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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喝假酒老板说玄机

    第37章        喝假酒老板说玄机     做贩子下河破旧隙
    吃过晚饭,吴良才和张先勇请孙一夫去南边的平塘镇方镇长的家里搓麻将,说那方镇长五毒俱全,尤爱麻将,有时白天放下公务不办和人搓,天天晚上家里要开一桌,手艺却臭得死,经常被人戏称为放贷大员,多亏了有些干部要讨好他,常常故意输他,才使之在麻将桌上输赢相抵,就这还喜欢吹牛皮说自己牌技高超。孙一夫略微动了一点心,马上就控制了,以前开饭店他玩过几次,始终不上瘾,现在更是提不起兴致。他还是希望吴良才请他去按摩,顺便打一炮,松松疲惫的筋骨。可又不便明说,只好推说头昏不想去。吴良才和张先勇却是盛情相邀,一个劲地劝。最后他只好严肃地推辞说:“厂子办到这个份上,可以说初期阶段结束了,以后怎么办,任重而道远呢,我想趁今晚无事,一个人好好静一静,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梳理一遍。真的,我想静一静。”
    吴良才和张先勇见他说得如此郑重其事,自然不便再邀请了。吴良才说:“也好,这个厂子的成败荣辱全系于孙先生一人身上,投了这么多钱,确实马虎不得,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以后有空再请你去玩吧。”
    送走了吴张两人,孙一夫顿感孤寂无聊,便去江边散步。只见暮色四合,船帆点点,青山隐隐,江水迢迢,渔歌晚唱,池月东上。不觉触动了他的一些情思,免不得浮想联翩。他很想找一首唐诗宋词来跟眼前的景物应和一下,搜索孤肠,不知为何却想到了这样一首,好像是柳永的,词名忘了,词句却记得牢,道是: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冉冉物华休。不敢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永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怎知我,恁阑干处,正恁凝愁。
    这首词的情境跟他的情境是不太相同的,甚至可以说差得远,但他觉得它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气氛却跟自己此刻的某种感觉相融。一个愁字,就好像一枚章子,盖在了他这会的全部心思上。
    他沿堤岸信步走去,不知走出了多远,也不知是走向哪个方向,直到两岸的灯火全没有了,四周一片铜色的寂静,他才猛醒过来,折返回了镇上。便觉得腿脚走乏了,肚子也走饿了,就去路边一家小南货店买了一瓶邵阳大曲,再称了半斤油炸花生米,拿到住处一个人吃了起来。刚喝了半两,外面就有人敲门,他以为吴良才回来了,大声说:“进来。”进来的却不是吴良才,而是房东郑春来。郑春来顶着一蓬乱发,好像刚刚停止了米粉厂的活计,脸上沾着几点细碎的米粒,手也有点脏,浑身散发出一种米饭馊了的味道。
    “孙先生好兴致啊,怎么一个人喝,也不找个人陪陪?”
    孙一夫很不喜欢他这样子和味道,更讨厌他打扰了自己的幽思,可不好说什么,还得尽量敷衍:“一个人喝有一个人喝的乐趣。坐,坐。”
    “您跟吴镇长他们好像不太一样。孙先生在这住得习惯吗?”
    “还可以吧,我这人适应能力很强,四海为家。”
    “这一点我们有点相近,都喜欢到外面来打拚,天涯海角都去得。”
    “你这厂子办多久啦?”
    “一年半。”
    “这么久了,那一定发了不少财吧?”
    “什么发财,将将养家糊口!”
    “生意好做吗?来来,坐坐,坐下谈,喝二两。”
    郑春来忽然睁大眼睛看着桌上的酒瓶问:“啊,你这酒是在哪买的?”
    孙一夫见他神色有异,心里有点发毛,停下了往嘴里送的酒杯说:“就在外面店子里买的,怎么啦?”
    郑春来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弯腰拿起酒瓶看了看,问:“就是外面出门往左拐那个叉道口上的店子吗?”
    “是的。”
    “噢,天啊,赶快别喝了,这酒有毒。”
    “什么!”孙一夫大惊失色,看着酒瓶,“不可能吧?”
    “吴镇长没跟你说过这些事吗?”
    “没有,我们都是谈办厂的事,哪会说这些,到底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这酒就是我们这里的一家酒厂造的,是工业酒精兑的水,用从垃圾站废品站收来的邵阳大曲酒瓶,贴上他们自已印的商标,然后卖给各地的批发商。那个店子就是专门卖他们的酒。不光酒啦,他那店子里所有的东西,吃的喝的用的,全是假货,你这花生米也不能吃了,这是用从下水道里舀上来的涮水油炸的,闻着挺香,其实也有毒。”
    “我的天啊,这么厉害!”
    “说厉害其实并不厉害,说不厉害,现在这种事太多了,随便找家店子,有正宗的货那才叫怪事呢!我们这条街上,什么烟厂、鞋厂、服装厂、盐厂、酱油厂等等,都是假的。烟厂是用最劣等的烟丝充长沙、白沙香烟;鞋子其实就是自己做的,最好的鞋子穿不过两个星期就会开缝,却说是上海名牌;服装也是这样;盐厂是用工业用盐当食盐,工业盐比食盐便宜;酱油厂最黑,用水兑些色素,那种东西放三天就会发臭,吃了会得癌噢,多啦,您不了解情况,怎么能乱买东西,吴镇长也是,他应该把这些情况告诉您啊!”
    孙一夫说:“他可能忘了。”
    “当然,要说整个镇子没有一家卖真货的店子也不是,就是镇政府边上的那家百货店,它是国营的,以前也喜欢卖假货,吴镇长就说这不行,如果都卖假货,那整个镇子的人吃喝拉撒不都得出问题吗,总还得有一两家卖真货的吧,就勒令百货店把假货清理了,以后只许进真货,谁不听招呼就办谁。但既然这样,那百货店仍不是完全干净,只是基本上可以信任,以后你买酒最好去那买。”
    孙一夫拿起酒瓶在灯光下仔细观瞧,有点害怕了。“你说这酒是工业酒精兑的水?”
    “是的。如果经常喝轻则失明,重则丢命。你刚喝,问题还不大。”
    “他妈的!”孙一夫恨恨地骂道。
    郑春来想在孙一夫面前逞逞能,就说:“我认识那个老板,我去替你把这瓶酒退了吧,你跟我一块儿去。”
    孙一夫却不想去,说:“算了,我怕我去了压不住火,懒得跟他理论。”
    郑春来就自己拿着酒瓶去了。不一会回来了,手里还是拿着那瓶酒,脸色很不好看,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骂了起来:“那个王八蛋,经常买老子的米粉,要他退一瓶酒却不肯。杂种,看他以后能不能吃到老子的米粉,老子给他吃个屁!”
