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 调虎
第85章 调虎离山赖帐绝义 想方设法炒作公司
王建华的书还只读了一半,宋海棠就气愤得把书摔到了地上,冲上去踩了几脚。她这会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被一条豢养多年的狗突然在后面撕咬的感觉。她感到自己又一次遭到了伤害。王建华这个家伙,几年来吃她的喝她的,傍着她发财,靠着她出名,到头来却这样贬损她而抬高自己。她不禁高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是老娘你连个屁都不是,居然却敢夸海口说策划了我,真是普天之下没有比你更不要脸的人了。”痛恨王建华的同时,她也觉得自己是有责任的,当时他确实告诉过自己这件事,只怪自己当时太大意,没想到他会这么写,结果造成了如此恶劣的后果。但也可以看出他当时是怎样的别有用心。显然他知道如果把他全部的想法都告诉她那是不可能得到她的许可的,他便故意轻描淡写,还给她造成了一个错觉,使她以为他那部书在写他自己的同时也会写到她,而且更多的是写到她,替她树碑立传。她太相信他了,相信到了竟连一点点的怀疑都没有。她觉得这其实是自己的老毛病了。这么多年,她打了无数官司,哪一次不是因为轻信他人对自己造成了伤害才对簿公堂的。看来这简直成了她的宿命,成了她生活中一个没法避免的带有某种规律性的梦魇。因此她有一刻突然把心一软,唉了一声,算了,何必呢,跟一个区区王建华争这口气干什么!但不过十秒钟她就完全推翻了这个想法,岂有此理,如果隐忍不发,只会助长王建华的气焰,更重要的是世人会相信他的说法,认为自己真是他姓王的策划出来,从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崇拜自己。这是问题的关键,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尊严,她绝不能算了,甚至可以这样说,在她跟人闹过的所有矛盾中,其他的矛盾都可以算了,这个矛盾是最不能算了的。
对一个不仅是演艺界的大姐大,还是生意场上的巾帼英雄的女人来说,王建华的这部书无异于一种背叛,至少有篡权的嫌疑。
一间房子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了,肯定会很肮脏。
她决定清理门户。
过了两天,王建华和宋世和从香港回来了,向她汇报了香港的财务情况。宋海棠听了十分满意,然后对王建华说:“《英明武则天》这部戏说了这么久了,我准备正式开始动作。深圳没有好作家,你就麻烦跑一趟北京吧,按照我们曾经谈过的意思,找一个对唐朝历史有很深研究的作家,花高价请他写一部20集的连续剧。要快,我这两天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说上海也有人在筹划拍这部戏,可不能让人抢了我的先。当今中国,除了我宋海棠,谁有资格演武则天?”
王建华有些不愿意,因为刚刚拍好的《皇嫂小燕子》正在发行宣传,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这部戏上,根据他跟她签的合同,他在这部戏里要拿百分之十的宣传费,以往他每为她拍好的连续剧做宣传,都是这样的。他就说:“《皇嫂小燕子》现在离不开我,你换个人去吧!”
“换了别人我不放心,除了你王建华大经纪人,谁能干得了这个事!剧本剧本一剧之本,马虎不得,非你去不可。这的事基本就这样,大家都能干,你得去干别人干不了的事。”她虽然说得一本正经,实际含讥带讽。王建华因完全不知道宋是想清除自己,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听了还十分受用。不过他实在不愿去北京,多少觉得宋这样安排有些问题,就又说了几句,希望宋改变主意。宋显然是不可能改变的。他没法,只好同意了,还骂了上海方面几句:“妈妈的,明知道我们有拍武则天的计划,却来跟我们抢,显然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行,叫他们等着,哪天他们要拍什么东西,我们也跟他们抢,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不守游戏规则是个什么下场。”
宋海棠看着他冷笑了一声:“说得对,不守规则的人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建华就去向洪军连交代工作。洪军连便知道宋海棠已经动手了,心里不觉十分欢喜,一方面觉得这个娘们真容易糊弄,一方面觉得王建华看似聪明,实际也愚蠢得很,在为宋海棠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几年后居然就这样被无情地抛弃了。
宋世和刚才没说话,他也觉得宋海棠的安排有问题,这会便问宋海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安排得更妥当点。
“没有比这更妥当的了。”
宋海棠什么事都不瞒宋世和的,便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宋世和。宋世和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从经纪人的角度来说,王建华那部书虽然确有自我炫耀之嫌,但大概意思并没错,以宋海棠的成就,她不该这样计较,谁也不可能因为王建华那部书就真的认为她是他策划出来的。便说:“其实策划没什么,在人们心里所谓策划就是管理的意思,你何必这样在乎?王建华不是盏省油的灯,跟他闹翻了会很麻烦的知道吗?”
宋海棠冷冷地说:“实际上也不完全是这件事,我早就对他有意见了,你没发现吗,他越来越狂妄,越来越喜欢自做主张,有些很重要的事情不向我汇报就自行其事。我点醒过他几次,可他不明白,那我就只好这样做了。我也知道,闹翻了肯定有麻烦,但他王建华再有斤两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少了他难道我的戏就不能挣钱了吗?这事你不要劝了,我意已决,非把他端了不可。”
宋世和看了妹妹一眼,感觉很不好,知道这个妹妹个性倔强,看样子是劝不回来的,就没再说话。
洪军连跟王建华干了这么久,早把王建华那一套了如指掌,再加上他的活动能力也很强,就把《皇嫂小燕子》的宣传工作搞得十分出色,短短半个来月便跟十几家电视台签定了播映合同,这个成绩大大超过了宋海棠的预想。她对他非常满意,觉得撤换王建华是一个完全正确的决定,她再没有一点为此后悔的理由。
王建华一边在北京联系作家,一边经常跟宋海棠通电话,询问她对剧本的意见。宋海棠一面敷衍他,一面在深圳剪除王建华的羽翼。策划部财务处的会计和出纳都是王建华的人,这一两年的帐目都是她们做的,她便找了个借口,说她们做的帐有问题,使公司蒙受了重大损失,将她俩开除了。她俩自然要向北京的王建华汇报。王听了十分惊讶,这时他还没有想到宋海棠是在清洗他,只是觉得宋海棠可能对她俩不满。便来电话为她俩说情。宋海棠觉得还不到彻底摊牌的时候,便仍用一种十分尊重他的口吻跟他说话,只是强调她俩犯的错误给公司造成的损失,不处理不行。两人说了半天,王建华最后没有办法,便算了。从这时开始他隐隐约约感到似乎那个遥远的深圳对他来说已经跟过去的深圳不一样了,恐怕自己再回到那里的时候,会发现已经物是人非。不过他仍积极地联系作家,很认真地跟作家们讨论剧本。实际上不光宋海棠,他也对这部戏抱着极大的希望,觉得它一定是一部能在国内外大红大紫的戏,能给自己带来滚滚财源。他可能是这方面的期望太大了吧,蒙蔽了理智,居然还没有感到深圳方面的危险。
又过了半个来月,春节临近了。王建华这才结束北京的工作,准备回深圳向宋海棠汇报。可临行前给宋打电话,宋已经关机。宋有好几处电话的,他都知道号码,便统统拨了一遍,没有一个地方拨通。跟公司策划部的其他人打电话,也一个都打不通。他只能跟那些不是公司里的熟人和朋友通电话,可他们又对公司的情况不了解,问不出什么来。他的感觉就开始越来越坏了。回到深圳,宋海棠自然是见不到的,公司的人也见不到,据说都放假了。王建华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回家先跟妻子见了一面,问她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怜她怎么会知道公司的事,反问他怎么啦,是不是跟宋海棠闹了矛盾。他没有回答,直觉告诉他宋海棠在有意回避自己,而且这种回避是带有一定的群体效应的。若说跟宋海棠搞坏了关系,他是不害怕的,以他的大名,到哪混不到一口好饭吃,令他颇为懊恼的是不管怎么回事,宋海棠应该说明一下情况,可她居然连吭都不吭一声,太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忽然想起了孔祥书,晚上便专程去孔府拜访。孔祥书正领着两个用人收拾一些东西,准备明天回香港,说:“很多年没有在香港过年了,今年我回香港过年。”
王建华趁机提到了宋海棠:“海棠呢,也跟你一起去香港?”
