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牛希咬度日如年
第三章 牛希咬度日如年 王陆孙合伙开店
这日,牛希咬休息,因心情十分郁闷,哪也没去,就在房里呆坐着。干这份膳食工作已快一年了,他渐渐感到这种平庸的生活竟也是有压力的,无形中搞得他有些心烦意乱了。起初也许因为有文学的支撑,他还能习惯,不幸的是他的文学信念已经随风而逝,他就感到心里仿佛有道堤坝垮了似的,一切都被淹没了。他不明白过去那么强烈的文学信念,持续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会说没了就没了。所谓的信念居然如此的不可靠,这使他对人生灰心到了极点。想象一下未来,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不禁想起了五代时的一首小词: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萍洲。咀嚼再三,不觉喟然长叹,又想起了李煜的一首词: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文学终还是牵肠挂肚的,只是每每鼓起勇气要再把它拿起来,那志气便又散了。他觉得自己缺的并不是才气,而是表现这种才气所必需的宁静的心态。现在的他确实太躁动不安了,生活的每根触脚仿佛都在撩拨着他,它们牵着他的魂儿向各个方向奔去,使他就仿佛被五马分尸了似的,这种情况下他是断不可与文学再续前缘的。
他愁怅地走近窗户,推开纱窗,一缕深秋的暮色爬上了窗台,并且挟来了两声蝉鸣。岳麓山的红枫已过了最艳丽的时候,开始褪色了,不过远远望去,那副香销色衰的景象似乎更富有诗意,也更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这时,余九日来访了。余一进门就说他先去山中散了散步,路过此处,随便来坐坐。牛希咬很清楚余为什么要这样解释一下,盖因在他们的交往史中一般谁去拜访谁似乎就意味着谁被谁吸引了,而被吸引又似乎意味着在精神上甘拜下风,这是他们的尊严所万不能接受的,故余九日要特意解释一下,以表示自己不过来歇歇脚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说了一会闲话,余九日问:“你难道真的放弃文学创作了?”
牛希咬说:“暂时的放弃”
余九日就直言不讳地说:“什么暂时,我就知道你坚持不下去。以前我给你预言过,你不信,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
余九日这种批判的口气叫牛希咬有些生气,立着眉毛说:“你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劳逸之道,一张一驰。这几年我跟家里闹得水火不容,好不容易终于完全自由了,我想充分享受享受。好比打仗,我这是以守为攻的打法。”
余九日鄙夷地说:“可笑,文学跟打仗有什么关系,乱比喻!”
牛希咬说:“你懂个屁,事异而理同。”
余九日说:“你这个人一贯如此,口是心非,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牛希咬说:“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彼此彼此。”
沉默了一会,余九日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不会就这样混吧?”
牛希咬忽然有点烦他,可又不便流露出来。也不知为什么,从前他们之间这一类的互相贬损司空见惯,都没往心里去过,怎么今天一下就烦起来了?牛希咬想可能是年纪的原因吧,慢慢成熟了,不再喜欢那种口没遮挡似的随便了。他克制着这点不快说:“我想去做生意,就是没本钱。”
余九日说:“我也这样想,老早想劝你放弃文学去做点生意,又怕你听不进,就没说。”
牛希咬觉得余九日又是在向自己挑衅,意思是说他早想到自己前面去了。他重新把脸绷了起来,说:“什么‘你早想劝我’?少说些这没用的话。我不说你就不说,我一说你就顺杆子爬。”
余九日说:“骗你不是人。真的呢,我也很想去做生意,现在流行做生意,学校许多老师都投笔从商了。有时觉得读书真没意思,不如捞几个钱实在。”
“吓,从你嘴里说出读书没意思的话来可真难得。我说你还是算了吧,少打这种主意,老老实实读你的书,以后当你的官去。”
“根据现在的发展形势看,做官不如有钱。”
“那你就错了,在中国,无论什么时候,当官还是比有钱来得尊贵些。”
余九日显然不同意牛希咬的看法,正要反驳,忽然觉得没意思,便摆手说:“算了算了,搞不好又要争论。──你想做什么生意?”
“只是一个大概的想法,哪里就有了计划!做生意首先要有本钱,就我现在那点工资,根本无从措手。”
“那就白手起家嘛,许多亿万富翁都是这样干起来的。这也能显得出你比别人能力强。”
“你这是书呆子话。”
余九日被刺激得仿佛浑身每个毛孔都有了反应,支愣愣地对着牛希咬,瞪圆了眼争辩说:“确实有人是白手起家呀,像香港的李嘉诚等等”
“我知道有,但那只是极少数,极个别。真正说起来,哪那么容易白手起家,非得要机缘凑巧不可。我想我没有那个命。”
“什么‘没有那个命’,说得好听,其实是没那个本事。”
牛希咬就气得骂了一声娘,不再跟余九日讨论这个问题。气氛弄得有点不愉快,余九日就起身要走,哪知刚到门口,外面就有人闯了进来,吓得他急忙往后躲。来人是陆同,后面还闪出了孙一夫。
陆同一把拖住余九日:“怎么着怎么着,我们一来你就要走,看不起我们是怎么的?”
余九日解释说他已坐了很久了。“那也不许走。”陆孙两人几乎同时嚷了起来。陆同说:“好不容易凑一块,不扯两个小时的淡谁也不许出这个门。”
余九日只好重新坐下。4 个人天南地北地乱扯了起来。说着说着话题慢慢又集中到了赚钱上面,陆同说在系里面混实在没意思,想去做生意。
余九日便指着牛希咬说:“你们想到一块去了。”
陆同惊讶地看着牛希咬问:“真的?”牛希咬点点头。陆同就忽然夸张地笑着叫道:“对啊,你是搞食堂的,会炒菜,你看我们去开个饭馆怎么样,现在的饭店很好赚钱。”
牛希咬便也有点兴奋了,眼睛亮了几度。不过他是一个悲观性格的人,遇事总比人更容易想到不利因素,那张刚刚绽开笑容的脸就又阴了下来,说:“没有本钱也是枉然。”
陆同则显然是个乐观的人,虽然事情八字没一撇,却只往好的方面想,说:“只要齐心,我想总有办法。”在这个突然提起来的话题的刺激下他的兴奋就像六月江水一样不断上涨着,溢满了他的脸庞,使他看上去格外神彩飞扬。
孙一夫问牛希咬:“你在食堂里学了几个菜没有?”