    “要照你刚才的话说,你的米粉应该也是假的吧,所以他不在乎还能不能吃。”
    “老实说我的米粉大部分确实是劣等货,用剩饭、馊饭和最次的陈米制成的,但每天也会做几斤上好的米粉,因为有些地方是不能用假货去糊弄的,比方镇上几家常有镇干部光顾的店子,那就得卖好货,否则我吃不了兜着走。”
    孙一夫的气渐渐消了,这时忽然对这一带的假货制造厂来了兴趣,叫郑春来坐下,跟他继续聊这个话题。两人直聊到午夜,郑春来的堂客上来催他去睡觉,两人才住嘴。郑堂客对孙一夫抱歉地说:“对不起孙先生,我们明天还得起大早呢,有些地方6点半钟就要货,送晚了人家不高兴。嗨,做生意不容易呢,起早贪黑, 一天要忙十几个小时。”
    孙一夫说:“那是那是,做生意不容易,去休息吧,我也困了。”
    第二天,孙一夫把这事跟吴良才说了。吴良才大怒,立刻带着他去了那家小店,把那店家骂了个狗头喷血。那店家这才知道厉害,连连道歉,急忙敬烟,赔了两瓶酒的钱。孙一夫说算了算了。吴良才这才做罢。
    上午,孙一夫又拨通了薛平的电话。接电话的人也是很不耐烦,说你找他干嘛。孙一夫用卑恭的语气请他叫一叫薛平。那家伙就冲走道里的薛平大声叫了一声。薛平走来接了电话,听是孙一夫,便嚷嚷了起来:“怎么回事,我给你拨了几个电话,都找不着你人!大哥大我给你弄了一台,便宜烂了,1500块,怎么样?”
    “好好,不过我最关心的还是那件事”
    薛平显然对孙一夫的事情很上心,忙接口说:“那事呀,我已经给你打听了,税务局,工商局,市医药公司,中巴公司,这几个单位丢车情况比较严重,我已经跟中巴公司和工商局的人谈了一下,他们说可以考虑,主要是对质量问题还不太放心。”
    孙一夫说:“只要他们想买就好办,质量问题我绝对可以担保。还有没有别的单位有可能要货的?”
    “你别急嘛,这才几天呢,我再慢慢给你打听。”
    “好好,谢谢,那今天中午我在长沙饭店请你吃饭,你把大哥大拿来让我看看,咱老同学再好好谈谈,喝二两。”
    下午,孙一夫便拿回了一台大哥大,在吴良才和张先勇面前炫耀了一番。吴张两人十分羡慕,问孙能不能给他俩弄一台。孙一夫不敢打包票,说要先问问薛平。吴良才说:“我说你干脆把你那位同学接到我们镇上来玩一玩,理发店里给他拿一拿,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公安局刑侦科的人,应该有办法。”孙一夫觉得这个主意好。薛平这个人不仅处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上,人还很义气,江湖上的事什么都懂,孙一夫现在已不简简单单把他当做一个可以利用一下的人,而是将他当成了一个真正的朋友。他刚想给薛平拨电话,又觉得这样太急迫了点,最好拖一拖,等哪天薛平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再说。
    孙一夫转头问张先勇:“王武和胡宁贵还没消息吗?”
    张先勇回答:“没有。我估计应该快回来了。”
    “看来,以后对外出采购的人也应该配台大哥大,他们其实更需要。”
    孙一夫现在只盼着王武和胡宁贵的采购快点回来,他都有些等不及了。百无聊赖地转了一转,实在找不到事做,便索性去了厂里,看了看那些机器,再把它们擦拭一遍,这样情绪方始稳定了一点。
    晚上吴良才和张先勇又要请孙一夫去搓麻将,孙一夫还是谢绝了。今晚跟昨晚一样,他又去了江岸散心。依然是那样的暮色,那样的江水和船帆,还是渔歌和明月。便又想到了古典诗词,不觉一首七绝浮上了心头,道是: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做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于人问,终古垂扬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这首诗由此刻的他来吟诵似显牵强,但他自有一番见地,想来此番情愫也绝非没来由的,他的所谓宫殿不就是工厂吗,而玉玺则可视为一种运气,倘老天有意相佐,那他的产品必将行销天涯海角,至于垂暮的景象和颓败的气数,那是对自己的提醒,万不可也像陈后主一样去地下问什么鸟后庭遗曲。再者,关于后庭花的诗词,本是无须应景才可以追忆的,因着那种纤细淡雅、灰暗迷朦的气氛,常能不经意就滑到阴柔的心上去的。
    回到镇上时他又有点饿了,便去了郑春来介绍的那家国营百货店,买了一瓶邵阳大曲,再买了半斤花生米,左看右看了一回,也不能确定真假,实在想吃,就也懒得管那么多了。回到住处,喝了二两,一看表,时间还早,正不知该如何打发,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两声叫喊,好像郑春来在冲他堂客吆喝,不觉心有所动,于是便下了楼,到了郑春来的厂里。所谓米粉厂其实只能叫作坊,有三间房,一间稍大,两间略小。作坊里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馊味,肮脏得要命,苍蝇跟人一样,这时候也没有休息,到处乱飞,已经制作好的米粉没有盖纱布,上面尽是它们丑陋可恨的身影,密密麻麻。见到这幅景象,孙一夫便高声说道:“噢,天啊,以后在外面我绝不再吃米粉了。”
    在一口大缸里掏米粒的郑春来直起腰来问:“那你吃什么,长年在外的,总免不了上馆子吃东西吧?”
    “我吃面条。”
    “我告诉你,制作面条的地方跟我们这里一样,你以为面条就是干净的东西呀!”
    “那我吃饭。”
    “哼,蒸饭水也许是臭水沟里的水,总得点菜吧,炒菜的油是什么油你知道吗?还有盐,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是工业用盐,酱油是色素酱油。你想吃干净的,那只有回家吃。”
    郑春来的堂客这时接道:“家里吃就干净啦,油盐酱醋不是都有可能有问题吗?”
    “对,我老婆说得对,总之,现如今不管在哪吃东西,都别指望绝对吃到干净的东西,所以还是图味道吧,只要味道好就可以啦。”
    “天啊,我简直被你说得不敢吃东西了。”
    作坊没有一条凳子,郑春来却请孙一夫坐。他堂客说:“你请人家坐米粉上呀!”