“她怎么会跟我去,我们已经分手了,今后我是我,她是她,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噢,这个情况太突然了,好好的,干嘛要分手?”
孔祥书陪王建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说:“迟早的事。唉,跟她过了几年,我这才知道她那种女人搞不得,太难对付了。”
王建华以前是很瞧不起孔祥书的,觉得他居然始终拿不祝何,简直白挣了那么多钱,但现在自己也面临着被宋海棠玩耍的危险,就再没有瞧不起孔祥书的心理了,倒是很希望跟孔多谈谈那个女人。
“你说得很对,她那个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让你觉得她很诚恳,很好合作,搞久了就让人看出她的本质来了,其实是个很阴险的女人。”
孔祥书鼓掌笑道:“啊,你终于看清她了。我以前就对你说过,你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吧!”
王建华心说你他娘的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话,每次提到宋,那副幸福的表情简直令人作呕,你其实也不是个东西。当然,他不会跟孔计较这个,问:“你们分手谈过我们策划部的事吗,她是不是决定把策划部给你?”
孔祥书非常奇怪,说:“给我?她怎么会把策划部给我?给我我也不会要啊,我要了策划部干什么,我又不搞影视公司?真奇怪,你怎么这么问?”
“我想也是这样,可问题是太奇怪了,这段时间她对我来说就好像蒸发了似的,不仅打不通她的电话,也得不到公司的任何消息。她跟你闹分手应该不会影响我们策划部的工作,可她什么消息都听不到。我今晚就是来问问你,看你是不是知道一点情况。”
孔祥书就哼了一声,然后又冷笑了一下,说:“王建华,我就大胆地预测一下,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那我敢跟你用脑袋打赌,她现在是想踢开你。”
“何以见得?”
“这还不明显吗,电话打不通,她的消息你也不知道,如果她不是有意为之,那是绝不可能的。别看她是个大明星,其实做事挺……毒的……真的,我绝不是因为跟她分手了就说她坏话,我很早就看出她是这么个人,只是以前跟她在一起,当然不会说,现在跟她没关系了,就老实告诉你。我不懂的是你跟她好像合作得挺好的呀,她怎么会突然这样对你,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王建华耸耸肩膀,两手一摊,说:“我也莫名其妙,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她实在没有道理这样做。”
这时一个正在收拾房子的用人显然是听到了这两人在议论宋海棠,便突然指着电视机对孔祥书说:“喏,您看,她正在接受电视采访呢。”
孔王这才偏过头去看电视,果然就看见一家北京台的娱乐节目里正在播放著名娱乐节目主持人沈冰对宋海棠的采访。沈冰正在问一些《皇嫂小燕子》的拍摄情况。宋海棠自然一如既往地高傲地挺胸昂头,神彩飞扬地跟沈冰讲述几个很有趣的拍摄故事,当然,她绝没有忘夸自己一通,如何如何会选剧本,会选导演,并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在其中身兼好几个角色,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本事实在是太大了,演一个角色根本不够自己玩的,所以要最大限度地开发自己。孔祥书直摇头说:“每一次挫折,不是使她在做人方面变得谨慎了,而是更张扬了,唉,她这个人啊,经验对她来说一文不值……”
突然王建华朝他直摆手,要他别打叉,原来这时沈冰突然提到了他的那部《我策划了宋海棠》的书,问宋海棠:“那部书现在买得这么火,全国销量据说已经突破了50万册,一个经纪人写的书能买成这样,可以说空前绝后,做为当今中国女演员里的大姐大,怎么看?”
王建华和孔祥书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听到这样一种回答:“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叫王……王什么的人,他连个名人都不算,自己都策划不出来,怎么能策划我,笑话!唉,俗话怎么说的,人怕出名猪怕壮,你有了名,就总会有人想借你炒作,抬高他自己。”
沈冰非常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一种深深同情的表情,又问:“你跟王建华连面也没见过吗?”
“面倒是可能见过,我每天不知要见多少人,哪能都记得住啊!还有相片,他那部书里有跟我的合影,但不说明什么问题,我出道多年,跟我合过影的人数以万计,他有那么一张照片一点不奇怪。”
王建华惊讶得转过头去看了孔祥书一眼。孔祥书也看着他。突然孔祥书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起身去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和王建华各倒了一杯,对王说:“好,好,王老弟,你现在连她的熟人都不是了,看来她是下决心要把你从她的生活中抹掉,感觉怎么样?这是为什么呀,你强奸了她吗?噢,这不太可能,她那种女人不会在乎这种事的,那是为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一万个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她想把我这几年为他做的事一笔勾销。”
“问题是一笔勾销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去年拍的电视连续剧《慈禧太后》,净赚1个亿,她应该给我1千万,但到今天还只付了一半,说是今年要投资的地方太多,想缓点给我,我想不要紧的,就答应了,现在又有一部《皇嫂小燕子》,比《慈禧太后》更火,会卖得更好,她应该给我更多的钱,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赖这两笔帐。”
“那肯定是的,”孔祥书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那肯定是的,没有重大的理由她不会这样说话,显然她舍不得付你这么多钱,就想把你抹得干干净净。她既然这样说,可想而知你如果向她讨债她会是个什么态度。啊,老弟啊,你的麻烦大了,要从她那里讨到钱,无异于虎口拨牙。”
“她敢赖帐,我就告她。”
“这么多年她打了多少官司,会怕你告?我倒觉得她这人巴不得打官司。虽然她的名气够大了,但她是不满足的,恨不得别人天天关注她就好。再说她在上面的关系你能比吗,这些年几个人赢过她的官司?”