牛希咬其实一个菜也没学会,食堂里他净跟一些娘们切菜,灶台上连边都未沾过。食堂的头头很不喜欢他的清高孤傲,不肯让他学技术,他也根本无心学技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在食堂里干不了多久,这会不觉有点后悔。不过他不愿实言相告,怕他们听了不跟自己合作,于是说:“学了一点,炒菜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基本技术没问题,只是比较高级的菜我可能拿不下来。”
陆同问:“像一般饭店里的那些菜谱你都能做吗?”
牛希咬硬着头皮说:“差不多吧。”他的盘算是,就算真能开饭店,也非一时半会的事,自己可以趁这段时间抓紧在食堂里学一点。
陆同就看看牛希咬,再看看余九日和孙一夫说:“那你们看我们是不是就真正下这个决心,大家凑点钱,去开家饭店怎么样?”
牛希咬和孙一夫都同时应了一声。余九日却是低头不语。他虽很想跟大家联合,但因还在读书,每年学费要花掉家里一大笔开销,哪有多余的钱搞这种事,一分钱不出肯定是入不了伙的,他只是希望大家念同学之谊请他入伙,他以后多出些力气就是了,但也知这想法太单纯了,从友情上看牛希咬也许会同意,但陆孙两人绝无这种好心。他的情况这几个自然很清楚,故也不问他,自去谈他们具体的合作事宜了。可是陆孙牛3人真要一齐凑钱,也不是容易的事。 开一家最简单的饭店,没5百块钱绝办不下来,他们报了一下自己尽最大努力能拿出来的数目, 加一块也不过区区3百多一点,而且牛希咬报的7、80块全是虚帐,报出口他就已经暗自嘀咕开了:可怜见的,要老子上哪去弄这笔钱。至于陆孙两人,实际也是穷光蛋,身上掏不出几个子的主,不过他俩好在跟家里关系不错,有把握弄到一点钱。牛希咬感觉到仅靠他们这几个人还是成不了事,就想到了王家卫,说:“我们去拉王家卫入伙怎么样?”
陆同怀疑地问:“他有钱?”
牛希咬说:“应该有。上次江风要自费出书,向我借钱,我没钱借,王家卫在旁边听到了却自己主动要借江风。”
陆同惊喜地问:“啊,他借了江风多少?”
“好像是两百。”
陆同马上就跳了起来,抓着牛希咬的肩膀往上提,说:“走,找他去。娘卖逼,没想到那小子这么有钱。”
孙一夫说:“哦,他们税务局效益好。”
牛希咬拨开肩膀上的那只手说:“要论工资他跟我差不多,他的收入主要来自那些做生意的门面和摊贩。”
几个人恍然大悟。牛希咬继续说:“那个王八崽子,不是个东西,只要去收别人的税就搞鬼,少收一点税,但是不开票。那些做生意的当然愿意罗,反正他要了一张税票也没地方报销。我问王家卫你就不怕砍脑壳呀?他说这么屁大点小事就砍老子脑壳,那税务局的人个个该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陆同说:“现在这种事确实平常得很,你跟他说什么砍脑壳的话,腐迂!走走走,还坐着干什么?”
牛希咬说:“急什么,哪里说起风就是雨!”
“时间就是金钱,现在干什么事都要抓紧,像你这种不紧不慢的性格,残羹剩饭就会没得吃。”
几个人这才推推搡搡地出了牛希咬的小房。余九日自知入伙无望,便独自回家复习功课去了。这3人到了王家卫的家里,王家人说王家卫每天这种时候怎么会在家,不知上哪疯去了。几个便失望地往回走,不想却半道跟王家卫打了个照面。王家卫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了一位女孩,他搂着那女孩的腰,跟她说说笑笑。见了这几位同学,王家卫急忙把那女孩松了,牛希咬就说:“吓,在我们面前还要装好人是不是?”
王家卫笑说:“什么装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
几个人笑了起来。那女孩却没笑,表情木然地看着这几个家伙,好像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发笑。这几个家伙便被她的表情搞得很不自在,本来想开开王家卫的玩笑,这一来显然只能算了。王家卫刚想拉着女朋友走开,陆同却叫祝蝴说:“别走,我们有事找你。”王家卫有点吃惊,便问什么事。陆同刚要说话,牛希咬却抢先说没事。他觉得当着王家卫女朋友的面不便谈生意,因为钱这种东西很让人敏感,如果让王的女友对此事施加了不利的影响,那就麻烦了。王家卫就知道牛是不想说,也没多问,领着女友走了。
第二天傍晚,王家卫一个人来找牛希咬。 牛希咬这才把昨晚几个人商量的事说给了他听。王家卫听罢很感兴趣,说:“行呀,开饭店我可以把税减免一大半。”于是两人马上去找陆同和孙一夫。几个人见面后便到马路边的夜摊上喝啤酒,边喝边谈。王家卫说早知有这事那老子就不借江风钱了。大家问他到底借了江风多少。他说2百。陆同说:“你真够大方。 ”王家卫说:“我是想帮他把书发出来,以后他赚了钱我也好靠着他弄个什么事。”
孙一夫说:“你摔坏了脑壳!现在出版业非常萧条,著名作家的书都不好卖,他江风又没什么名气,一本鸟诗集能卖到钱!”