    郑春来笑了笑,大概有点累了,见来了客人,就想趁机休息一下,走过来跟孙一夫闲聊。孙一夫问了问他的生意情况。郑春来吐了一番苦水。但孙一夫从郑的语气和神态中感受不到一点真正的怨气,他知道这是一种乡下人的狡诈,不管赚了多少钱,总喜欢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生怕人家对他谋财害命。孙一夫说:“行了,你少扯淡,不仅吃了巨托镇这一带,还把生意做到矿冶去了,岂有不挣钱的道理。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这里到矿冶坐车至少要20分钟,你怎么送货呢,难道用三轮车送?”
    “这条街上几十家小厂,都需要往外送货,所以黑社会的人就搞了一辆小型面包车,强迫我们让他们送,每送一次自然都要收所谓的运输费。但话说回来,开始我们敢怒不敢言,后来觉得这样也好,那些家伙虽然黑,但你只要顺着他,他办事倒也规矩,说什么是什么,不再多吃多占。老实说有时我觉得他们比政府干部要好些,因为干部们吃你根本不讲一点道理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还不敢说个不字。唉,干部们这样,你说我们小百姓能指望谁,只好任人宰割,有一碗饭吃,也就算了。”
    孙一夫一边听一边摇头。郑春来忽然问:“你好像说在渔湾镇一带做过饭店生意是吧,那应该认识一些人罗,能不能帮我介绍几家店子,我想把我的米粉销到那一带去。那一个镇子的需要量就比我们这方圆2、30里的地方大。”
    “那边的生意都让人包了,你这外乡人怎么可能挤得进去。”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竞争嘛,看谁的米粉质量好。”
    “人家熟门熟路,有当地的黑社会撑腰,你跟他争,不打断你一条腿算便宜你。”
    “那里也有黑社会?”
    “井底之蛙,以为小小的巨托镇就是整个世界,不知外面有多大。”
    郑春眨了眨眼,自嘲地笑了一下,知道刚才这话说得太愚蠢了。
    孙一夫问:“好像过去几家就是酒厂吧,他们造出来的酒一般往哪销?”
    “不太清楚,反正我只看见经常有人来拉货,一箱箱的。那个杂种他妈的赚饱了。”
    “他的酒多少钱批发出去?”
    “他造好几种假酒,邵阳大曲好像是1块5,白沙酒是两块,还有一种湘泉,不知道多少批发。”
    “这么便宜的批发价他能有多少利润!”
    “薄利多销嘛,反正本钱低,工业酒精几毛钱1公斤,好像还是1公升呢,便宜烂了,正是因为这样别人才要他的货,如果跟正牌的批发价一样,谁会找他!”
    孙一夫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念头,觉得既然这条街上有着如此丰富的假货资源,而自己又暂时寄宿于此,恐怕不是偶然,而是老天想帮助自己挣钱。前些天在学校他跟一个同学闲聊时听说王家卫去省城下河街搞批发去了,当时他就只觉心痒痒的,恨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那个投资的办法,他感到批发应该比办工厂来钱更快,更多,也更安全。可惜事情已经弄起来了,没法掉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但他也学灵活了,既然王家卫可以一边开饭店,一边搞批发,那自己也可以一边办厂一边搞批发。问题是他不熟悉下河街的情况,最好是找王家卫问问,可上次为分店的事大家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上杆子去求人,总觉得抹不开这个面子。
    回房歇息,他把窗子大大地开着,任凉风吹进来,帮助自己梳理思绪。他半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大眼睛看窗外的夜色。皎洁的月光投下来一片秋水般的光华,凉泌泌地罩着他,仿佛一床30多万公里厚的绒毯盖在他身上,把他和那个遥远的星球连接了起来。似乎是因为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他突然觉得头清目明,思绪变得明快果决了。为了挣钱,面子算个屁,再说毕竟是老同学,多年的友情,无非是闹了点不愉快而已,难道真就成了仇人了,难道真就永远不见面不说话?他决定明天去下河街看看,逛上一两圈,如果碰上了王家卫,就跟他谈谈。
    次日一早他就起床进城,赶到下河街时已经是上午了。下河街是省城的一条老街,西临湘江,东与黄兴路、坡子街等名店相连,东南面则是省城的老城区南门口。此处早先只是一处小渔港,经数百年演变,逐渐成了中南一带著名的繁华商阜。文夕大火之后它就迅速地衰败了,后来数年成了一片贫民窟,江岸夹草丛生,乱石惊涛,空卷千堆雪。直到80年代初期,下河街人秉承祖先传统,腾出几间房子,开始跟南来北往的商贾做生意,方才慢慢恢复了昔日的繁荣气象。大概因数百年商气凝积阴盛之故,不过几年光景,下河街就成了邻近几省的一个最大的百货批发市场,货物品种成千上万,人们生活中需要的一切物质,在这里都可以买到。
    孙一夫久闻下河街的名声,但从没来过,今天一看,才知名不虚传,更加后悔自己没有先想到来这里投资。这里的房子是省城最破旧的,然而也是最值钱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每月的租金据说也要好几百。孙一夫完全被这里的繁华吸引了,只觉眼花缭乱,竟忘了来干什么,只顾看,在小街小巷里转来转去。忽然,他感到肩膀有个什么东西,急忙摸了一下,感觉是只手,不觉打了个激令,回头去看,竟是王家卫。他心里不觉又热乎起来,本来就是为王来的,原还不知道怎样去找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见面,哪知王却自己送上来了。他便也很热情地跟王家卫打招呼。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
    “怎么,你也来逛下河街?”孙一夫故意装出不知道王家卫在这里搞批发的样子问。
    王家卫被孙一夫完全骗过了,以为孙一夫是为别的事而来的,说:“我逛什么逛,我是在这做生意。”
    孙一夫就又装出惊讶的样子啊了两声,然后问他做什么生意。王家卫说:“批发。你跟陆同都去办大事了,我想我也不能老搞饭店,就来了下河街,运气还不错,一来就租了个门面。咦,听说你开工厂去了,到这来干什么?”
    “我也想来搞搞批发。”
    “怎么,你没开工厂?”
    “工厂也开,批发也搞,两不误嘛,反正有的是时间。”
    “我早就劝过你来这里投资,你不肯,现在想通了吧。”
    “扯淡,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你这家伙就是不喜欢认错我说伙计,这里的生意好做,门面可不好租啊,寸土寸金,一般很难弄到门面。”
    “你是怎么弄到的?”
    “我是靠税务局的关系才搞到手的。”
    “在什么地方?”