“话虽如此,但我不能说就这样算了吧,这个官司打不赢也得打。”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啦,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只能祝你好运。”
“老兄,她说不认识我,到时我想找人证明我们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而且关系十分密切,你到时愿意给我做证吗?”
孔祥书很歉意地摇摇头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那个娘们太厉害了,我怕惹身臊啊,兄弟你就好自为之吧!”
王建华知道自己没资格怪怨孔祥书,人家毕竟跟宋有过一段甜蜜的夫妻生活,无缘无故的,岂会站在自己这边对付宋。想到要去跟宋海棠讨钱,他的心情就十分灰暗,那真是一件没谱的事呢。他就郁闷地喝了好几两酒,跟孔祥书闲扯了一个晚上。老婆来电话找他,他才离开孔府,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了一觉。
这个春节王建华就过得非常郁闷。1千多万整天在他脑子里打转转,他真不敢相信能向宋讨要回来。可不要又是不行的,显然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正等着自己。不过他又想,也许自己是受了孔祥书的影响,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宋海棠以前并没有赖过帐,难道这次就会吗?可从这段时间的情况来看,这几乎又不容置疑。他郁闷得都不知道这是在过春节了。
元宵之后,一切恢复了正常,他试着拨了拨宋海棠的手机。原以为还是拨不通,哪知竟通了。他不觉松了一口气,认为自己的确是有些小题大作了,尤其听到宋海棠的声音后他更是这样认为。
“啊呀呀,王建华,你怎么回事,这么久没有消息,你在干嘛呢?”
“我给你打了不知多少次电话,你都关机,我正要问你呢,为什么不开机?”
“我哪关机了,我天天开着,如果关了,现在能跟你通话吗?”
对于宋海棠这种明显的谎言,王建华不知该做何理解。“就算你开着吧,怎么样,公司的情况怎么样?”
“很好啊,你呢,在北京联系到了作家吗?”
“联系好了,我请吴言海写,现在文坛,他差不多算最火的一个人,曾经又是研究唐史的专家,我跟他谈过很多次,他对武则天的理解也跟我们的理解差不多,我就定了他,一集两万,你看行不行?”
“行行,你办事我放心。”
“我说,你是不是把影视公司转移到长沙去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没有呀,公司还在深圳。”
“可年前我发现公司里已空无一人。”
“要过春节嘛,我提前放了假,大家辛苦了一年,多休息休息。”
“宋老板倒是很体恤职工,真是难得。那我现在……是呆在深圳,还是去长沙跟你汇合?”
“你来长沙吧,我们见个面。”
王建华关了手机,深深吐了口气,暗笑自己虚惊一场,自己吓唬自己。“妈妈的逼!”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骂自己还是骂那个奇怪的女人。
他虽轻松了许多,但心里的种种疑惑并未消失,宋谎称没有关过机,骗他说提前给公司员工放假,这都是异常现象,很难解释的。还有宋海棠的口气似乎跟往常没有两样,但她既没有详细询问吴言海写剧本的事,也没有问他年过得好不好,尤其这一点,从私人关系来说完全不正常。他的心情仍然十分灰暗,觉得就算宋海棠不是想跟他分道扬镳,至少对他的态度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了。显然,他认为这一切的一切,不管有多少原因,最根本的是自己那部书。事先他其实想到过书一出来可能引起宋的一些不快,但情况如此严重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他承认自己做得不太妥当,说策划了宋海棠好像有点过分,但他更多的是出于卖书的考虑,并没有贬低宋海棠的意思,他认为她的过分敏感比自己更不应该,那么大一个明星,将整个中国都折腾遍的一个女强人,怎么会连这么一句带有调侃意思的话都容忍不了呢。唉,女人啊,到底是女人,心胸狭窄。
不过现在想这么多也没什么意思,到了长沙,跟她见了面后一切就都清楚了。他就赶紧收拾了一下,跟老婆说了一声,拎了个包,直接去了机场。很快他就飞到了长沙,打的直奔宋海棠的别墅。宋不在家,用人说是去她的房地产公司了。他便又拨她的手机。宋海棠的口气显得有些惊讶,她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问他在什么地方。他说在她家里。她说:“我正要去株洲处理一桩房产业务,没时间回去了,如果你想见面,可以到东塘立交桥南面的绿林茶庄来,我在那等你。”
王建华便又打的赶到了绿林茶庄。但庄里没见到宋。他便问庄里的茶老板。茶老板说宋海棠没来过庄里,很久都没来了。王建华就在庄里找了个坐位,决定等一会。直到现在他仍不愿去想自己是不是又上当了。可是他竟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他愤怒了。愤怒地拨通了宋海棠的手机。
“宋海棠,你耍我是不是?”
话简里传来宋道歉的声音:“噢,对不起对不起,我事情多,忘了去绿林茶庄。”
“那你还来不来?”
“不可能了,我已经出了城,在去株洲的路上。唉哟,你看我忙得,晕头转向。”
“宋海棠,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只管说,如果你不想跟我合作了,也只管明言,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没必要这样做吧?”
宋海棠见他如此言语,便想了一会,说:“那好,我老实告诉你,我影视公司的策划部已经换了人,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
“我没意见,但先得把财务问题解决了,我的钱你得给我。”
“我不欠你的钱。”
“什么,去年的《慈禧太后》你欠我1千万,今年的《皇嫂小燕子》更是一分钱没付,这是签了合同的,宋海棠,我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分了。”
“我做事从来不过分,过分的是你。如果你认为那份合同能够有助于你拿到你想拿到的钱,那你尽管去利用它做文章好了,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官司。坦率地告诉你吧,我这些年的演艺史也就是打官司史,我什么时候怕过打官司!”
