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②
昨夜我回了一趟梅香镇。
母亲眉开眼笑地迎来,一个劲儿地道回来得正好我刚好给你约了相亲的人来。我无奈地叹息。不多时果然有位中年妇人领着一个男子来了,我打量那男子低着头害羞的模样,甚觉有趣,想这世上怎还会有这么纯真的人。待他抬起头来看我,我才大吃一惊,原来他竟是我童年时的好友张明远,小名阿满。
忍不住笑起来,自然是拒绝了母亲的一番美意。张妈妈临行前好生歉意地对母亲道,下次再多带些人来让我选。
我吓了一跳,敢情现在的男子不甚吃香了,我这样性情古怪的女子也能挑三拣四。张妈妈果然说话算话,翌日就给母亲带来一张时间表,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排了一条长龙,全是相亲的对象。我汗流浃背,暗想与其如此还不如就是阿满好了,最起码他还是我幼时的好友咱们还一起骑过竹马,再说了阿满真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子。
我觉得我堕落了。看我几乎又要屈服在双亲施加的压力上,几乎又要屈从于他们替我安排的生活,真的,那一刻我真的那样想过。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室内的光线暗暗的,我摸出Call机看时间,哪知没电了,家里本来是有两个钟的,但都死掉了,不知道是缺电池还是什么地方坏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令到天空灰蒙蒙的,亦令我无法判断此刻是几点。我不敢贪睡,怕误了去王珏的酒吧作画的时间,便穿了衣服起床。
起床后打了个电话到传呼台,询问了台上的小姐,才知道不过七点整。今天是起来早了,我丢了两个鸡蛋到锅里煮,然后去蹲厕所。蹲下去的时候头开始猛猛地痛起来,仿佛有个小人儿在里面狠狠地扯,我就知道,又是做梦惹出来的,还以为换了被褥会睡得好些,哪知依然如故。
母亲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真是母女连心,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琳琳,你在家呀?”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嗯。”淡淡地应了一声,和双亲从来都没有太多交谈的话题,“您和爸爸还好吧?”“好,好,有什么不好的。”母亲略微迟疑了一下,“琳琳……”
“有什么事就说吧。”若不是有事,双亲又怎么会舍得花五毛钱一分钟的区话费给我打电话。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哪,是这样的,你表姨前两天跟我说,他们单位有一个男孩子,跟你同年,条件也不错,想介绍给你认识……”母亲的情绪很高昂,语气兴奋,“我是想问问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跟他见个面?”
呵……我捂住自己的额,轻笑一声。骆琳,骆琳,你简直就是一个灵媒。
“妈,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吗?”我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
“哎呀看你这孩子说的,不关心这个还关心什么?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呀……”母亲开始在电话里唠叨了。
是的,您用您的方式在关心我,我又岂能不知好歹?呵……此身已非己所有,而是属于你们的,记不得是谁说过了,孩子是父母的财产。你们都在帮我设计我的人生,以你们的方式,认为什么是最适合我的,不容我有任何的意见,以关心之名,清除所有异议。事实上,庸人才去自扰,生活本来就是如此简单。就仿佛若干年前看到的一篇采访贫困山区一个放羊小孩的报道:人活着做什么?放羊!放羊做什么?卖钱!卖了钱做什么?娶老婆!娶了老婆做什么?生孩子!生了小孩儿做什么?放羊!
“您为什么不问问我,跟公司的官司进行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麻烦?需不需要帮助?您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找到新的工作?生活有没有什么困难?”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祝氦电话的冲动,冷淡地笑,“为什么不问问?妈妈,我并不需要你们真的为我做些什么,仅仅是问问就可以了。”
“琳琳……”母亲有些张口结舌,“我以为你根本不在意那些的……”
“是吗?妈妈,那您认为我该在意些什么呢?”我冷笑,如果连生存的问题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是更值得我在意的?其实,连那放羊的小孩儿都活得复杂了,人活着可以更简单,不过是为了一天三顿饭。一切的一切,人类的进步和发展,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吃饭。吃了饭,就是三泡尿一泡屎,人活着,就是造粪的工具。
“嗯,你结了婚,自然就不必担心那些了,到时候有老公会照顾你的生活……”母亲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母亲的思维方式中,这也许是理所当然的吧?找老公才是女人的第一职业,才是最铁的饭碗,只要照顾好这个老板,女人定能衣食无忧。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应该照顾谁的,妈妈。”我冷笑,“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琳琳,你怎么一点也不体谅父母的心情呢?”母亲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对你是有责任的。”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能够早日得到解脱吧?我淡淡地牵起唇角:“妈妈,我是你的包袱吗?”
从十五岁起,就不再伸手向双亲要过一分钱,每月准时交纳生活费,十九岁离开双亲,四处流浪,所遇到的事情都是自己独自承担和解决,我不需要谁再对我有责任,你们的这句话,说得太迟了。
“琳琳!”母亲厉声喝止我的无礼,然后语气又蓦地软下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只要一天不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我跟你爸爸就一天放不下心来……”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我一点儿也不动气,仍是淡淡的嘲讽的语气。
“你是什么意思?”母亲怔了怔。
“若不是你们骗我回来,也许你已经儿孙满堂了。”我嘲弄地笑。
“你……”母亲完全怔住了。
是呵,若是不回来,没准儿真的结婚了吧?和谁呢?林昊?也许。
可以接受没有爱情的性,又如何不可以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不能是母亲安排的那些对象,最起码,虽然我没有爱过林昊,但的确是喜欢过他的。
喜欢和爱,是多么的不同。喜欢,因为少了那份痛入骨髓的相思,而变得简单,变得可以随意抛舍。喜欢,毕竟不同于爱呵。
而一旦爱过,心就变得挑剔,变得不再那么容易就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