    “诺,就是这。我看见你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了,前几次我正在跟别人谈生意,没叫你,现在又见到你,我心想这家伙在这晃来晃去的干什么呢,且让我问一问。”
    两人说笑了一回,都把过去的不愉快忘掉了,王家卫便请孙一夫进店子坐坐。店里有两个乡下模样的小伙子,显然是王家卫请的帮工,呆板地坐着一动不动,看见有客人进来了便上去生硬地招呼两声。王家卫对孙一夫暗骂他俩说:“蠢得要死,我当时也是脑子进水了,竟把他俩招了来,做满这个月老子就请他俩滚蛋。”
    孙一夫不知王家卫的底细,便慢慢试探他:“你的货都是在哪进的?”
    王家卫说:“外地进的。”
    孙一夫看着王家卫的神情,猛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因为这样有窥探他人商业秘密之嫌,生意人一般对这个问题都讳莫如深。王家卫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警惕性过高了,其实这种事告诉孙一夫并没什么,便说:“你如果真想来这里玩玩,等你租到门面后我可以亲自带你去进货。”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问题搞得这样慎重。”
    “你这里有水货吗?”
    王家卫得意地笑了起来,说:“我当什么问题,原来是想问这个,有什么不好问的。我这里啊,实话告诉你都是水货。”
    孙一夫啊了一声,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就没有一点真的?”
    “真货?我他妈的如果进真货那就只配喝西北风。”
    “为什么?”
    “你想啊,真货的批发价肯定比水货的批发价高,哪个零售商会要?就是现在这些水货的批发价,有时候零售商都还嫌高了。那些进货的,一进下河街,可以从第一家店铺问到最后一家店铺,谁开价低就要谁的货。你说说看,我搞真货来,那不是神经有毛病吗?”
    孙一夫哦了一声说:“懂了懂了。”又问,“你这有酒吗?”
    “当然有。”
    “什么酒?”
    “好几种,大米大,白沙,浏阳河,邵阳,还有五粮液。”
    “好家伙,五粮液是名酒都有人敢造假。”
    “你这是外行话,越是名酒越要造假,因为利润高。”
    “你邵阳大曲多少钱一瓶?”
    “没有零卖的,都是一箱箱的。一箱20瓶,45块钱。”
    孙一夫就快速心算了一下,合两块多一瓶,而据郑春来说,巨托乡的假邵阳大曲是1块5批发出来的,便宜将近1块钱。不觉暗喜不已, 说:“你这究竟是哪进的东西,水货都还这么贵。我可以进到更便宜的,1块5一瓶,30块一箱,你要不要?”
    “一定是用工业酒精兑水做的吧,不然不可能这么便宜。”
    孙一夫不觉一惊,那份欢喜顿时烟消云散,而且有点脸红,心想到底是做这行的,这小子比我懂得多。“你的邵阳大曲不是这样做的吗?”
    “我的货是用真邵阳大曲兑水,淡是淡了点,但对人没有危害。而用工业酒精兑水,对人体有危害,听说轻则瞎眼睛,重则丢命。我虽然卖水货,但也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那就是不卖有毒的水货,因为如果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了。有些人太黑了,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做,万一哪天搞出事来,全他妈玩完。我不希望那样,还是要把路走稳点。”
    孙一夫不禁佩服地想:这王八蛋真够贼的。显见酒的事不要再提了,孙一夫只好问别的东西:“酱油你要不要,还有烟、茶叶、盛盛雪饼嗯”
    “吓,伙计,你手上的东西不少呀,都是从哪弄的?是在浏阳县搞来的吧?”
    “不是,我有个朋友,他有这些货。”孙一夫估计王有可能知道巨托镇是个造假的地方,但又觉得王未必知道,便决定只要王不提巨托镇的事,那自己也不提,免得到时王自己跑到那去进货,自己做不成这道贩子了。
    王家卫确实不知道巨托镇有一片假厂,主要因为他其实也是刚刚进这行,了解的情况并不多,他就继续猜测说:“那你就是在岳阳临乡一带弄来的货,对不对?”
    “不是,别猜了,你不可能知道的,反正你只管愿不愿意要货,愿意的话我可以保证源源不断地供应给你,送货上门,而且批发价保证很低。”
    “我当然愿意,从别人那里是进,从你这也是进,干嘛不要,只要价格低。”
    两人就把烟和茶叶的价格谈了谈,孙一夫要价确实不高,王家卫的进价也压得不太低,很快便谈妥了。于是王家卫留孙一夫吃中饭,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王家卫的电话是刚装的,见孙一夫居然用上了大哥大,十分羡慕,问他多少钱买的。孙一夫吹牛说:“1万3。”吓得王家卫吐了吐舌头说:“你小子真是发了。”
    第38章                    初成品省城辟销路  喝喜酒同学再聚首
    孙一夫本想要吴良才介绍去结识烟厂老板,可再一想,这样势必不好瞒吴,须得实话相告,而那家伙最是一个贪戾之徒,肯定也想从中捞一把,反而不美。便自己去了酒厂,反正都是在一条街上住着的,一回生,二回熟。烟厂老板叫邓建民,是镇上人,半秃脑袋,酒槽大鼻,红脸肥肉,鲨鱼嘴河马脖,显得富态,浑身透出一股子鲁莽的气势。他坐在他的所谓办公室里嚼着槟榔接待了孙一夫。孙一夫说:“我们是邻居。”
    邓建民说:“我没见过你。”
    “这不就见到了。”孙一夫觉得这家伙不太客气,便决定开门见山,这家伙显然是个不喜欢罗嗦的人,万一毛了起来,说出一两句粗话或者重话,搞坏了气氛,弄得以后不好交谈。“我想帮你搞搞推销工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哦,是想来找份工作。我这不缺人手。”
    孙一夫气得想笑,暗骂这家伙太蠢,居然品不出人家话的意思。说:“你理解错了,这样说吧,我想从你这批发一点货,不是来找工作。”
    邓建民终于明白过来,立刻挺直了身子,变得笑容可掬了,给孙一夫敬上了一支万宝路香烟。孙一夫开玩笑说:“这不会是假的吧?”
    邓建民一愣,继而笑道:“孙先生真会说笑话,外烟怎么会有假!”
    “外烟为什么就不会有假?”
    “第一,这商标我们仿不出来,因为我们的机器都比较简单,第二,外烟很冲,一吃就吃出来了,不像国产烟,很淡,不注意的话你根本抽不出什么是好烟什么是坏烟。”
    “你这都做了什么假烟呀?”