陆同问王江风的书印出来了没有。王说没有。陆同就说:“算了,别再想这事了,要等他还你的钱,没有一两年是不可能的。”
几人就讨论筹钱的事,最后确定了下来,一人150,各尽其力,利润均摊。 牛希咬现在兀自还在打肿脸充胖子。说起来他也实在是没办法,食堂工作不仅枯燥无味,又毫无前途,更要命的是他到底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只因时运不济落魄至此,无论从自己的心态上说还是从别人审视他的角度说他都跟那些同事很难交往,尤其是跟食堂的头头,既不能屈身事奉,又不善花言哄骗,总是梗着脖子绷着脸,头头很不喜欢他,每每整他踩他,令他有时觉得简直是受折磨,甚至常生度日如年之感。他其实是几人中最想做生意的,希望藉此改变命运。所以虽身无分文,却仍不甘心就此退出,总幻想会有办法的,暗暗希望这几个同学念多年交情,让他靠厨艺入个干股。不过一想到自己实际并无什么厨艺,就不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诈骗之嫌,若让他们看破了,脸上肯定很不好看。但再一想,管他呢,人在困境中除了尽一切可能去挣扎外没有必要瞻前顾后。
牛希咬这些天在食堂就真的开始很用心的学炒菜了。严格说他实际是偷,典型的偷艺。因为他知道如果明确表示出这个意思,那无论是那个对自己打一开始就没有好感、每月总要找碴扣掉自己一部分奖金的食堂主任还是掌勺的大师傅,都不会让自己如意的。他只能默默地观察,看大师傅如何配菜,然后是下锅后的着料情况,先放什么,后放什么,调料怎么配方,等等。偷艺自然不那么好弄明白,好在这门技艺并没甚精巧难学的,看一遍两遍,实际基本上也就知道了,剩下只是个熟悉程度的问题。而这相对来说他觉得不是问题。可偷学了半天,到头来仍不济事。这天,大家约好又凑在一起喝酒,然后掏出钱交给王家卫,因王认识一些人,有路子,由他去负责租门面。眼前的这种气氛使牛希咬感到再不能糊弄下去了,只好说:“对不起大家,我原以为可以向我家里借点钱,哪知他们也不宽裕,我实在是拿不出这笔钱,对不起。”王家卫说找同事或者朋友借也可以呀。牛希咬阴着脸说:“借了,都手头紧,我想破了脑壳,没办法,唉,我只好退出,你们3个干吧。”
陆同说:“可我们3个都不懂炒菜呀!”陆同说罢看了看王家卫和孙一夫。
牛希咬想该豁出去了,硬着头皮亮底牌吧,说:“那这样吧,我当厨师,至于薪酬,你们看着给就是了,怎么样?”
王家卫说:“这不是炒菜的问题,是缺原始资金的问题。至于炒菜,其实倒用不着你,你想嘛,你总不至于不要工作了来搞饭店。你每天要上班,能有多少时间泡在饭店里呢!厨师我们可以请,主要是资金。”
牛希咬就知道自己的打算落空了,不禁略感伤感,想到在这个世上,甭管什么朋友,关键时刻其实根本靠不住,凡事都得靠自己。又想,也怪不得,换个位置,自己也未必愿意帮助一个像自己现在这样的人,生意到底会做成什么样,连一点谱都没有,却要先搭上一个,任谁也不会干。
王家卫就和陆孙商量,已经干到这份上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大家就再想办法凑点。陆孙两人同意,说只好如此了。
过了几天,他3人果然又想方设法地凑了1百多块,交给王家卫。王家卫就通过他的一些关系,在麓山南路的一个地方找到了一家想出租的饭店。然后约上陆孙两人一起去看店子。
这是岳大和某研究院交汇的地方,背山向东,前面一条南北向的马路,马路过去有一片水光潋滟的渔塘。这不是一个热闹的地方,早几年连一家饭店也没有,后来随着岳大势力渐渐南移,再加上研究院也开始慢慢膨胀,来往的师生多了,才有了几家饭店。不过终因此地菜农较多,社会治安状况不好,一直繁华不起来。要出租的这家饭店叫东湖饭店,里面十分宽敞,外面看去样子也不错,但生意始终不温不火。房子的产权其实是属于研究院的,原先由研究院的人承包了,因经营不善,便转包给了附近一个姓邓的菜农。姓邓的也不是搞饭店的料,折腾了几下,没弄到钱,心灰意冷,照葫芦画瓢,也想转包出手。这些情况王家卫当然是知道的,他之所以敢揽下来,主要仗着自己税务局的身份,这方面能省下一部分,资金就可以活泛起来,生意自然就会容易做些。另外他的消息比较灵通,听人说过不久距此不远的一处路口准备加一座汽车站,再有岳大准备收购附近的一部分土地,只要这两件事一成,饭店生意不愁不好。不过虽然他说得唾沫飞溅,喜气洋洋,陆同和孙一夫两人始终有些担心,总觉得这个地方开饭店还是偏僻了点,就算以后有土地收购和汽车站什么的,似乎跟生意并没有直接影响,若这消息只是充饥的画饼,那更是赔大了。王家卫费了半天口舌也没有彻底说服两个伙伴,就知道侧面迂回难以见效,干脆直言不讳道:“当然罗,做生意谁能保证百分之百赚钱,总难免要冒点险。你如果不敢冒险,那一开始就根本不该有这个念头。”这样说果然有作用,陆孙两人才慢慢放下抗拒的心理,态度开始转变。
店里的厨房有一些动静,偶尔能听到铁锅铁铲碰撞出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就像一个人在说话,但言之无物。店堂里光线倒是明亮,可因生意清淡,所以这明亮非但没有让人感觉良好,反而使这种清淡越加明显。厨房有个伙计不知在干什么,瞪着一对令人讨厌的眼睛观察着他们3人, 好像随时准备说出几句叫人不愉快的话来。王家卫问他邓老板在什么地方。那家伙呆板地摇摇头,却忽然又说在家里。王家卫简直哭笑不得,恨不得抽那小子一耳光,怎么这么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东西。他们3人出了店里,决定去找邓老板。陆同说:“可以干, 但价格一定要压下来。老实说店子还可以,问题是码头有些偏。”
孙一夫说:“我也是这个意见,你们看每月150怎么样?”
