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燕巢
第三十七章 燕巢
大四的下学期,我才感到父亲的良苦用心。我直接保养本校的硕士研究生。大二时入党,大三以后做了学生干部,并且学校的系里的都做过,年年得一等奖学金,我的条件真的不错的。父亲说机会青睐有准备的头脑,如果不是我学习好,他怎么使劲都没有用。
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燕子考上了上海的那所大学,她的分数还相当高,超过了400分。父亲说燕子可能是天才。可是,从此,我们要相隔两地。我没有埋怨父亲。毕竟,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错。有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可我想说,上帝一思考,人类也发笑。上帝可能左右人的命运,可是左右不了人的思想。只要我和燕子相爱,什么都隔阻不了的。
快毕业的时候,我看到了校刊上的一篇文章,属名是叶倩菲,我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个人,也不知道她到哪儿去了。她写的是一篇散文。没想到这个女孩子文章还写得不错,抄录几节如下:
小时候,只要快乐就可以快乐,只要伤心就可以伤心。这几年来,我忘了自己,也许早把它丢在成长的墓地了。丢在阳光明媚的大一大二,丢在蓝天白云的大三,丢在风雨如晦的大四。大四是一个感伤的学年。可是,我总是安慰自己说,我是快乐的,因为有可以爱的人。但是我知道,这些爱不足以填满我的手心。于是,我虔诚地捧着这些爱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行在学校无尽的楼梯台阶之间。
大家都是大四里纷飞的风筝,追求着各自的天空和自由。偶尔长线交缠交结,弹指间又各自飞走了。我陷入无际的缥缈与苍茫……
生命的庸庸碌碌中包含着太多的遗憾,也许,我们该平心静气地面对它们,然后走向遗忘。我记住了些什么,又忘了些什么?
我还能坚持多久?
再有一个月,我将离开,有人说:“告别是为回忆凝固的华美。”我的大学生活将在一个月后列车的汽笛声中支离破碎。
柳絮再次飘飞,“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每年,柳絮飘飞,我都会联想到一个人,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因为我将离开,将永远地离开他的世界,我的视线里将不再有他。当柳絮飘在我的衣襟上,我相信,在季节的轮回中,我们也会飘零。
今年的柳絮飘得很零乱,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他给我的感觉总是那么平静,在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我可以读出典雅和别的什么,但是我知道,落在我衣襟上的柳絮早就不属于我了。我必须把他遗忘,就像遗忘秋天的最后一片落叶。
柳絮飘进我的眼里,我哭了。哭得很伤心。泪水很重,它不能像柳絮一样飘飞。
我相信埋藏在心底的爱会慢慢地老去,我不是春蚕,我不会作茧自缚。
……
我没有看完,我一直在想,那个“他”会是谁,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跟哪个男生在一起过。那天晚上她跟我说的那个男生是谁呢,她传说中的那个男生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摇摇头,我想这个做什么?我真是闲着了。
毕业之前的某一天,我竟然在校园里遇到了叶倩菲,她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比以前胖了点,很可爱的,她穿着绿色的无袖上衣,一条白短裙,脚上是白色的皮凉鞋。我愉快地跟她打招呼,她也愉快地跟我打招呼。走了好远,我想起了那篇文章,就回头看她,看到她也转头在看我。我问她笑了笑,挥了挥手就走远了。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过她,幽灵一样的女孩。
我慢慢地想起,她曾经坐在我的对面,一声不响在我的笔记本上画泪滴,一遍一遍地写自己的名字。那个笔记本我早不知道放到哪儿去了,可是那些泪滴,那些零乱的字迹却历历在目。也许,文章里的“他”是一个我没有见到的实体,也许,只是一个幻想中的男孩。爱,还可以是这样的。真是梦一样的女孩。
毕业离校之前,我和莫怀慈又喝了几场酒,有一次是在我家里喝的。父亲也在场,父亲说莫怀慈一定会有出息的,不一定是在学业上,莫怀慈的头脑适合经商,这正合莫怀慈的本意,他就向我父亲求教,我父亲从来没有从过商,当然也就无从教起,不过,父亲说他原来在北大荒的时候结识了一些人,莫遇到困难的时候可以找他,也许可能帮上点小忙什么的。
后来,莫的进的那批木材就是父亲出面说的话。所以莫也一直当我是兄弟。一年后,他提着一袋子现金到过我家,我父亲留他喝了一顿酒,又让他把钱提走,说他做生意周转用得着,父亲说他什么都不需要,钱到他的手里就成死钱了。莫只好把钱提回去。父亲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跟我说,莫怀慈很讲义气,以后我有困难了可以找他,他一定不会拒绝的。我真是对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做的每一步都给我们留有自由发挥的余地,他像一位象棋大师,走一步可以看到后面的许多步。
我读硕士的时候,莫开始学做生意。他做得比较顺。但是没有再听说他谈恋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后来,他还是结婚了,据说是家里介绍的。他结婚之前,还把他的那位带到我的家里,让我父亲看看,我父亲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祝福。那个女孩子比我还小,可是莫比我大,我只好叫她嫂子,别扭,滑稽。那个时候,觉得她很温和,生了孩子之后,性情才有了大的变化。莫说以后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人,我说,你已经机会了。事实也这样,莫从此以后真的很老实,还从没有拈花惹草的不良记录。我想我也才能归功夫小嫂子的火辣脾气。莫说,其实嫂子也不总是那么火辣,只不过时时提防着他越轨,见到不正常的事情就旁敲侧击。后来,莫的生意越做越大,终于进军大海,成为上海无数的浙商当中普通的一员。
硕士毕业之后,我去了上海,在一所大学里教书。还读了在职的博士。王教授跟我父亲的老师一起去过英国的同一所大学学习,凭着这层关系,我顺利地成为王教授的博士生,当然我也是凭自己的成绩的。我的成绩是考生当中第一名。所以,做了王教授的学生之后,并没有因为我有关系而歧视我。后来他也跟我说,他并不是因为关系才录取我的,实在是因为我的成绩真的不错,他看重的是人才。
造化弄人,我到了上海,燕子又出国,是公费。机会难得,她跟我商量过,我们也征询过父亲的意见,父亲说还是学问要紧。从发展来看,洋博士会比本土的博士更容易就业,薪水也会更高,关键是在外国能够得到国内所没有的特殊的教育。
我觉得这是宿命。后来我分析了很久,觉得这是因为我们的名字不好。我的名字里面两个字都是树。“树挪死,人挪活。”树,轻意是不移动的,而燕子长着翅膀,从不会在哪一棵树上永久地停留。它的巢也是在屋梁上或岩壁上,而不是树上。燕子认为,树是不稳定的,来了大风就会摇摆。
因为不那么热烈,所以才会这样持久,我和燕子一直都没有隔断关系,燕子出国之前的那些时间,我们经常来往,交通发达,快车几个小时就到了。你知道为什么要修沪宁高速吗?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我和燕子,别人听了要笑掉大牙的。事实上,我们坐火车多一些,因为火车票便宜。如果说小别胜似新婚,我和燕子每月总有一两次新婚——“距离产生美”从此有了事实依据。爱情的力量表现为毫不心疼地把钱花在路上。牛郎和织女见一次面的代价是很高的,据说那天世间的喜鹊都要去搭桥。那么多的喜鹊需要多少的工钱,有人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