总比将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跟一个我不了解的人发生第一次感情来得安全可靠……林秀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我们不再往来。而她埋下的炸药，却还是按她计划的爆炸了。
    至于吴苹，一向与人为善。既然我喜欢牛头，她为了不愿意打击我，自然会帮我找出牛头也喜欢我的证据。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作为一个对感情有着深重戒心的女孩，我会有先挑明了的勇气，我会那么冒失地，就那么把自己陷进了尴尬里……
    是的，我一向做事慎重。如果不是因为我喝了两杯酒、如果不是因为牛头唱的那首歌、如果不是因为他当时那投入的情绪……呵呵！何必找什么借口！这种种如果，只不过是令我做了我心里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我摇了摇头，不能原谅自己的愚钝。这不怪林秀，林秀其实一心为了我好才这样规划着；这也不能怪吴苹，我已经很了解吴苹的为人，应该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说什么样的话；更加不能怪牛头，牛头没有半点错，关心别人不是错。
    只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傻！
    可是我不服气，牛头是喜欢我的，虽然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他之所以没有把我当成异性来看，是因为他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长大，从来也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如果他肯认真的看看我，他会发现，我是个值得他喜欢的女孩。至少，我不会以世俗来污染了他的清澈！
    我不服气，我不能就这样放弃……不能就这样莫明其妙的失败！
    ……
    “珊？”
    我转头，看见英子站在坑上。
    我很诧异：“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英子跳了下来，在我旁边坐下。
    “我怕你出事，就找过来了。从我们家楼上可以看到这片沙滩的，现在沙滩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找人很容易。”
    我笑了。表妹还是这么的细心，大家都没有注意我的时候，她还在偷偷地留意我的动向。
    “你没事吧？这么冷的天，一个人跑到沙滩做什么？会生病的。”英子担忧地看着我。
    “你不会是怕我跑到河边自杀吧？”我开玩笑。
    英子也笑了：“我真佩服你，这么坚强，还可以笑得出来！要是我，早就哭死了！”
    我指指自己的眼睛：“喏，刚才已经哭过了！我跑出来，就是躲起来哭，以免被人笑话！”
    英子止住了笑，怔怔地看着我。
    我自嘲地笑笑：“这样自作多情，已经够难堪的了。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已经哭过了，就没事了。”
    “……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看着英子的表情，突然想起那句我总是被人讲的话：你还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如今，我也失恋过了，不会再有人这样说我了吧？以前的我，是不是就跟现在的英子一样？
    我深吸了口气：“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我决定了，给自己三年的时间来证明，我也是可爱的！”
    “如果三年之后，还是这样怎么办？”
    我眼前闪过当年二哥的女友之一对我说过的话：“我会给他三年时间……”如今，轮到我了。真是讽刺呢！我当时对她不以为然，觉得她傻，如今的我，又何尝不傻？
    我慢悠悠地回答：“如果三年之后，我还是不能让他正视我，那我就把他彻底忘掉，只把他当成一个哥哥来看。”
    “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也要做到！”
    表妹的问题真的是好可爱！三年时间，是否能用来抚平今日的伤口也未可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努力一把，至于结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但求无怨无悔。
    我给出这三年时间，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只是为了不要对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