王家卫同意这个价格,陆同似乎还嫌高了。王家卫就说:“差不多啦,我了解附近的饭店行情,已经压到最低了,我倒是担心姓邓的不会同意。”
陆同就僵硬地说:“不同意就不干嘛,难道非干不可?”
王家卫说:“你就是这样,又想干,又喜欢泼冷水。难得我们齐心走到一起,好不容易都凑了钱,已经到了这步了,说什么也要把店子拿下来,你别荆旱这些扫兴的话行不行?”
“但也不能乱来呀,要干就得保证赚,否则有什么意义!”
“只要税务这一块能节约一部分,赚钱就肯定没问题。”
陆同说:“我看我们这次只是跟那个姓邓的谈谈,不要急于说死,这几天我们每到中晚餐的时候来看看店子的情况,根据它的生意再判断有没有搞头。”
王家卫说:“这当然可以。虽然是家小店子,但真要谈成一桩买卖,也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不过我们先统一一下口径,我们的理想价格是150,实在不行, 可以稍微退让一下,底线是180,怎么样?”
孙一夫说好,陆同没说话,不过也没反对,算是默认了。孙一夫说:“牛希咬想跟我们干,到时候我们让他来炒菜。”
王家卫和陆同同时做出了一个反对的表情。王家卫说:“食堂里炒的都是大锅菜,让他来炒什么炒!”
陆同接着说:“叫他来了你说怎么给他开工资?开少了面子上不好看,传出去让同学们说我们几个不义道。开多了他肯定又没那种技术,就像家卫说的,食堂里的人炒得了什么饭店里的点菜。要干还是得请正规的厨师。开饭店最要紧的就是菜的味道,我们可以把自己放在顾客的地位上想一想嘛,平常去哪家店子吃饭,如果它的菜做得不好,下次你还会去吗?”
这个问题上王家卫很赞同陆同的意见,也认为应该请个正规的厨师。孙一夫听他俩说得有理,便不再提牛希咬。不一会就到了邓老板的家。这里离那家饭店并不远,一片郊区的风光。小小的凤凰山在这深秋初冬的季节里依然好像保持着几分春天的景象,四周的树木居然还是郁郁葱葱的,即使是地上的落叶好像都没几片是枯了的。东边,隐隐可见朱张渡,那里人影绰绰,船帆朦胧,远远飘过来几缕湘江的气息。南边则是大片的水田渔塘,纤陌小路纵横其间,几条黄狗在那里嗅来嗅去。
陆同不禁被这片田园风光吸引住了,不住地感叹,真是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如果能在这里找块地方住下,青山明月,风生翠竹,此生足矣。王家卫就借题发挥说:“那就得赶快挣钱,只有兜里揣着大把大把的钞票,你的这个理想才有可能实现。”陆同难得地连说了几声那是那是。
邓老板是个40开外的中年人,模样不像菜农,倒像个做了大半辈子粗活的工人,说话嗓门很大,好像时刻准备跟人吵架似的。知道了王家卫他们的来意,他先是表现得很热情,又是让坐又是开烟,可马上态度就有所变化了,可能他意识到很快就要跟他们成为谈判对手,过分的热情不利于讨价还价。几个人先是乱扯了一些闲话,然后转入了正题。邓老板开价是月租金2百,先签半年合同, 租方一次性付清半年租金。王家卫3人就开始跟邓老板软磨硬泡,说来说去, 主要就是嫌他的饭店码头不好,能不能赚钱很难说,2百是绝对不行的。 邓老板显然也不是真要这个价,因饭店生意不好,只要有人接手,130他都会干。 不过他到底是个做过几年生意的人,比王家卫他们老练多了,沉得住气,始终装出一副好像抓了副好牌不怕赢不了你的样子,本就嗓门大,再这样一做势,就把王家卫他们镇住了,心想能够180拿下来恐怕就谢天谢地。因为没有经验,他们的心思基本写在脸上, 邓老板很快便琢磨出了他们的这个价位,就咬死180不松口。王家卫他们估计再也不可能往下压了,就同意了,但是不肯一次性付清半年的租金,说只能一个月一个月的付。邓老板虽然有经验,到底是菜农心性,喜欢玩些小聪明。他早就想把店子租出去,可一直没人要,王家卫他们是惟一想接手的主顾,他却凭空编造说有好几个人在跟他谈,不仅租金高,而且也愿意半年一次付清。这样说显然太愚蠢了,因为既然有这样的人,那你干嘛还跟王家卫他们这样纠缠不清呢,分明是讹人的把戏。王家卫他们虽然经验不足,这一点还是看得很清的,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尤其陆同,本就对180的价格很不满, 又见这姓邓的如此不爽落,简直就好像把他们当没有头脑的人看,不觉心头火起,直愣愣地质问邓老板:“既然有人满足了你这样苛刻的条件,那你还跟我们谈什么,直接跟那人签合同不就完啦?”顿时咽得邓老板直翻白眼,后来脸上挂不住,几乎要发脾气。王家卫见势不好,他一心还是想把事情办成,就急忙叉开了这个话头,把邓老板的怒气消了。邓老板被将了一军,才知道自己玩过了,他也不愿意闹崩,现在饭店闲在那,每天要白白损失好几十块钱,再继续下去他可吃不消。两下互相忍让,再一谈就顺利多了。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王家卫他们要求只先付3个月的租金,邓老板同意了。
第四章 饭店同学再聚会 开张大吉宴税务
陆同最关心东湖饭店的情况,这几天就全是他在饭店附近转悠,观察饭店的生意。结果非常令他失望。每天中午,惨不忍睹,只有4、5个人进店吃饭。晚上情况稍好一点,但也不过十来个人的样子,点的也都是家常菜,没几个赚头。陆同就打了退堂鼓,对王家卫和孙一夫说:“我看还是算了吧,聪明人因势而为,现在明摆着势头不好,如一意孤行,恐怕悔之不及。”
王家卫说:“那个菜农知道搞个屁的饭店,我们搞绝不会这样。”
孙一夫说:“对,我们肯定比他好得多。我回去细想了一下,在我周围的学生和老师里面搞了一个调查,发现有很多学生现在都不吃食堂,而是喜欢下馆子,有些青年老师,没家没室,或者正在谈朋友,也常下馆子,我可以去做做他们的工作,要他们经常来我们店子吃,我们可以给他们一点优惠。他们反正上哪吃都一样,都要花钱,在我们这里如果能便宜一点,他肯定高兴。我们呢,虽然优惠他们,看起来受了损失,但薄利多销,最终实际是赚了。这样双方都有好处,我想一定没问题。”