说罢宋海棠就把手机关了。宋世和问是不是王建华的电话。她点点头:“他居然用合同来威胁我,跟我干了几年,竟不知道我宋海棠是何许人也,我看他是白干了这几年。”
宋海棠其实没去株洲,她这会哪都没去,正坐在自己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里处理近段时间积压的业务。宋世和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这时财务部的干部拿着一份近期盈利帐目表进来向她汇报说跟孔祥书分家后的生意变得很不好了。宋海棠看看了帐目表,跟那干部说了几句话,打发了他。她的神情有些黯淡,似乎对市场前景有点悲观。生意额的下降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她原以为跟孔祥书搞了这几年,既建立起了许多关系又懂了业务,翅膀完全长硬了,根本用不着再傍着他了,哪知跟他一脱勾立刻就出现这种不利局面。孔祥书再厉害,应该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吧,她实在想不通以前跟孔合作的时候自己的名气是那样金光灿烂,为什么一旦单干就褪色得如此迅速。看来雄厚的经济实力太重要了,在生意场上它比虚幻的名气似乎更靠得住些。
祸不单行,这时楼房销售部的一个负责人也进来告诉她位于曙光路南端那片商品楼因为曙光中心广场准备修建立交桥,现在它的南路和西路已经改为单线行驶,预计今年一年的交通会非常堵塞,因此有些已经预交了部分购楼款的买主现在都要求退款,问她应该怎么办。
宋海棠看着宋世和,征求他的意见。宋世和心里是很想说退算了的,但他知道这话宋海棠一定不爱听,在这个又拧又傲、倔强难驯的妹妹面前,他是越来越不愿意跟她唱反调了,便说:“那怎么行,已经交了款就得买房,不然生意还怎么做。建立交桥又不是我们要建的,难道要我们负责任!”
宋海棠对那个负责人说:“对,就这样回答他们。”
“得想个办法。”宋海棠等那人出去后说道。
宋世和说:“其实这也是正常现象,我们一直绑在孔祥书身上,缺乏独立性,一分家自然有点麻烦。大家虽然都知道你在做房地产生意,但到底是什么公司却没几个人知道,一说起南方房地产集团公司,大家想到的只是孔祥书,偶尔看到你出现,还以为你不过是给孔祥书打打广告。”
宋海棠叹了口气说:“都怪王建华那个王八蛋,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觉得他跟孔祥书是一路的,两人一明一暗,联手欺诈我。记得你在公司搞了大半年,我就想分出来,但王建华说影视公司投资巨大,离不开孔祥书,再三劝我不要跟孔祥书分,也怪我当时想得太多,就信了他。一拖一两年,现在才看到这样做的害处。你还要我别开除王建华,想起这事我就恨,早该叫他走人。结果你看,现在孔祥书主动要求分家,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多背动!”
“我有个主意,你可以利用演艺界搞个什么活动,这比打广告的效果好得多。”
宋海棠想了想说:“对,最好是在电视台上搞一台晚会,主题就是房地产方面的,请些省市领导,再请些明星大腕,凭我的关系这都不是难事,搞得热闹一点。再一个,我不能就这样让孔祥书走了,哼,想得美,利用我的名气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到头来一走了之,没这样容易!”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宋海棠诡谲地一笑,说:“我得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分手是他的不对。”
宋世和笑了一下,似乎是赞同的意思,心里却想这个妹妹真是厉害得太过分了,他甚至觉得做为哥哥都应该对她加一分小心,这种女人,关键时刻可能六亲不认。
晚上,宋海棠就开始活动了。
临出门时她随便扫了卧室一眼,忽然看见床对面的组合柜顶上一层有一只鹿胎狗鞭虎丸蒸膏的盒子。这是一种非常名贵的中药盒子,一盒在1万元左右,一般药店里根本买不到。据说这是世上最见效的补阳药,男人吃了,60岁老头的床上功夫绝对比得上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孔祥书年近50,渐感体力不支,半年前开始常吃这种药。她这会看见的这只盒子便是他吃剩的空盒。他的遗留物她早收拾干净了,不知为何还有一个这样的盒子。她感到憋气,但同时她又笑了笑,灵机一动,将盒子取下来放进了皮包。出门后她来到九芝堂,买了一盒鹿胎膏,小心翼翼撕下盒子的封签,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装进这只盒子里,再将那撕下的封签贴在盒子上,看了看,她非常满意,很自信地认为外行是不可能看出名堂来的。原来她从孔祥书那里了解了一些有关鹿胎狗鞭虎丸蒸膏的知识,这种东西跟药店里的鹿胎膏外形有些相似,内地有些人便经常用鹿胎膏冒充鹿胎狗鞭虎丸蒸膏,有些人甚至因此发了大财。她想,省台名导张俊安未必懂这个,拿去糊弄糊弄他未尝不可。
第86章 办晚会张宋各谋利 王建华出手撼大树
她来到张俊安的家里。张家已是笑语喧天,热闹非常。只要张俊安晚上不去台里工作,他家里一般都是这种情况。演艺界的人都知道,电视导演地位也许不如电影导演,但吃香多了,尤其娱乐节目的名导演,有时办一台重大的晚会就能收几十甚至上百万,顺便还能弄几个漂亮的女演员。这会坐在张家客厅里吵闹不休的便是一群漂亮的女演员,群芳竞艳,燕语莺声。宋海棠一进去,大家便发一声喊,拥到她身边,一齐恭维不已。张俊安数年前办一台晚会请宋去唱过一首歌,后来就再没合作过,但因都是名人,常在社交场合见面,又都是政协委员,每每开讨论会,两人经常坐在一起,关系不错。不过因各有一方天地,两人一般是不走动的,张俊安便猜想宋肯定有事求自己。那群女演员问宋来干什么,半开玩笑地说:“我们来拍张导马屁,难道你也是来拍马屁的?”
气得张俊安直吹胡子瞪眼睛:“原来是拍我马屁来的,那都给我滚蛋。”
“不滚不滚,就是不滚!”女演员齐声呐喊。
宋海棠笑着直摇头说:“我的天啊,现在的女孩子比我们那时候……”
“……厉害多了!”张俊安接道,也跟着摇头,“很多时候其实她们是我的导演。”
引得她们咯咯咯直笑。宋海棠觉便也趁机开玩笑:“没错,我也是来拍张大导演马屁的。”
“啊,不会吧?”她们齐声表示怀疑。
“过段时间是3.15,台里肯定要办一台晚会,我的房地产公司想来赞助赞助,不知道张大导演愿不愿意接纳?”
“噢,这还用说嘛!”她们又是齐声说道。
“我求还求不来呢!”张俊安说。
“我想多出些钱,主题就是房地产。现在房地产方面欺诈顾客的事情太多了,我要为房地产挽回声誉。”
张俊安就面露难色:“唉呀,这个啊……主题我们已经排了好几个了,现在都还摆不平,房地产的主题,台里恐怕不会考虑。”
那些女孩子都很喜欢宋海棠,便一齐为宋说话。张俊安被吵得没法,说:“你们懂个屁,主要是钱的问题,其他几个赞助商都给了很多的钱。”
在都市频道主持一档娱乐新闻的主持人江姗姗说:“太瞧不起人了,人家就没钱啊,孔祥书是省里的大老板,给不起钱?”
