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卷 少年心怀 第六章 美丽的表姐

    初中毕业后不再念书的人很多，到我17岁，村里可以见到的同龄人多了起来。少男少女们嬉笑玩乐的身影每晚都可以在月色下看到。找我玩的人却依旧不多。想来也是，这个人，整天就知道看书，十足的书呆子一个，又懂玩什么了？
    沉浸在书世界的我，并未感到有不能融入的难过。人们已经看惯了我的存在，漠视了我的存在。我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打扰，没有纷争。这正是我要的。
    只是在我心底，其实也很有些羡慕那些自由自在的同龄少女。她们可以选择她们想要的生活方式，开始尝试自己养活自己。而我，如果说想出去做点什么的话，那只是一种奢想。
    我不可能提出让妈妈把爸爸独自一个丢在外面回家来，理由只是为了我自己想飞。何况这小小山城能有什么“飞”的机会？
    想做一个自食其力的人也不容易。妈妈跟着爸爸在外面，她赚的钱不算也知道会比我可能赚到的要多得多。家里的琐事，总得有人做。何况如果要跟别人比的话，只怕她们也会羡慕我什么都不用想，就能得到足够的零花钱——家政大权在手中，一些零花钱算得了什么？爸爸妈妈对于让我这么早就成为一个全职家庭妇女，用妈妈的话说是“承担了本来该是妈妈要做的工作和责任”，心底总是有些歉疚。不要说是零花钱，但凡我有要求，总是尽力满足的。
    我自认还算是个懂事的人，我的小小渴望，也就平静的留在了心底。
    但是到了这个年纪，仿佛周围就突然青春躁动了起来。似乎一觉醒来，身边的人都变了个样子。不经意间，我也掉进了少年人心头的风雨飘摇。
    不是我了，我还没有那么早熟。
    要说这个故事，就得先介绍一下我家的家庭成员情况。
    我们家的成员比较复杂。爸爸幼年丧父，祖母改嫁，长大后就到妈妈家做了上门女婿。按旧习俗来说，妈妈才是一家之长，但是爸爸却很强，不但为人孝顺，还以自己为主力撑起了一个大家，十几年间先后盖了两座房子。妈妈的性子又十分温柔，除了长孙随了外公姓以继承香火之外，一切都由爸爸做主。爸爸是毫无疑问的大家长。
    外公外婆当然是随妈妈一起住的。所以外公外婆在外的子女们送孩子回父母家，也就是送到我家。
    我有三个姨姨和一个舅舅。外公外婆都是丧偶再婚，结合前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大姨和舅舅是外婆带来的，二姨是外公带来的。外公和外婆结婚之后，又生了我妈和小姨——所以各自的子女长大后各谋出路，共同的两个女儿中留了一个在家招婿上门。
    除了大姨就嫁在本村，小姨嫁到了外村，舅舅和二姨都去了外地。她们定期带孩子回来看父母是常规活动，把孩子留下一年半载也是常事。
    比如之前，舅舅希望以后落叶归根，就先把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送了回来。表哥和二哥同年，一起住一起玩，除了要多洗一个人的衣服、多做一个人的饭，对我来说，影响也不大。
    可是这一年的冬天，远嫁的二姨把她的小女儿送了回来之后，我家顿时就热闹得炸开了锅。
    除了到爸爸那里帮忙就都呆在家、但多数时候只在吃饭时才出现的二哥，在家的时间突然长了起来。不只是他，表哥、二哥和表哥的朋友们，仿佛约好了似的，每天晚上都到家里来报到。
    不为了别的，就为了多看表姐两眼，多和她说两句话儿。
    我这才惊觉，表姐是多么的美丽！
    雪白的肌肤、柳叶般的双眉、明亮的双眼、挺秀的鼻子。嘴巴不是传说中的樱桃小口（我妈和她的姐妹们没有一个长成樱桃小口的，表姐除非基因突变才能长那样），但是唇若涂朱，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贝齿，再衬上两个大酒窝，（真是嫉妒啊！我只有一个！这完全是妈妈那边的遗传嘛！为什么不好的都给了我？就是偶尔有好的给了我也只给一半？呜！）一笑起来，娇媚横生。偏偏表姐又长了副好身材，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人又文静秀气，说话细声细气……
    原来我是个色盲，直到家中每晚人满为患才注意到身边有这样的大美人！
    表姐与我同住，出于少女的矜持，她从不独自一人出现在这帮仰慕她的少年面前。于是我就成了她的跟班。若是一群人约了她出去玩，就是仅为了不好意思冷落我也要带上我的。但是不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表姐就像是天上的明月，而我和围着她转的少年们，好比旁边一堆微不足道的小星星。
    众星捧月就是专用于描写这样的情形了。
    表姐并不多话，通常只是文文静静的微笑，但是她清澈的眼波流转中，却把身边所有人都迷得昏头转向。
    在一个围炉歌唱的寒夜里，表姐唱了一首歌：
    遥远的地方有个女郎名字叫做耶里亚
    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
    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
    你就永远不会老
    为了这个神奇的传说我要努力去寻找
    耶里亚，神秘耶里亚
    ……
    几天之后，我便经常听到门外马路上传来各种翻唱版的“耶丽亚，神秘耶丽亚……”，一首歌唱热了整个寒冬。就是我，每天听着听着，没多久也基本会唱了。
    这首歌风靡了许久。
    我不知道表姐的仰慕者们对她的痴迷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但是近水楼台却没有先得月的二哥和表哥某天夜里为了她在家里拼起了酒。就连我都看得出，他们是借着拼酒别起了苗头。后来他们都醉了，勾肩搭背的唱歌、胡言乱语。最后表哥发起酒疯，放声痛哭，还一拳头打断了厨房窗前的木窗格。把原本已经醉了的二哥都给吓醒了。好歹醒了一个， 这个醒了的后悔不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同样身强体壮的表哥拉回房间休息……
    过了段时间，早已调到城里工作的小姨找亲戚为表姐在车站谋了个长途车售票的工作。因为经常要跟车出去，表姐就搬到了住在车站后的小姨家，回来的便少了。
    小姨生了两个都是儿子，没有女儿，对美丽温柔的表姐异常喜爱、视同已出。有一个周日，小姨回家看外婆，特地拿了一封信给我看。
    “自从那天见到你之后，你明亮的双眼就一直在我眼前闪动。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我的心里刻满了的，都是你的倩影……”
    原来是写给表姐的情书。写得真是好啊！文字优美，足足写了三页！（奇怪的是，看完之后我只记得上述的两句，别的怎么都想不起来。）据小姨说，写信的人可是个大学生呢！
    难怪了，就我这种水平，大学生写的情书记不住也是正常。身为教师的小姨都说写得好，那一定是好的了。
    后来，那个大学生终究没有追到表姐。唯有小姨当时骄傲的神情一直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