王家卫说:“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也准备在我们单位做做工作。你们知道我们那里的人在外面都是经常有饭局的,用你这个优惠的办法,我想肯定能够把一部分饭局拉过来。有了你这一块和我这一块,我想不愁生意不好,零零碎碎的客还不算在内。”
陆同听罢一琢磨,觉得确实有道理,就不再泼冷水了。不过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怪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又想即使想到了也没办法去揽生意,以后如真发了财,自己功劳最小,恐怕就不好跟王孙两人拿同样多的钱。不过事情才开始,以后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先不要管这么多。
3人就下了决心,跟邓老板按那天谈好的价格签了合同。 他们就忙碌了起来,花了几天的时间把饭店重新布置了一下,搞了一次大扫除,弄得窗明几净,满壁生辉。还打算买几张画,孙一夫想买山水画,王家卫和陆同不以为然,说这种大吃大喝的地方跟山水画根本不搭界,应该挂美人画,而且还必须是露一些的美人,臀部要特别翘,胸部要特别鼓。就买了5、6幅这样的美人画,一挂上去,跟店里的气氛果然十分谐调。王家卫笑着说:“看着这些妖艳的妞们,他们不多吃碗饭你们把我名字倒着写。”陆同也说:“单凭这些画可能就会多吸引几个家伙进来。”孙一夫把店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说:“是不是把饭店名字改一下,我觉得这个名字不好?”王家卫和陆同想了想说好,改改名字能显示一些新气象。3 人就挖空心思想新店名,分别提供了几个店名,什么“稻花香”、“又一村”、“迎宾”等等,全是一些被人用滥了的,不是这个人嫌弃,就是那个人嫌弃。最后还是牛希咬替他们解决了问题。这天牛来玩,见他们为此争执不休,便说:“你们都错了,这种地方来来往往的人员十分混杂,附近多是菜农,名字起雅了反而不好,只有起俗一点,甚至越俗越好,这才跟这个地方相符。依我看,不如‘来了是大爷饭店’,客人见了,一想,嗯,老子只要一进去了就是他们的大爷,世上还有比这更便宜的事吗,心里一高兴,脚下管不住自己,可不就一脚跨进来了吗!”说得那3 人都笑了。起初王家卫说:“就算是为了赚他两个子,也不至于就这样犯贱吧!”牛希咬说:“嗨,只要有钱挣,管它贱不贱的,不过是一个吸引人的意思,哪里就让你真当了孙子啦,实际上你只要挣了他的钱,你是大爷,他才是孙子呢!怎么搞饭店的人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王家卫就似乎有些被说服了。后来因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店名,那3个人就说:“妈拉个逼,就是它了。 ”牛希咬又说:“这店门光秃秃的不好看,我看最好再写副对联。”3人自然没有异议,想了一下也想不出好联, 就再请牛希咬帮忙想一副。牛希咬早胸有成竹,说道:“名震洞庭八百里,味压潇湘第一家。”几个人听了大笑不止,说你也太抬举我们了,能不能挣钱都还不知道呢,却什么把洞庭潇湘全灭了,倒叫我们承受不起。”牛希咬说:“此言差矣!你们看那些饭店,只要有联的,哪个不是把自己夸得好像他的店里云集了天下所有的厨师似的。联这玩艺本就是图个吉利的意思,谁当真了!做生意就是要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们连这副联都不敢用,做个什么鸟生意!”那3 人说不是不敢用,而是觉得你太能替我们吹了,真难为了你!就决定用牛希咬的店名和对联。孙一夫便请他们系里一个有点书法功底的老师写了店名和对联,店名挂到了店门上方,对联则随便贴在了两侧。见到的人居然都说好,说首先这个店名太有意思了,不落俗套,然后就称赞对联,有气魄,有诗意,让人眼前一亮,颇能诱人食欲。王家卫和陆孙两人商量,决定买包烟给牛希咬,明里是说感谢他贡献了店名和对联,实际是怕如果没有表示,万一牛希咬想掺合进来炒几把菜,拿一份工钱,他们不好拒绝。牛希咬得了一包烟,十分高兴,他一点也没察觉那3人是这个意思,还觉得他们很知趣。因自己没有钱入伙,他其实早绝了这份心。王家卫因工作的关系认识几家饭店的老板,便从他们那里请来了一个正儿八经的中二级厨师。几个人都有比较充裕的时间,故开始这段日子几个人一起帮忙动手,就不需要店伙计了,只是陆同把他一个在城里打工的远房表妹喊来打杂。
这天,饭店正式开张。陆同把他的一台高级收录机拿来,将音量开到最大,一首一首地放起了流行歌曲,旋律传遍了整条街道。王家卫和孙一夫买来了几挂数百响的鞭炮,叭叭叭直炸得地动山摇。事先得到通知的一些朋友和同学很多人都来祝贺他们。有的只是口头上表示一下,说几句恭祝发财的漂亮话,有的则是很够意思地送了点贺礼。乱烘烘闹了一场,就有人提议大家在这里聚一次餐,成就店子的第一单生意。都说好,便围坐一桌开始点菜。王陆孙3人有点过意不去,先是硬着头皮说请大家吃这一餐。那些人自然不依,这3人才顺着台阶下,说给他们打七折。表面似乎是很优待的,实际他们事先商定的给特殊顾客的优惠价就是打七折。这一桌里有牛希咬、余九日、纪方、卢光中、周正涛、郑秀丽、王红和江风。孙一夫问纪方林刚怎么没来。纪方说他早出国了。王家卫又问那宋海棠呢。周正涛说:“她现在忙得很,省花鼓剧团要演《吕布和貂婵》,她是B角演员,一天到晚的排练,上回我到她家去,她妈说她一个月没回来过了。”
王家卫说:“她好像初中从我们子校出去的时候就是演配角吧,在花鼓戏团混了这些年怎么还是B角?”