宋海棠立刻收敛起笑容冲江姗姗摆手说:“不要提他。”
江姗姗见宋神色不对,认识到自己犯禁了,想要住嘴,可宋的表现让她太好奇了,主持人的那种性格使她忍不住要问:“怎么,我说错了吗?”其实她问对了,宋海棠就是要她问。
“我跟他没关系。”
大家便都哦了一声,十分意外。
江姗姗问:“怎么会呢,过年前我还在电视上看见你们出席一个什么活动。”
“过年前是过年前,现在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从他的公司里分了出来,自己单独有了一家房产公司。要不我怎么会来找张导呢!”
江姗姗继续问,不过加了点小心:“你们……为什么分手?”
“你这个人,这也要问,到底是主持娱乐新闻的,简直就是狗仔队。”张俊安骂江姗姗。
宋海棠却说:“没什么,这种事迟早大家都会知道的,肯定又会是铺天盖地的议论,不如我自己说出来,趁早封别人的口。”
江姗姗非常赞同宋的这种态度,说:“对,你越瞒,别人越要打听,打听不到就乱写乱说,不如痛快告诉大家,就这么一回事,别人反而没兴趣了。”
大家见今晚宋海棠特别平易近人,不避讳谈她的事情,就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有问她和孔祥书到底结没结婚的,有问孔祥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有问孔祥书到底是个多富有的老板的,有问她和孔到底是性格不合还是为了各自的事业而分手的。宋海棠的态度出奇地好,给人一种好像遭受了一场人生挫折后变得豁达一些了的感觉。江姗姗喜欢采访名人明星,便对宋海棠提出了采访的要求,请她上她的节目。宋海棠说:“只要不占用我很多时间,可以考虑。”
江姗姗非常高兴,就跟宋海棠约定明天上午在台里的娱乐制作大厅见面。她的几个同伴也都为她高兴,说采访到国际巨星了,真有你的,这回台长一定会大大的奖励你。宋海棠微笑说:“什么国际巨星,跟你们一样,也就一普普通通的演员。”
女孩子们一起说:“那怎么可能呢!”
后来又说了许多闲话,那些女孩子可能也估计到了宋海棠还有一些话要跟张俊安单独说,她们的存在妨碍了他们,便一起嘻闹着告辞了。客厅里只剩下张俊安和宋海棠,两人便细谈起了3.15晚会的事。张俊安并没说假话,确实有好几个老板出了很贵的价钱要在晚会上以他们的商品为主题,但他也确实还没决定跟谁合作,这是他的老习惯了,每次晚会,非最大限度地捞取好处,绝不轻易答应谁。虽然跟宋海棠是同行,但对她他还是这个态度,只有在同等的价钱上,他才会给予她一份优先权。他认为宋海棠也算一个生意人,应该比那些开口艺术闭口艺术的明星对这个社会的理解更深刻一些,便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谈别的没什么意思,其实就是一个钱字,你能出多少?虽然我们关系好,毕竟这关系到台里的经济收入,别人的开价如果比你高,我却给你搞特殊化,别人会说我闲话你说是不是?”
“唉哟,老张,别这么原则嘛,我才从孔祥书公司里分出来,经济上紧得很,怎么着你得帮帮朋友一把,杀我的猪可不够意思。”
张俊安摊着两手说:“那我怎么向台里交代呢?”
“你少扯蛋,蒙别人可以,蒙得了我?现在台长是谁,还是欧光普吧,他不就是你喂的一条狗吗,你用得着跟他交代?”
“你少胡说,他是我的头,怎么是我喂的狗,我是他喂的狗还差不多!”
“这事不能以职务大校旱事,得以能赖说事。他欧光普除了拍上面的马屁,有什么本事?节目都是下面人做的,他不过吃现成的而已,谁不知道是这么回事!如果不是你张大导演,省台的娱乐节目能这样火爆?没有这样火爆,那鬼来打广告、鬼来赞助啊!没有赞助,他只配喝西北风#葫以说是你养活了他。”
张俊安听了这些话心里非常舒服,嘴上要说:“你的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没有我张俊安,他欧光普可以用陈俊安、王俊安嘛,难道少了我张俊安地球就不转啦?”
“转当然会转,就是转不这么灵光。唉哟,行了,老张,少在我面前装蒜,我们都是明白人,没必要搞这套。明说了吧,这台晚会你只要照我的意思搞,我送你一套四室二厅的房子。”
这个开价跟那几个求他的老板比起来是最低的,他自然不能接受,但看样子这娘们挺难缠,他便没有立刻拒绝,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宋海棠知道还得继续做工作,又叽哩呱啦说了一大段话。张俊安忍耐着,心不在焉地听着,自有主张。宋海棠说得唾沫飞溅,纳闷怎么这家伙还是无动于衷。忽然记起了那盒鹿胎狗鞭虎丸蒸膏,立刻拿了出来,说:“我再送你一样好东西。你这人我知道,龙马精神,正用得着这个,它会使你更加英雄壮举的。”
张俊安接过来一看,立刻欢喜上了。他虽然知道这玩艺怎么回事,却不识货,心想宋海棠跟了孔祥书那么久,又听说香港老板都爱用这东西,应该不会有假。他方才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交易还是值得一做的。他其实倒并不是真被这东西收卖了,一盒药膏再贵,不过万把块钱,岂能就让他为之动容,主要是这让他想起了一件事,他也有求宋的方面。原来他近来正在弄一个中南艺术学院毕业的女孩子。那女孩跟他自然不是为了什么爱情,无非想要他把自己搞进娱乐界而已。他正为此有点头痛,她是学表演的,而他需要的是歌手、主持人等能够在电视晚会上风光的女艺人,怎奈聪明如此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电视的手段让她火起来,宋海棠的要求使他觉得这事不再是问题了。他懒散的神情立刻变得热烈起来,说:“我也求你件事。”他就把那个女孩的情况告诉了宋。宋说:“原来是为这个,早说呀,你的人,就哪怕没这事我也会抬举的。唉哟,瞧你这费劲的样子,早说也免得我这一身汗呀!张俊安你怎么越搞越不爽快!”