    “我这都是真货,哪有什么假烟!”
    “都是明白人,邓老板何必否认呢。”
    “我说兄弟,你不会是工商局派来的人吧?”
    “吓,听口气邓老板好像有点怕工商局的人,既然如此,那何必办这个烟厂?”
    “也对,你就是工商局的又能把我怎么样。好,那就老实说吧,我这什么烟都造,大中华、红塔山、白沙、长沙,等等,你要什么烟?”
    “我什么烟都要,只要价格合适。”
    “你放心,在别处你可能会讨价还价,在我这根本用不着,因为不会有谁比我开的价更低了。”
    两人就价钱问题谈了一会,邓建民果然没说谎,开价很低,孙一夫心里算了算,觉得有利可图,便决定先买5箱长沙5箱白沙,当时就付了钱。邓建民马上就说打电话叫人来送货。孙一夫问:“你是不是想叫那个强迫你们让他们送货的黑道来?”
    “咦,你知道呀,看来你确实了解一点这里的情况。对,就是叫他。”
    孙一夫再问:“送一趟多少钱?”
    “看你送什么货,10箱烟他大概要收3、40块。”
    孙一夫立刻就把邓建民的电话挂了说:“我摔坏了脑壳,给他这么高的运费,不用他,我自己想办法把货拉走。”
    马建民就好心地对孙说:“兄弟,不是我为他们说话,我其实也讨厌他们,但我老实跟你说吧,他们你是惹不起的,如果他们知道你不让他们送,你这货怕是出不了巨托镇,而且还会连累我。你是外来人,不懂这的规矩,算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屈服吧!”
    “我拉货他们怎么会知道?”
    “这条街上,街头街尾都有他们的爪牙,专门监视我们的。去年有个人也跟你一样,不服这口气,想自己送货,心想起个早床把货送出去他们肯定不知道,可结果呢,他骑着三轮车刚出镇子,就被几个人追上来把三轮车掀翻了,还挨了一顿毒打,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荒废了不知多少生意。那之后就再没人敢自己送了。”
    孙一夫听了这话不觉有点毛骨悚然,再不敢较劲,任由邓建民给送货车打电话。
    不一会,一辆小型面包车就开来了,下来了一个长相凶恶的司机,问谁要送货。邓建民指着孙一夫说:“你给他拉几箱烟去下河街。”
    司机把孙一夫打量了一下,语气生硬地说:“他不是镇上的人,运费得翻一倍。”
    邓建民说:“他是镇上的,只是刚来,办了一家汽车防盗器制造厂。”
    司机说:“什么,汽车防盗器?也就是说防止汽车被盗的东西对不对?”
    孙一夫点头说:“是的。”
    司机说:“那就更应该收你双倍的运费了。他娘的以后汽车都装了你的这个东西,我们弟兄就没办法弄车玩了,你这不是断我们弟兄的财路吗,就凭这收你10倍的运费也不高。”
    孙一夫苦笑说:“你真会说笑话。”
    司机便瞪着孙一夫说:“谁跟你说笑话!不相信你问问邓老板,这辆车就是我们从城里弄来的,你说说看,你办防盗器厂不是跟我们过不去吗!”
    孙一夫不知该怎么跟他说话,只好赔笑着,敬了一支烟上去:“师傅帮帮忙,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
    司机立着眉毛扬起下巴说:“他娘的这世道谁容易呀,谁容易谁他娘是王八蛋,狗娘养的杂种,该打!”
    孙一夫就被咽得僵在那笑也不是,说也不是。司机大概这样说话习惯了,见孙一夫被修理得灰头土脸,这才说:“我反正没事,就跟你跑一趟吧,送多少烟?”
    “10箱。”
    “吓,你挺有办法的嘛,一次就能买卖这么多烟。那给50块运费吧,多是多收了点,但第一次都这样,你可以问邓老板,以后再要送货,可以便宜点。”
    孙一夫就摸出50块给了司机。司机这才不再说什么,要孙一夫把货搬上车。
    到了下河街,孙一夫不希望司机知道是给哪家店子送货,便要司机在街外等着,自己跑了几个来回,把10箱烟都搬到了王家卫的店子里。王家卫当场开了两箱看了看,觉得外包装都还不错,一般人绝看不出假来,便照先前说好的价付了款。孙一夫就这么一倒手,便净赚了将近300块钱。不觉好不欢喜, 回到镇上就自己跑到理发店按摩了一个时辰,点了两个小鸡,左右开弓,做了一回大英雄,感觉好极了。
    王武和胡宁贵终于从外面把所有的原材料都采购回来了。孙一夫便立刻叫来唐归西,马上开工。为了方便唐归西,孙一夫在自己的房里给唐归西也摆了张床,让唐在不需要回学校的时候可以在此休息,减少跑来跑去的次数。因那些工人大多不懂操作,进度很慢,孙一夫便决定搞三班倒,这样也可以让唐归西晚上的时候来进行技术指导,丝毫不影响他上课。一晃好几个星期过去了,产品制造出来了。唐归西对孙一夫说:“对你的考验真正的开始了,成败在此一举。”
    孙一夫就给薛平打了个电话,问他认不认识那几家经常丢车的单位的负责人。薛平说:“本来不认识,但知道你现在急需这方面的情况,我就特别上心,正好前几天中巴公司发生了一起案件,是跑9路线的一辆车,有4个流氓在车上强奸了车上的售票员,车上的司机和十几个旅客,居然没一个敢做声,等4 个流氓跑了司机才报案。我们就赶去调查,认识了公司的一个副总经理。我借故找了他好几次,开始那家伙还不太愿意配合,后来见我比较客气,又请他吃饭,跟他扯些别的事,他才没有了戒心。我对他说你们单位经常丢车,愿不愿意买些防盗器来装上。他没有马上答应,但那意思好像有些活动了。我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不好跟他深谈。现在产品出来了是吧,那我们请他吃顿饭你看怎么样,到时你跟他谈谈。”
    孙一夫说:“好好,这顿饭我请,今晚七点在玉楼东,你把他带来。”
    黄昏时分,孙一夫从技术科叫出了唐归西,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要他陪自己一起去:“你是行家,如果对方问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就由你对付。”张先勇见他俩嘀嘀咕咕,凑上来问他们是不是要出门。孙一夫说是的:“我们去会一个公司经理,推销产品,家里的事你照看一下。”
    张先勇问:“需不需要我去?”