周正涛说:“B角和配角可不同,能演B角就不错了。虽然她进剧团早,毕竟年纪不大,听说在剧团里有好几个女演员都压她一头。这回她得了个B角,还是因为她们几个明争暗斗,结果让她这个资历不够的人渔翁得利。”
纪方说:“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在剧团唱出来。”
卢光中说:“就算唱出来了也没什么,现在花鼓戏太不景气了。我每次见了她都劝她改改路子,去唱流行歌曲,她总是不听,我看她以后会后悔的。”
余九日说:“现在流行歌手多如牛毛,供过于求,你说得轻巧,哪有这么容易,说改就改,你要她改了上哪去唱流行!”
王红就看着余九日直笑说:“咦,你好像很了解她的情况!”
余九日说:“同学见了面总要说些话嘛,这样就了解了一些,有什么奇怪的!”
王红不依不挠,当面揭他和周正涛的短说:“你们一直是她的崇拜者,怎么样,崇拜了这么久还没崇拜上呀?”
余九日说:“这叫什么话,什么崇拜?在这个世上恐怕还没有谁能叫我余九日崇拜。”
王红说:“那你们怎么老围着她的石榴裙转悠?”
余九日说:“那不叫崇拜,那是爱!”
大家原以为余九日会被问得难堪,哪知他竟如此直率,便一齐哄笑起来。周正涛却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略微有点发烧。他辩解说:“其实也说不上爱,只是觉得她漂亮、性格活泼,喜欢跟她接触。”
王红说:“这样说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你和余九日在拚命追求她,互相较劲。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小伙子追求女孩子,天经地义,谁能说你什么,谁不追求女孩子?”
有人附和说就是,装什么清高。
余九日说:“其实我们早就停止追求了,她那人心花,不是我们这种人收拢得住的。这两年不过因为喜欢她长得好,有时候故意装出追求她的样子,一是逗她开心,二是自己开心。真的,现在我们俩谁还对她有幻想那谁就是傻瓜蛋,明摆着不是你笼里的鸟,却非要把它抓进来,不是傻瓜蛋是什么!”
王红说:“这倒是实在话。”
这时陆同和孙一夫开始上菜了。先是一盘黄焖全鱼,接着上来了酸辣笔筒鱿鱼,下面依次是糖醋里脊,凤尾腰花,鱼香肉丝,东安子鸡,拨丝苹果,麻婆豆腐,鱼头火锅,最后是一大盘的小炒莴笋叶。王家卫还拿上来了几瓶啤酒和一瓶红葡萄酒。葡萄酒是给王红和郑秀丽喝的,她俩说喝不了一瓶,牛希咬就说我陪你们喝,我最喜欢喝葡萄酒了。王家卫不同意,说希咬你酒量那么大却喝葡萄酒像话吗,来满上,说什么你今天也应该喝3杯。周正涛、卢光中等也跟着王起哄, 牛希咬没办法,只好打消了喝葡萄酒的念头,嘴里念念有词,我其实真是喜欢葡萄酒,这玩艺甜,又有酒味,喝起来特别舒服。
余九日问王家卫说:“早上你这里卖什么?”
王家卫说:“早上不开张。附近有好几家米粉店,生意都做得很好,还炸油条做包子馒头,我们可能竞争不过他们,就算了,放弃早上这一块,专心致志做中晚餐。”
余九日说:“你们可以请个白案师傅专门搞早餐嘛,就这样放弃了太可惜了。”
王家卫摇头说:“也这样想过,到底还是觉得不好搞。早上我们要上班,没时间搞。刚开张,请个红案师请傅都有点撑不住了,哪里还请得起白案师傅!”
周正涛问:“那中晚餐附近也有店子跟你们争呀,你们争得过他们吗?”
“中晚餐我们不太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会输给他们的。”
王红忽然问纪方:“研究生考得怎么样?”
纪光鼓着腮帮子咂巴嘴说:“应该没问题吧!”
卢光中说:“他本来就是高材生,再一个他的导师跟校长关系很好,以前还有几年共过事,他这研究生肯定没问题。”
纪方很不喜欢卢光中这样说话,好像他考研究生要靠这种关系才行似的。不过因卢光中现在校长办公室当秘书,便不好说他什么,只阴了一下脸,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问卢光中:“听说现在要建一栋研究生楼,有这么回事吗?”
卢光中说:“吓,你消息蛮灵通!有,设计方案都已经敲定了,现在正在跟几家建筑公司谈。一谈妥就开工。”
纪方问:“新楼居住条件要好多了吧?”
卢光中说:“那还用说,13平方米一间房,只住两个人。”
“是给老生住还是给新生住?”
“这个问题倒没听校长他们说,应该是新生吧,老生都快毕业了,把他们搬进去干什么!”
郑秀丽这时也想起了一件事,便问卢光中:“喂,我想调个工作,你能不能帮帮忙?”
卢光中不解地问:“才毕业留校,就调什么工作,经管系不好呀?”
郑秀丽说:“学校虽好,收入太低了。我有个舅舅,是省航运局的局长,他说他们那里现在急需进几个有本科文凭的人,每月工资加奖金比学校高多了,我想到他那去,跟教研室主任说了一下,他不肯放人。你能不能找关系跟我去说说?”
纪方说:“你莫糊涂,学校这么好的地方,去航运局干什么?”