张俊安只笑了一下,喝他的茶去了。
宋海棠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已是满天朝霞。她披着睡衣,露出光溜溜的胳膊和大腿,看着穿堂入室的霞光,笑了一会。然后就去洗漱。刚刚完毕,手机就响了,是江姗姗来催她去台里做采访的。平常像江这种小主持人她是不大爱搭理的,这会却用非常殷勤的口气跟她说话,对她提出的几个要求,她都是用“好的好的”给予答复。用人已经给她做好了早餐,一杯牛奶,两块蛋糕,还有一小碟剁辣椒。吃完她就喷着火辣的热气去了省台。
这场采访是她接受的无数次采访中比较顺利的一次,因为她想尽量使自己显得在跟孔祥书的这场感情风波中是一个受伤害的人。她把平常高八度的调子完全降了下来,声音之柔和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惊讶,一度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声音。到底是所谓国际巨星,演起戏来轻而易举,说着说着她的眼圈竟然红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泪水在闪耀。
“这段感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想是的吧。”
“这段感情对您的启示是什么?”
做抹泪状。“我想……启示就是……你对人不能太坦诚了,你得留点东西,否则你会变得一无所有。”
主持人直拍巴掌:“精辟精辟。”
……
“您现在是不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了影视剧创作上?”
“那也不是。影视创作是我的事业,我并不指望它给我挣钱。很多时候影视创作得靠生意来维持,以前我的房地产公司的收入基本上都让别人拿去了,从今往后我得真正为自己做些生意,贴补影视事业,否则我的影视公司有可能倒闭。”
“噢,那太可怕了,那简直是中国影视事业的悲哀。不过我相信有广大支持您的影迷,您的事业一定会蒸蒸日上,大放光芒的。”
“只要不碰到坏人,不碰到那种想依靠着你出名的别有用心的人,我想我的事业不会有问题,可我对自己识人的能力实在没有自信,从出道到现在,我不知被人坑了骗了多少次了,可我就是这么蠢,从不长记性,唉!”
“没关系,我们都会支持您帮助您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我想他们就算出名了也不可能真正被大家接受。顺便问一下,对王建华那部书你怎么看?”
“一个骗子写的书不值得我来评论。”
……
接受完采访,宋海棠就驾车回到了公司。她的情绪特别好,走在楼道上每碰到一个员工,就主动打招呼,对那些看着特别顺眼的,她甚至想嘘寒问暖。可刚进到办公室她的心情就变坏了,宋世和跟进来告诉她:“税务局的人来了,要查我们的帐。让不让查?”
“老规矩,拿两本没问题的帐本给他查,然后打发他走人。”
“这次好像有点来者不善,三个人,都是处长,一正两副。”
宋海棠愣了一下,马上又说:“处长怎么样,处长就能吓唬住我吗?按老规矩办,去吧。”
宋世和便不再说什么,一径去了。没想到几分钟后那几个处长非但没被打发走,还一个个气鼓鼓地闯到宋海棠的办公室来了。门是大开着的,可那正处长仍咚咚狠狠地敲了几下,很高调地说:“喂喂喂,宋海棠,你回回这样对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们税务局放在眼里,嗯?”
宋海棠冷眼观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跟几个小处长不值得生气,轻言细语地说:“不要这样气势汹汹,有话好说。你们这个样子,到底是谁不把谁放在眼里!”
处长走进来站在屋子的中央,指了指宋海棠说:“我不跟你废话,只问你一句,我们要查帐,你到底配不配合?”
“我说过不配合的话吗?”
“那就把你这几年的帐目表全部拿给我们看。”
“这几个月的帐我可以让你查,但以前的帐是归孔祥书管的,我已经跟他分家了,要查过去的帐你们找他去。”
“可据我们调查,你的影视公司一直是独立的,你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跟孔祥书毫无关系。”
“据你们调查?你们能调查什么,你们的调查可能连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许多大老板大富翁是逃税大户,你们敢去调查吗?就会跑到我这来耀武扬威。可我要告诉你,我这也不是这么好耀武扬威的。还是那几句话,这几个月的帐,你尽管查,以前的帐,你找孔祥书去。”
“宋海棠,你不要太狂妄了,把我们惹急了,就告你。”
“哈哈,告我?你也不问问自己是谁!行啊,你想告就告吧,告到全国人大我都不怕。”
“好,那你等着吧。”
正处长带着两个副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宋海棠在背后鄙夷地说:“几个小官吏,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她便跟几个演艺界的朋友打电话,请他们吃饭。这几个都是她的老朋友,当年跟她一起闯天下的,无非是侯先亭,姜化,冯大坚三人。他们如今全是演艺界的大腕,名导,都拍过不少高质量的影片,不是在国内反响十分强烈,就是在境外拿过大奖。现在各人有自己一摊子的事,互相很少见面,都不知道宋海棠为什么请他们吃饭,想问问清楚,可她死活不说,只要他们一定来,来了后再说。这些人碍着面子,只好同意了。中午,宋海棠便先到了鸿湘酒楼,要了一个包厢,等了一会,就见这几个人先后开着小车来了。姜化讨了一个欧洲女人做老婆,仍不满足,依旧四处拈花惹草,这会便是携一个小蜜来的。这小蜜眉眼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演员坯子,不用说她傍姜化是有目的的。大家自然不会挑破,直夸姜化有眼力。姜化拍着胸脯说:“我是谁?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导个鬼的演!”
冯大坚就催:“来来,喝酒,说事,弄完散场,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宋海棠不高兴地说:“冯大坚,少给我添堵,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吃一顿,用得了你多少时间,忙成这样,晚走几分钟就拿不到金棕榈奖了是怎么的?”
众人齐笑。冯大坚亮着他那一对虎牙说:“狗屁金棕榈我才不希罕呢,我是人民的艺术家,只为中国观众服务。”
这话惹恼了侯先亭,立刻瞪着眼说:“废话,谁不是为中国观众服务,难道我拍电影是为自己服务,但不能把这个做为自己的电影可以不考虑艺术性的理由。”
冯大坚嘴巴都气歪了,说:“你少扯蛋,艺术?如果让人看不懂就叫艺术,那人人都可以当艺术家。”
原来侯先亭和冯大坚在电影理论上一向是针尖对麦芒,也代表了时下影坛内外的两种思想两种流派。一派完全以西方的标准为标准,以西方的理论为理论,鄙视传统和大众化艺术,专门搞些让大众根本看不懂的玩艺,喜欢孤芳自赏,自命不凡。另一派则非常忠于大众趣味,完全以票房为目标,鄙视艺术,重视效果,觉得大众的东西说起来似乎平庸俗气,其实却是真正可以万古常青的东西。这两派不仅经常在报刊杂志上进行辩论,有时见了面也会为捍卫各自的理论而大打口水仗。侯冯两人都是不肯轻易服输的人,这时自然就都把脖子梗了起来。宋海棠是个在艺术上没什么思想的人,在两派理论中一向摇摆不定,最恨别人为此争论不休,这会便忙打圆场,把侯冯两人要斗气的心思给摁了下去,说:“我懒得听你们的那些奇谈怪论,请你们来是想叫你们帮个忙,3.15要到了,到时候有台晚会,是我赞助张俊安搞的,到时候请几位大腕去给我捧捧场,说几句话,怎么样?”