    孙一夫说:“有我俩就行了,家里必须留人,那些工人都是些下贱的东西,就像马一样,你得经常用鞭子抽他,他才勤快跑,否则准给你磨洋工。”
    张先勇感觉很舒服,便不再说什么,转身监工去了。两人在路上把张先勇嘲笑了一回,孙一夫:“这家伙只要听到有饭局就想往上凑,娘卖逼的整个一酒囊饭袋。”
    “单纯是酒囊饭袋倒好了,可他有时候还帮倒忙,不懂装懂,我最看不惯他这一点。你怎么要他当副厂长?”
    “吴良才点了他,我能说不吗!没办法,在人家地盘上混,怎么也得照顾一下。”
    他俩在玉楼东门口等了一会薛平就带着那个副总经理来了。薛平先对唐归西笑了笑,打了个招呼,然后给孙一夫和那副总经理做介绍。副总经理叫江志诚,显然他对防盗器这种新玩艺很感兴趣,对孙一夫便十分热情,直说:“幸会幸会。”然后掏出名片递给孙。孙一夫接过名片,惭愧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名片。”
    “不要紧不要紧,名片不过是自我简介的一小块纸,没什么了不起的。”
    4人入了座,各点了两个菜,服务小姐先上了4碟冷盘,卤牛肉干,臭豆腐,糖醋排骨,脆皮花生,再上了4瓶啤酒,摆上4副精美的食具,放上4包小叠餐巾纸,然后就走开侍立一旁。几个人没有马上谈生意,而是天南地北乱扯了一通。孙一夫对那个强奸案十分兴趣,问薛平破了案没有。薛平说:“破了,是4个20 都不到的小青年干的。现在的这些小杂种简直无法无天。”几个人便围绕这个话题议论了一番。直到酒足饭饱,才由薛平挑起话头说:“只知道闲聊,正事都忘了说了。一夫,你那防盗器质量究竟怎么样,江总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孙一夫就从随身皮包里拿出一个6公分见方的硬纸盒,打开盒子, 里面就是刚刚制造的防盗器。说:“话呢,我不多说了,不管我说得多么多么好,等等等等,我知道反正江总你心里是不会全信的对不对,这样,我明天到你单位去,你找辆车来,我给你安上,然后薛平你再找个会盗车的贼,让这个贼来盗,看他有没有办法在不弄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把车盗走。怎么样?”
    薛平笑道:“吓,我说老孙,你还真会推销呢!”
    江志诚拿起防盗器仔细看了看,想了想,说:“好好,这样好,先试一试。”然后他询问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唐归西便给予了详细的回答。江志诚后来笑了起来,说:“行,那就这样定了,明天上午9点,我在公司等你。”
    孙一夫对薛平说:“老薛,就请你明天找个盗车贼来。”
    薛平说:“没问题,局里现就关着几个盗车贼,个个是此中高手,我明天随便提个出来,办完事再押回去。”
    “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什么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要放一个都可以,何况我只是用一用。”
    唐归西说:“对罪犯的管理怎么这么松,真想不到!”
    薛平说:“唐归西你是书读多了,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现如今什么都讲关系,哪怕你杀了人,只要关系过硬,死刑可以判无期,无期可以判有期,有期可以判无罪。上次我们好不容易抓了一个杀人犯,一个副局长说放就放了。”
    “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要么是拿了人家几万块钱,要么是上面有人叫他放,反正我们小警察,无权无势,上面怎么说就怎么做。”
    几个人就又议论了一番种种不合理的社会现象,都认为这样下去,国家真不知会向何处去,摇头叹息了一回,其实谁都不是真正关心国家前途。又喝了会酒,俱有醉意,便散了。
    次日,孙一夫就带了一个技术工人来到中巴公司。薛平早就到了,跟江志诚在办公室里说笑,门外一侧站着一个弯腰驼背的家伙,眼冒贼光,孙一夫猜他可能那个贼了。江志诚见了他,便领他和薛平去停车坪。薛平冲那弯腰驼背的家伙吼道:“跟上来。”到了车坪,孙一夫叫那技术工人把防盗器安上去。大概花了个把小时,防盗器这才安好。江志诚点头说:“这么久才安好,谁要把它拆下来肯定更不容易,看来还不错。薛老弟,你就叫他动手吧。”
    薛平便指着车子对那个贼说:“现在看你的啦,平常那么会盗的,如果这会不行了,那我看你这一行算是白干了。”
    贼便走近前去,仔细把车子一周遭观察了一遍,然后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插进车门,轻轻旋动把手,刚开了一道缝,里面的防盗器就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叫声。贼便把门关上,回头来看着薛平,一副没有完成任务很愧疚的表情。薛平骂道:“饭桶。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平常你不是挺机灵的吗,现在机灵劲都哪去啦?你不好好干活,我就让你判个两三年,今天只要你成功把门打开了,过几天我就放了你,听明白了吗?”
    贼便趴在车门上想办法,不停地转动他的贼眼珠,过了一会,又去开另一扇车门。结果跟刚才一样。他拉着脸对薛平说:“薛哥,我真没办法,这防盗器的开关跟车门联在一块,车门一开,它就叫唤。除非把车窗玻璃砸了,切断防盗器的电源,也许才能打开车门。”
    “你平常盗车也砸窗玻璃吗?”
    “我不砸,一砸肯定有响声,就会出来人,还怎么盗!”
    “那你跟老子在这说什么砸玻璃!我看你是想老子来砸你的头。狗日的你不想好好干是吧?”
    “薛哥,我真没办法。这鬼防盗器谁他娘发明的,以后车上都装了这玩艺,我不是就得饿死呀!”
    “吓,你这王八蛋,真是贼心不死,才刚进来呢,就想着出去重操旧业。你这家伙看样子是打算这辈子把牢底坐穿。”
    “不能怪我呀薛哥,如今都是像你一样的豺狼当道,我们小老百姓被逼得没法子,不这样我怎么养家糊口!”
    说得四周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薛平只觉哭笑不得,便上前朝贼的屁股踢了一脚:“娘卖逼,你活得不耐烦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薛平继续逼着贼想办法。可磨了半天,贼只说没办法。薛平还想逼他,江志诚就出面阻止说:“算了算了,看来他真是不行。这样看来,这个防盗器还确实很有用。就是价钱贵了点。”
    孙一夫说:“1000块不贵呢江总。你要这样算,一辆车至少值3、4万,可以买3、40台防盗器,而你们公司200多辆车,每年至少被盗十多辆, 现在只需要多花6、7辆车的钱就可以保证以后再不会丢车了,还不划算呀!”
    江志诚沉吟半晌说:“这样办,这个防盗器我们先试用一段时间,这事嘛也不是我一下就能决定的,主要还得我们老总同意,他现在出差去了,过几天回来,等他回来了,我跟他商量商量,再答复你,怎么样?”