郑秀丽反唇相讥:“你是个书呆子,只知道学校好,不知道比学校好的地方多得是。学校这清水衙门有什么留恋的,你没看见现在学校的人都在想办法调走呀,都往沿海走。我去沿海没门路,只好找个效益比较好的单位。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你知道航运局的收入比学校高多少吗?”
卢光中问:“高多少?”
郑秀丽说:“至少高一倍。”
就有好几个人不相信,一齐说:“不可能吧?”
郑秀丽说:“嗨,你们这些人,没办法说,呆在学校这种地方,世面见得少,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变化有多快。”
卢光中点头同意说:“那倒也是。不过航运局的效益很好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郑秀丽说:“我们省的公路交通很落后这你总知道吧?”
卢光中说:“那当然,这个我都不知道那当什么秘书!”
“那你就应该知道公路落后的地方一般水路比较发达。”
周正涛说:“这话就不对了,我看我们省的水路交通也不见得发达到哪去。”
郑秀丽就鄙夷地说:“哼,你以为这么一条天下闻名、直达洞庭湖的湘江是个摆设呢!再说以后省里准备开挖湘江,要让千吨级的船舶一直抵达衡阳。只要这个计划一实施,那航运局就更不是现在的样子了。”
牛希咬笑着说:“好,这样方便了我,以后回老家,我就再不必去城陵矶搭长江客轮。”
郑秀丽看着卢光中问:“到底能不能帮帮我?”
卢光中想了想说:“我刚当秘书,也没什么关系,怎么能跟你办这么大的事!至少你得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在秘书这个位置上坐稳了,认识了一些人再说。”
郑秀丽说:“我当然也不是要你马上帮我办成,反正你给我上点心就是了,有机会就帮一帮,没机会就算了。我自己也不会闲着,还会去找些关系。说起来主要是我爸爸不支持我调工作,他的思想属于那种传统僵化的思想,从来都跟不上形势,居然还跟我说什么教书是世上最高尚的职业这一类话”
大伙听到这都笑了起来。郑秀丽也笑了,接着说:“你们说我爸爸是不是老糊涂了。实际他也不老,才50出头。人如果思想僵化那简直没办法。”
这时饭店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争促的摩托声,在狂吼了一下后突然熄灭了。车上坐着两个人,都貌相不善,像是在社会上厮混的那种泼皮无赖。前面开车的那家伙戴着头盔,帽沿压得很低,露出一对很阴森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往里面看。后座上的那个家伙没戴头盔,蓄着长发,留一小撮胡子,叼着烟,等车完全停稳了,他便一只脚支着地,立起身子也是肆无忌惮地往里面看。王家卫就念叨了一句:“妈的到底是来找人的还是来吃饭的!”大家也都往外看。突然王红哦了一声,马上站起身,轻声说:“我的,我的。”就急步走了出去,跟那两个家伙说上了话。里面坐着的这些同学便心里有些不爽,一是因为看这情形,王红在个人问题上显然是属于比较放纵的那种人,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招惹两个青年来找她;二是因为那两家伙一看就不像善类,肯定没接受过高考教育,甚至有可能是社会渣滓,她居然会跟他们来往,简直有辱斯文。纪方就忍不住轻声嘀咕说:“王红怎么会跟这种人搞到一起。”
王家卫说:“有什么奇怪的,我好几次看见她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
牛希咬说:“我也看见过。”
纪方说:“真没看出来,她是这种女孩子!”
卢光中说:“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是有苗头的,你们还记得吗,她是我们年级女同学里最爱打扮最爱风流的?”
纪方说:“我倒不是说她爱风流有什么错,但好歹找个同档次的人风流去呀,这不是有点自轻自贱嘛!”
王家卫说:“同档次的风流她也有,只是你没看见而已。她的关系比较复杂,说不清。”
纪方便不胜伤感地说:“唉,过去的同学现在的变化是越来越大了,她不过是一个缩影。”
卢光中说:“这话算你说对了。以后呀,我看大家不是变化,而是巨变。”
余九日说:“倒是一成不变显得没意思。”
这时王红回到了店里,大家以为她会重新进餐,有人已准备调侃调侃她。哪知她只是进来拿放在坐凳上的手提包。她显然知道大家在背后对自己有些议论,不过显得很坦然,还格外妩媚地冲大家一周遭地笑了笑,说:“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吃,再见。”大家自然要留她,她自然是婉言谢绝。倒是王家卫很通情达理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留人家干嘛,别误了人家的好事!”
王红就指着王家卫嗔道:“什么意思,嗯,你什么意思?不要乱讲。”
王家卫笑说:“哪个乱讲,你是有好事嘛!”