三人立刻都说有事,恐怕去不了。宋海棠就立刻拉下脸说:“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宋海棠之所以敢有求于人而摆这种态度,是因为她自认为曾有恩于三人。当年程东明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冯大坚和侯先亭能出任编剧和摄影,没有她的支持是不行的,至于姜化,那就更不用说了,前年她专门为他投资了一部电影,拍成后他在法国的戛纳电影节上拿了个最佳导演奖,之后才得以名扬天下。现在他三人竟敢不给面子,委实叫她不能不生气。
这三人却不认为她有恩于已,认为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的能力所至,不过他们又觉得自己多少是欠了她一点人情的,所以见她有些不快,也不敢太过分了,便一个一个地跟她解释。确实都是大忙人,说出的理由都很正当。然而她不管这些,说:“我就不相信想点办法也抽不出时间来,关键看你们是不是够意思。有这心,什么都好说,没这心,总能找到借口。”
三个人被她逼得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她。冯大坚见她高兴了起来,以为就是这么点事,就想立刻告辞,哪知宋海棠还是不许他走:“事情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冯大坚便直催:“快说快说,实在还没嫁人,怎么跟个堂客们似的!”
宋海棠便擂了冯一拳。侯先亭接着调侃说:“怎么没嫁人,嫁孔祥书不算嫁呀?”
冯大坚一本正经地说:“那算什么嫁,那叫非法同居!”
侯姜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宋海棠气得做势又要打,冯大坚便把脖子缩到了一边,宋便收了势,见气氛融洽,觉得正是说事的时候,便道:“不开玩笑,说正经的,我说三个哥哥,妹妹我现在碰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你们帮忙,不知尊意如何?”
冯大坚说:“知道你肯定是有麻烦了才找我们,如果是好事你能想起我们吗?有事尽管说,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
“帮是肯定帮得上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是这样,跟孔祥书分家后我的生意不太好,如果房地产这一块不景气,挣不到钱,我的影视发展计划就会受很大影响。唉哟,这段时间我急啊!你们看我基本上把影视方面的事放到了一边,全力做生意,张俊安本来不愿跟我合作的,被我好说歹说才说通了。我觉得光有那么一台晚会对我房地产的生意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想请三位哥哥都买我一套房子,我便宜点给你们,然后在晚会上怎么巧妙地宣传一下,我想这比打什么广告都要好。就是这个意思,请三位哥哥参加晚会的同时再买我一套房子,就没事了,我就再不麻烦你们了。”
这三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只是低头喝酒。显然他们谁都不想得罪宋,便希望谁先起个反对的头,自己再跟着发表意见。可既然都是这心态,自然就都很会装傻。宋海棠冷眼旁观,心里直骂。不过这个情景是她意料之中的,故她也没有生气,饭都请了,酒都喝了,难道让他们白吃白喝不成,仗着过去对他们的一点恩情,她是非跟他们泡到底不可的。见他们半天不吭声,她就干脆点名问。
“老冯,你说说,你平常最喜欢甜言蜜语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看你的行动,你是个什么意思,别不说话,躲不过去的,我告诉你,你这回必须帮我,否则我记你一辈子。”
“奶奶……”冯大坚抬起头笑着叫道,没来得及说下句,就被宋海棠一挥手打断了:“别别,我不是你奶奶,我是你孙女,孙女现在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求爷爷您帮个忙,应该没问题吧?”
“奶奶,就是有问题哦,问题大着哟!您看我又不缺房子,现在一套复式楼200多平方米,余梅直说住着怕,太大了,每天收拾它都要费两三个钟头,我再买套房子干嘛,给鬼住啊?”
“你可以把它再卖掉嘛,我低于市场价给你,你再以市场价甚至高于市场价卖出,能挣一笔钱,何乐不为!”
“唉哟,我难得去费这个神。”
“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请你帮忙,又不要你损失什么东西,挣钱的好事,你都不干,你说你对不对得起朋友!”
冯大坚咧着他的虎牙直傻笑,将半杯酒灌进了嘴里。
姜化一听有利可图,便问:“你以什么价给我们?”
“2000一平米,够意思吧,现在最低的价也要2200,一平米就让你们挣200,一百平米是多少,那就是两万。你们累死累活拍部电影挣的也比这多不了多少,现在一倒手就挣到了,有什么理由不干?”
侯先亭说:“房地产价是浮动的,我们如果卖了后房价立刻跌了下来呢?”
“怎么可能,哪里会跌这么快,我搞了几年房地产,还从没碰到这种事。”
冯大坚有了一个主意,说:“可以这样,我们就说买了你的房子,但实际上不买,反正你要的就是一个广告效应对不对?”
姜化有些顾虑:“不太好吧,万一让人知道了,我们四个谁也跑不掉,名声都会受影响。”
“别人怎么可能知道,难道他会一家家来查验是怎么的?”
侯先亭比较赞同这个办法。宋海棠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四个人就围绕着这个办法说来说去,最后总算统一了意见,决定在3.15的晚会就这样说。
宋海棠搞定了侯姜冯三人,便觉得问题解决了一大半,相信晚会一定能办得很成功。这几天她就到处联系演艺界的朋友,希望能再请一些很有名的演员和歌手。她在演艺界的关系和名气都是张俊安不能比的,最后她落实到的人都把张俊安吓了一跳,说他搞了这么多年的晚会,包括春节联欢晚会,还没哪次请到过这么多的明星。宋海棠非常高兴,然而总是不能持久,每每被税务局弄得烦燥不已。那天税务局的三个处长走了后,越想越想不通,便经常派些人来骚扰宋海棠的公司。尽管知道不会有什么作用,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搞得她烦燥。当然,不光如此,另一方面他们也加紧了工作,开始走上层路线,大有非跟宋一较高下的架式。他们这方面的工作宋海棠自然是发现不了的,故她以为自己面对的仅仅是一点小麻烦而已,实际已经非常严重了。
3.15这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宋海棠就不断碰到烦心事。早上进餐时邮局给她送来了湘楚晨报,她拿过来一看,就被头版头条上的消息吓了一跳。那是一则关于她的消息,大幅醒目的标题是:《我策划了宋海棠》的作者王建华状告宋海棠拖欠工资1千万,另外还揭露宋几年来经常偷漏税。
王建华是昨天下午向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的,消息今天早上就发出来了,速度之快令宋海棠瞠目结舌。要说她偷漏税这一类的消息,多年来是不绝于耳的,早些年她还有些胆颤心惊,可事情往往不了了之,她就再不当回事。可说不出为什么,她今天似乎又重温了当年胆颤心惊的感觉,太奇怪了。现在真是事多啊#糊有些烦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就懒得去想,小小王建华,算个什么东西!吃完早餐,她就去了省台,今天上午是最后一次彩排,张俊安希望她能到场。
彩排场上她本来暂时忘了这件令她不愉快的事,可很快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宋世和打来的,告诉她公司里来了一群买房子的人,还是上次那群预交了部分购房款的顾客要求退款的事,那些人说公司搞欺诈,事先明知道附近的广场要修立交桥,却骗他们说交通便利,结果他们现在根本不敢要那房子,可公司又不退钱,他们为此十分愤怒,要找宋海棠讨个说法,还威胁说如果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就去消协告他们。宋海棠忍无可忍地说:“那就叫他们去告好了,我宋海棠还怕人告吗?岂有此理,哪有退房款的道理,这钱是他们想交就交想退就退的吗?”