    孙一夫心里虽不是很爽,但一点没露出来,满脸堆笑地说:“这是当然这是当然。这台机器就送给你了。如果你们决定买,以后凡是装了我的防盗器的车子被盗了,我全额退钱。”
    说了一会话,孙一夫和薛平就告辞了。孙一夫说:“原来这家伙做不了主。”
    薛平说:“那当然,他毕竟是副总,凡事得正的点头,哪都一样。我原本对你这东西也有点怀疑,今天一试,觉得确实不错,想必他们老总不会不识货,你就耐心等几天吧。”
    “只好如此。今天已经出来了,干脆就去搞搞推销算了,现在我去工商局试一试,你说到他们那里应该找谁?”
    “当然是局长,你这是新产品,一般人不敢做主的。我估计经常丢车的单位都会对你这个东西感兴趣,你就大胆的去吧,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了。”
    两人分了手,孙一夫便打发那技术工人回厂,自己搭车去了工商局。工商局的头头都不在,他跟几个小干事介绍了一下防盗器。那些人爱理不理地听他说了一番,要他明天再来。他就留下了一份产品说明书,离开了工商局。又转道去医药公司。经过一家大型商场时,他看见大门前围着一群人,不知在看什么。便凑上去踮着脚尖往里看,原来是商场刚到了一种人们还很不熟悉的新商品,便有商家在这里搞推销活动,一个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正在唾沫横飞讲解新商品的种种好处,一个妙龄小姐身着华丽的红色旗袍,手里托着一叠说明书,正在挨个分发。孙一夫不看则已,一看顿时获得了一个启发,心想:“我好蠢啊,虽然也知道印产品说明书,却没想到应该四处散发,像这样一家家单位去推销,一来耗时费力,二来效果欠佳,能有几个人了解我的东西。”他马上决定暂时不去医药公司了,在路边找了一家打印社,拿出说明书,请他们复印300份。付帐时却吓了一跳,带的钱不够。 他急忙掏出大哥大,给吴良才挂了个电话,要他赶快派胡宁贵带笔钱来救急。他在打印社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胡宁贵才满头大汗地赶来了。把300块钱交给他。他付了帐, 叫胡宁贵拿着一叠说明书,去邮局买了200个信封和200张邮票。他又去了一家小书店,在里面找到了一本专门介绍省城各个单位情况的小册子。诸事完毕,这才领着胡宁贵回了巨托镇。他和胡宁贵在办公室里在那本小册子里找了200 家单位,信封上写上它们的地址,装进说明书,贴好邮票。
    “你马上把这些信封都塞进邮筒去。另外再给你一个任务,去买点浆糊,把剩下的这些说明书都贴到城里的各个停车场去。”
    胡宁贵看看天色说:“已经断黑了,明天再去贴吧。”
    “不,马上去,就是要在晚上去贴,白天让人看见了肯定找你麻烦。”
    一日,孙一夫正在厂里骂一个喜欢偷懒的工人,只见他毛发倒竖,虎目圆瞪,冲那个工人大吼大叫:“老子是听吴镇长说你家里很困难才收留你的,你却不知好歹,经常推三阻四,挑肥捡瘦,不想干就滚蛋,你跟老子记住了,老子可不是来扶贫的”正骂着,腰间的大哥大响了,他就借机收场,转身到一边回话去了。是王家卫打来的,说:“伙计,上次送的10箱烟销完了,你再给我送10箱来。”
    孙一夫说:“没想到销路这么好,这还仅烟一项,你还有那么多东西,看来你真是要发大财啦!”
    王家卫呵呵笑道:“一起发一起发。哦,你说你可以弄到什么云雾茶,是真正从岳麓山上弄来的云雾茶吗?”
    “伙计,生意做到这份上还说这种外行话,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岳麓山云雾茶!但说起来也八九不离十,因为我们这里跟岳麓山接壤,有很大一片茶场,都是乡下人摘了后自己炒制的。”
    “多少钱一斤?”
    “两块。”
    “先送50斤过来吧。赶快送来,中午我们再去又一村饭店吃周正涛的喜酒。前两天我碰上了他,他给了一张请阑,还把你的请阑给了我,说在学校找不到你人,要我转交。”
    “吓,这小子也结婚啦!”
    “是啊,一个个都在结婚啦,可我们还王老五一个,伙计,得上紧啊,别搞得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们却连老婆在哪都不知道。”
    “说得对,是不能再拖了,加把劲吧,以此共勉。”
    孙一夫急忙去了镇上的茶厂,跟茶厂老板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说好1块6一斤。然后就叫了车,一路卷着黄尘进城去了。到下河街下了货,孙一夫在王家卫店里坐了会,看他批了几批货,然后两人就去了又一村饭店。
    孙一夫和王家卫到了饭店,就看见店门口张灯结彩,写了一副对联,道是:一段风流天付与,百年长共月团圆。进得店去,整个店堂都占满了,数了数,竟有13桌。孙一夫对王家卫低声说:“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有人缘,居然有这么多人来贺喜。”
    王家卫说:“区政府不同于学校,只要在那里混个一年半载,再呆板的人也会给练得人情练达。我跟他谈了一下话就感觉到这家伙跟以前确实大不一样了,说话十分圆滑。”
    两人发现大多数人不认识,只有7、8位同学早到了,坐在远端一桌,正热烈地说笑着。他俩便走了过去,这才知道这些人都在议论宋海棠。原来现在的宋海棠已今非昔比,那部《遥远的故土》在柏林电影节获得了最佳影片奖,她也因此获得了最佳女主角奖,如今名扬天下,她跟程东明的绯闻被传得沸沸扬,满世界都是有关她的报道和新闻。余九日问周正涛为什么不把她请来喝喜酒。周正涛说:“请她?现在别说跟她说话,就是见一面都不容易。人家是大明星,天南地北地跑,每到一地都是当地政府的一把手出来迎接,身边尽是保镳,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连她的边都挨不着。”
    郑秀丽说:“你也别把人家说成这样,宋海棠我了解她,她其实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知道老同学结婚她肯定会来的,你不请她,她怎么会知道你今天讨老婆。”
    周正涛说:“人是会变,以前的一个平平常常的女子,突然成了万众瞩目的明星,她还能保持从前的那种心态吗,我不相信。我很知趣,现在大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了,干嘛还去请人家,就算人家表面不说什么,不给你脸色,心里肯定不爽。咱得知趣呀对不对?”
