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焦灼岁月 第四十九章 不得不决裂的理由（下）

    自从上次与林秀深谈之后，我去找她的次数，就更少了。
    捅破了那层纸，我们都觉得有些尴尬、有些不知如何相处。
    我想，林秀的心中，一定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宁可我装做不知道——在我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希望的？
    可是既然已经面对了，就容不得后悔。
    其实我的心里，早就知道我迟早要面对我和林秀之间的巨大反差。那次夜里独自去找她，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发生的暗恋事件被揭破，也许，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犹豫着，我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可挽回。而我仍然留恋，仍然期待着能有什么转机。林秀就像是火，你太接近了，会被灼伤；远离了，却又失去了那份温暖。
    我只好做只鸵鸟，把头藏起来，自欺欺人。
    晚边，吴苹来约我去见林秀。
    我并没有跟她说起上次的谈话。所以吴苹不知道，我和林秀之间，现在的情形很微妙。
    我刚想开口推辞，吴苹笑嘻嘻地说：“林秀说，我们三人好些天没有在一起聚了，叫我一定叫上你，一起去她家做晚饭吃。”
    既然是林秀开口叫的，我自然得去。若是这样也不去，未免说不过去。
    到了林秀住处，林秀迎出来，带着淡淡微笑。从她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什么。虽然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
    林秀与吴苹去备菜，让我去洗电饭锅——虽然我在家什么都做，可以一到了不熟悉的地形，就有无从下手的感觉。所以在外面我很少做这些事，就是有做点什么，也就是洗洗东西打打下手而已。
    我拿了锅，走到外面的水池，找不到洗锅的工具。问了林秀，屋里高声回答：“就拿放在架子上的竹刷洗吧！”找了一下，看见一把旧旧的竹刷，还可以将就着用。林秀向来爱干净，我拿了竹刷，特意的多刷了两遍……
    “哎呀呀！鹅！不是这一把，这一把是洗别的东西的，与吃有关的不用这个洗！”
    吴苹拿盆出来准备洗青菜，一看我用的竹刷，就叫了起来。
    林秀闻声而出，脸立刻就黑了：“怎么会用这把呢？这边不是还有一把新的吗？这把已经淘汰洗别的了……这下电饭锅可怎么用？”
    我呆住了。林秀好象有洁癖，我，我怎么就这么不小心？
    林秀看看我，沉着脸长叹了一声：“算了算了，重新洗过将就着用吧！我自己来洗。”
    “对不起……”
    我下意识地道歉，一边木然让出位置给林秀。我看着她倒出洗洁精重洗，一遍、两遍、三遍……足足洗了十几遍，还没洗够的样子，才悻悻地装了米拿去做饭。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沉默。吃过饭已是八点半，我先告辞走了。
    走到门外，泪水开始流下。
    强忍着的尴尬爆发、故作的平静消逝。在夜色里，我慢慢地骑着车，任由泪水奔流。
    我有什么用？就只是洗一个小小的电饭锅，也可以洗出林秀的不自在。
    我是这么的笨拙。我看到那把旧竹刷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要找一找旁边还有没有新的？如果是吴苹，肯定不会犯这种本可以避免的错。
    就只是这种小事，也可以看出，我跟她们的差距，是多么的大！
    永远都是别人在对我包容，她们包容得很累了吧？
    我的存在，于她们而言，也是一种负担吧？因为我，有许多事，她们不得不选择掩饰。
    ……
    不论我是多么的不舍，我和林秀，始终不是一国的。这一天，终究要到来！逃避不了，再逃避，只有给彼此更多的尴尬和难堪！
    抹干眼泪，加快速度，飞快地冲回家。回到阁楼，摆开纸笔，给林秀写信。
    林秀：
    终于还是给你写了这封信。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和你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
    不论是性格、脾气、思维方式和待人处世，都大不相同。我曾经十分不解，你们怎么会跟我成为朋友？后来我知道了，你是为了帮助我。再后来，我也觉得，我跟你，虽然差距还在，但是已经是好朋友了。
    可是现在的你已经变了，你曾经是那么的快乐、明朗，总是鼓励别人：要做好自己、不要浪费自己，然而今天的你，却把这些都给忘了。
    而我做为你的朋友，却什么办法也没有，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天一天的变得我不愿意面对。
    你知道吗？你的任性和不顾忌世俗习惯曾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每当我身边的人对我说：林秀这个人不懂规矩、没有分寸、太野……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难受！我知道你心地很好，可是她们不知道；我知道你只是纯粹的不屑于顾忌世俗，她们也不知道——这些你看来不值一顾的小事，恰恰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然而你始终不懂，或者是不愿意懂。我相信，这种情况不只存在于我这里，阿央也好，其它人也好，你在吸引他们的同时，也一定给他们带来了周边的反对。
    又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以后注意。
    我本想，我也可以改变你一些的，我可以帮助你的。可是我又做了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是你们的负担，一直都要你来照顾。我跟你的关系，和吴苹跟你的不同，你们才是真正的朋友。
    林秀，我忍受不了你对自己的不够珍爱、不负责任，你自暴自弃的样子，我看不下去。
    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帮不了你。与你的交往，与我而言，已经是巨大的困扰。我想，对你而言，也是这样的吧？只是你不愿意开口而已。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不要再来往了。
    可我还是要说，你的所有悲苦，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这样的结果，都是你对自己太过放任、没有毅力造成的。
    我不希望你这样。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振作起来，专心读书，好好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又奔涌而出，打湿了信纸，字迹上尽是淡淡的水渍。
    我任由自己被泪水浸泡。从此以后，我就将失去林秀这个朋友。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如果我不说的话，林秀即使再为难，也不会说出口的。毕竟，她总是不愿意伤害我。
    我觉得我逻辑混乱，言不达意，没能清楚的写出我的心情。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对林秀说的话，就趁这最后一次机会，都说出口。虽然我总是劝不动她，可是做为朋友，正确的规劝也是一种责任——让我最后一次，再尽尽这种责任吧！
    我这样尖锐的言语，一定会伤害到她——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这种伤害能使她有所改变的话，就让我来做这个残忍的狠心伤害她的人吧！
    我没法再看一遍。我草草地把信封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