王红到了外面,刚才披长发的家伙就从后座上下来了,把位置让给了她,她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那家伙还在她旁边趁机扶了一把她的腰。待她坐稳,摩托车手便一踩油门,卷着发动机的嘈杂声顿时没了踪影。
店里的气氛便不知不觉的有些沉闷了。大家其实心里都有点羡慕王红,觉得她过得很潇洒,风流快乐,对照自己的生活,不禁黯然失色。就再没有什么高谈阔论了。淡淡说了一会闲话,卢光中说还要去会个朋友,先起身要走,大家也觉得意兴阑珊,就要王家卫算帐,一起均摊了,忽然想起王红走了,就说便宜了她,下次要她补,然后一哄而散。
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的时候王家卫对陆孙两人说:“我们应该请一次客。”
陆孙两人都满腹疑虑地看着王,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我把我在外面开饭店的事跟我们头说了一下,要他以后照顾照顾,他吞吞吐吐地不爽快,我看我们得请他吃一顿,再送他两条烟。没办法,现在就是这种搞法。”
陆同马上说:“那是那是,应该应该。我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你不开口,我也不好说什么。”
孙一夫自然也没什么意见。3人就商量用什么菜招待王家卫的头头。 意见很一致,家常便饭怕是不好见人,至少得上几样压得住桌子的上等货色,像蛇、团鱼、牛蛙和海参什么的,还需上一瓶好酒,至少是五粮液以上的档次。就要王家卫明天负责张罗。这一天都累了,各自归家歇息。
次日,店里冷清了一个上午,午餐时只有3、4个人来吃饭,比以前的情况更惨。陆同不觉眉头紧皱,心里竟有些害怕了。然而下午就渐渐热闹了起来。先是4 点多钟时就进来了几个赶路的坪塘人。他们是去城里拉货的,返乡途经此地,肚子饿得不行,就看中了这家饭店,吸引他们的正是外面那块“来了是大爷”的招牌和那副对联。司机一进来就说:“嗬,口气真不小,味压潇湘第一家。我开车跑遍全省,吃过不知多少饭店,还没看见谁敢说这大话的,倒要来见识见识。”陆同忙起身相迎,给几位敬了一支烟,说:“胡乱写的一副联,诸位切莫当真。只要你们吃得开心就好。”陆同一边侍候他们一边跟他们闲聊,知道他们经常来往此地,就说:“以后诸位来了,只要进我的店,我给你们打7折。”那几人都笑逐颜开, 一齐说那我们以后是肯定要来的。送走了这拨人,陆同站在店门前左右看了看,就见孙一夫领着大概8、9个学生来了。陆同心想:“这家伙真行,说到做到,居然就硬是把一群学生骗来了。”孙一夫跟陆同打了个照面,悄悄地挑了挑眉毛,显然是炫耀的意思。那群学生先是站在店前看店名,都对它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说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店名,然后一拥而进,在店里东瞧西看,很新鲜很喜悦地样子,嘻嘻哈哈闹腾了一番,才好不容易你推我搡地坐下了。孙一夫在厨房里对陆同说:“这些小杂种的家里都有钱,平常就经常下馆子,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说会常来店里吃的。”
陆同说:“我看他们虎头虎脑,不懂行情,干脆按全价收, 然后骗他们说打7折。”
孙一夫不同意,说:“刚开张,现在最主要的是拉客,把生意做熟,等稳定下来了再想办法怎么提高收入。你这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刀斩上去的搞法,我看不好,万一醒了门子,反而去了多的,得不偿失。”
陆同辩解说:“他们不会发现的。”
孙一夫不满地说:“在你眼里全世界的人都是傻瓜蛋。杀猪也要掌握时机和火候!”
陆同想想也是,就没再说什么。这群学生闹腾了足足1个小时,才一个个带着懵懂的酒意离去。他们前脚走,王家卫就领着一个朋友来了,给陆孙介绍说是他们局里的一个副科长。听说已经接待了两拨食客,王家卫非常高兴,说:“上午场面那样冷清,我以为这第一仗是肯定会输个一蹋糊涂,哪知形势这么快就逆转了。好,看来我们这一把真是赌对了。”那个副科长就说:“现在开饭店一般都赚,如果亏了,多半是猪脑壳。你这店我一看就知道不应该是亏钱的店,再加兄弟们撑一把,绝对发达起来。”王家卫说:“发达不敢想,只要把本捞回来就烧高香。”那副科长就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鬼脸,好像是说你这要求也太低了点吧。王家卫陪那副科长坐着闲聊,一边喝酒,一边吃瓜子,到了黄昏时分,王家卫请的几个主要角色也都到了,有一个正科长,一个会计和两个稽查员。这些税务部门的家伙,从貌相上看平平常常,但一说话一个赛一个的气粗,吼天吼地,好像从不把什么人和事放在眼里。显然平常他们被人侍候惯了,便不知不觉培养了这么一种德性。王家卫在一旁恭敬地陪着他们喝酒,敬烟,把几个人侍候得十分舒服。平素很严肃的科长就跟王家卫称兄道弟,拍着王的肩膀,把脑袋抵近王的下巴说:“老弟,我教你一个好办法。老是打折也不行,这样发得慢,想快发,你得弄本发票,比方说顾客吃了1百块钱,要求打折,你说不打折,但跟他开张发票,130或者150,他要写好多就写好多,实收1百,这样他拿回去报,还能赚30、50的,他保证愿意。”
王家卫说:“吃饭的钱能报销吗?”
科长说:“你怎么这么呆!你可以注明是劳保用品、文教用品或者什么别的用品,谁要你写吃饭啦,你不会这么傻吧?”
王家卫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对对对,好主意,好主意,就像我们经常这样对付上面一样!”
科长立刻鼓起眼睛指着王家卫的鼻子说:“嗯!”
那几个副科长、会计也鼓起眼睛,恶狠狠地看着王家卫,骂他:“蠢得要死,这叫什么屁话!”
王家卫这才知道自己又犯了傻,急忙第二次拍打自己的脑袋,骂道:“该死,瞧我这猪脑壳,该死!”
副科长说:“打脑壳还不够,还应该掌嘴。”
王家卫二话不说就叭叭抽了自己两耳光。虽然是轻轻抽的,但也抽得脆响。那些人这才松驰下来,复又露出满脸的笑容,吃的吃,喝的喝。
在店门接客的陆同和孙一夫看到这副情景,忍不住抿嘴相视而笑。
王家卫问:“哪里能搞到发票?”
科长和副科长同时说:“不知道。”
散了席一个稽查员把王家卫拉到一边悄声说:“你要搞发票怎么能问科长,出了事他得负责呀。这事兄弟我给你办,不过你得”稽查员把右手五个指头聚拢,拇指在那四个指头上擦了几下,意思是你得给点好处。王家卫明白过来,当即说没问题,只要你替我搞到了发票,我绝不亏待你。这稽查员在税务局工作了好些年,弄钱方面很有一套,经常替做生意的人弄些发票、单据一类的东西,得了不少好处。时下彩电还是紧俏物质,要走后门搞关系才能弄到一张票,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可他家里却早已看上了彩电。第2天他就把发票搞来了,王家卫免不得又请他吃了一顿,还给了他20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