    王家卫说:“对对,做人要有骨气,她当明星那是她的事,我们不羡慕。”
    郑秀丽撅着嘴讽刺王家卫说:“你这是典型的嫉妒心理。”
    王家卫不服,说:“这跟嫉妒扯得上什么关系?”
    “人家大获成功,你非但不祝贺,还说风凉话,不是嫉妒是什么?”
    “我祝贺她,她是能抬举我还是能借我一笔钱?”
    “大家听听,我说得没错吧,不出三句就现了原形。”
    王家卫厌恶地看了郑秀丽一眼:“跟你扯不清。”
    余九日问周正涛:“程东明比宋海棠大多少?”
    “13、4岁吧。昨天我看一张报纸说,宋海棠有一天专门找了程东明的老婆, 程东明的老婆也是一个演员,好像叫贾肖雄,宋海棠对她说‘你老公真正爱的人是我,请你不要再缠着他了,尽早离掉,对双方都有好处,否则你就太不道德了’。把贾肖雄气晕了,当时就举起凳子要辟宋海棠的脑袋。宋海棠竟也不怕,也拿起凳子要跟贾肖雄对打,幸亏那是在酒店里,被人拉住了。后来有记者问宋海棠:‘不管是你打坏了她还是她打坏了你,对你来说都是一件很不幸的事,难道你就不怕呀?’宋海棠说:‘我是一个爱情主义者,没有爱我活不了,我一直把恩格斯说的一句话当做人生的信条,那就是没有爱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所以我不怕。’真没想到呢,我以前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冰雪美人,不懂爱,哪知她竟有这样火热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感情。”
    余九日说:“就是,以前我们追求她的时候她总是冷若冰霜,哪里知道她是假正经。”
    郑秀丽说:“什么假正经,女人的爱情不是食物,不可能随便施舍,你们得知道怎样去点燃她心里的爱火,自己不会点燃,却怪人家冷漠,没道理!”
    “一个结过婚的男人能点燃她的爱火吗,扯jī巴蛋#糊是被程东明的地位、钱财点燃的,知道吗?听你说起来她好像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其实整个就是一个俗物,势利眼。”
    王家卫鼓了鼓掌说:“对,说得对!”
    郑秀丽又把嘴巴撅了起来,横着眉毛说:“你们这些男人啊”她摇了摇头。
    周正涛是很赞同余王两人的意见的,他觉得郑秀丽可能在性格和心态上跟宋海棠有共通之处,所以这样竭力为宋海棠说话,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喜宴上,他肯定也会加入余王阵营对郑秀丽的观点进行批判,现在见气氛不好,就急忙打圆常旱:“嗨,管她宋海棠是真爱假爱,跟我们又没关系,操这份心干嘛。但必须承认,她确实很成功了,现在随便打个广告就抵得上我们一辈子的收入。唉,人比人急死人啊,想当年她在班上是那样学习成绩平平的一个女孩子。”
    卢光中说:“都说她在《遥远的土地》的表演非常精彩,可我看来看去怎么也看不出好来。我看西方电影节的评委都瞎了眼。”
    孙一夫说:“我也有同感。最好笑的其实宋海棠长得并不好,脸型有点扁,最看不得的就是那口牙。她小时候牙齿更难看,参差不齐,后来戴了几年牙套,好了一点,但仍有一点点虎牙,哪知现在竟有人说她是美女,尤其那欲露不露的虎牙长得好,你们说笑不笑人!听说还有什么小女生,明明牙齿长得很整齐,却到口腔科去找牙医说想照宋海棠的样子也整出一对虎牙来。”
    卢光中说:“荒唐。”
    大家也都一起摇头,觉得现在的人对明星的崇拜简直到了愚昧的地步。
    纪方说:“这是老毛去后遗留的精神真空导致的信仰危机,所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重新建立新的信仰。”
    卢光中说:“好哇,你给指条道。”
    纪方说:“应该参禅求道。禅,度化人生,道,教人该去哪里。”
    江风拍拍纪方的肩膀说:“老纪,我说你还是少看点鬼怪神道的书吧,那些东西会害了你的。”
    纪方低头严肃地说:“你不懂。”
    江风说:“我看你中了毒,而且不浅了。”
    卢光中问:“他都看些什么鬼怪神道的书?”
    江风说:“《易经》,《金刚经》,还有些书名字很古怪,我记不得了。他现在还经常打坐参禅,对吧,老纪?”
    纪方还是低着头,眼皮都不抬一下,说:“你不懂。”
    江风说:“你迟早会变神经。”
    卢光中说:“这些书并没什么,我听说《易经》还是一门很深奥的科学,现在很多人都在研究它呢。”
    江风说:“它是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但也有很多糟粕。据我观察,但凡研究它的人都比较容易走火入魔,也就是说把它的有价值的东西都忽略了,学到手的全是一些不中用的东西,然后拿它去沽名钓誉,误人误已。”
    纪方还是低头看着菜碗说:“你不懂。”
    江风说:“那种虚幻的东西我也根本不想懂,我只想懂那些实在的东西,功名利禄,声色犬马。”
    郑秀丽说:“文人爱风流,名不虚传!”
    卢光中笑问江风:“老弟,近来又有什么大作,能不能拜读拜读?”
    江风说:“现在没搞创作。岳麓书院百废待兴,院史的研究一直是个薄弱环节,我就跟院长说了一下,在搞院史的研究,整理有关文献资料。”
    “好好,岳麓书院确实应该研究,这么一座历史的宝库,以前的人不知道珍惜,毁坏了不少文物,现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余九日对江风说:“听说你们文坛非常热闹,是吗?”
    “文人相轻,吃饱了饭没事干,互相骂骂散散晦气。”
    周正涛对江风说:“喂,我问问你,你是搞艺术的,认不认识几个书法家?”
    江风摇头说:“不认识。不过要认识不难。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周正涛说:“近来我练书法颇有心得,感觉功夫大有长进,但总的来说当然还是不行的,所以就想认识一个书法家,求教求教,经高人点拨点拨,我估计就能上一个台阶。”
    “行,我记住了,以后我上上心,有机会替你打听打听。哦,我突然想起来了,过几天有家杂志社办文学笔会,请我去参加,有一个书法上有些造诣的作家也被邀请去了,他认识很多书法界的朋友,到时候你可以跟我去参加笔会,我把你介绍给他,怎么样?”
    周正涛说:“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候可别忘了。”
    “过几天的事呢,你不是说要到外地去度蜜月吗,到时在不在家?”
    周正涛就黯淡下来。江风想了想说:“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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