宋世和说:“这批人好打发,麻烦的是另外有批人要找你。”
“我的天啊,今天怎么回事,好像每个人都想跟我过不去,哪批人找我?”
“清水塘的20几户人,就是刚刚搬进我们那座清香园里的住户,他们有的说天花板开裂,有的说厨房漏水,有的说下水道不通,问题五花八门,我说我替他们解决,他们不相信我,非要找你,也是威胁说找不到你的人就去消协告。我现在把他们暂时稳住了,你看怎么办?”
“也叫他们去告!”宋海棠大声道。整个排练场的人都听到了,一齐奇怪地看着她。
宋海棠估计那些人可能是看了报纸上的那则消息后才来找她的,不然不可能来得这么整齐。她觉得自己当时的胆颤心惊确实有点道理,看来她太小瞧王建华了,自己还大意不得。
下午,有个省里的领导打来了电话,问宋海棠湘楚晨报上的那则消息是怎么回事。宋海棠说:“王建华办事不力,这且罢了,他还贪污挪用公司资金,我就把他开除了,他当然怀恨在心,就污告我,您别相信他。”
省领导说:“我当然不会相信他,问题是读者相信他。宋海棠,有些话我不知怎么跟你说好,有些事啊,你得办干净点,别给人留下尾巴,否则麻烦,知道不?”这位领导以前跟宋有过一腿,后来利用权力给孔祥书宋海棠他们违规批过地,他很怕宋的事情扯到自己头上,特来打声招呼,一是叫她赶快灭火,二是警告她万一有事自己兜着,不要乱咬人。
两人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关了手机,宋海棠直骂这位领导:“兔崽子!”需要的时候丑态百出,不需要了恨不得把八辈子的关系都撇清了。但她心里马上跑出来一个声音对她说:“谁又不是这样呢?”便又坦然了一点,世上的人都不是东西,骂别人不如骂自己。这位领导还算好的,知道来通知一声,提醒提醒,有些人不知躲到哪去了,完全杳无音信,那才是最可恶的。从这个省领导的话里,她再一次觉得早上的胆颤心惊是有道理的。她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了。
晚上进入晚会现场,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点。有不少来宾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有一些少男少女跑上来请她签字。然而背运就是背运,即使是在这么欢快的气氛中,得到的快乐也是不充分不完整的。据有些热线电话的接线小姐讲,有好几个人打电话骂这台晚会,说3.15打假首先就应该打自己的假,维观众的权,有人甚至一针见血的指出宋海棠是在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给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做广告。这些话传到宋的耳朵里,她是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接下来这些话不知怎么竟让冯大坚、侯先亭和姜化三人听到了,他们便感到自己可能上了宋的当。便勉强坚持了一会,在台上接受了短暂的采访,却绝口不提买房子的事。宋海棠非常生气,脸都有些白了,等他们一下台就前来问罪。冯大坚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就仍亮着他那对虎牙,嘻皮笑脸了几句:“不知怎么搞的,在台上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侯先亭和姜化则把责任归咎于主持人仇晓花,怪她没有给他们这样说的机会。宋海棠说:“不要装蒜,我知道你们怕引火烧身。我倒也不怪你们,只是想问问你们,做为名扬天下的导演,好意思这样吗,答应人家的事却可以随便不兑现?”说罢宋就不再理睬这三人。三人觉得十分无趣,想去跟宋海棠解释解释,但买房的话没有说出来,什么解释都没意思,坐在那里浑身不自在,便找了个机会一齐溜了。
宋海棠从热爱她的观众那里得来的一份好心情就这样被那三人彻底地污染了。此后她再高兴不起来,坐在一旁始终生着闷气。搞得张俊安后来都对她有些不满了,责怪她没有情绪,这会影响节目质量的。她也懒得理他。
烦心事竟没完没了。宋海棠一回家便受到了很多的骚扰,她的手机和电话响个不停,有些是来向她祝贺晚会成功的,有些则是亲朋好友来问她报纸上登的那则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不管那些人说什么,她都很讨厌他们,可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晚上12点过后还不断有人打进电话。这种情况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了,但时过境迁,曾经是她如日中天的一种证明,如今却好像成了她进入另一种人生轨道的标志。这样的热闹她是不需要的,然而,不管需要还是不需要,都不由她的意志决定。她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一夜未眠,忧心如焚。
次日上午起床,对镜梳妆,恍然觉得自己老了十岁,她不由得在心里叹道,那个曾经光芒四射、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大明星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上午她去公司,宋世和告诉她税务局的人又来了,骚扰片刻旋即走了:“显然,那些人这次要跟我们搞到底。我还听说王建华早就去税务局举报了我们,税务局怕搞不倒我们惹麻烦,就唆使他去法院告。他们早就做了准备。唉,妹妹,我早跟你说过,王建华的事不要那样办,你太意气用事了,让我说中了吧!王建华那个家伙是根刺头,社会关系复杂,有些能量呢,你得赶紧想办法,时间越往后拖,对你越不利。”
宋海棠便专门跑了一趟省政府,跟她认识的一些重要领导干部闲聊,套近乎。但她很是失望,他们并不太在乎她的事,全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以你宋大明星的能力难道还应付不下来吗?后来她又去找昨天那位跟她打电话的领导。在这位领导这里,她总算得到了一些极有价值的消息。他显然还是愿意帮助她的,只是爱莫能助,说:“中央前不久开了一个会议,现在偷逃税情况太严重了,准备狠狠打击一下。要打击就肯定要抓典型,不可能个个都抓起来,至于抓谁的典型,那就说不准了,可以是张三,也可以是李四。你也许本来不在名册上的,但你平常不注意,太爱招摇,这时候竟往他们枪口上撞,你说他们能罢休吗?这事不归我管,再说我自己现在也有点麻烦,不好帮你,你就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