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爆发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希望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在我之前三十多年的生命里,我的脑海里从来没有“永远”这个概念,但是这一刻,我把它当作了永远。
只是再美好的梦总有醒来的时候,更何况此时我的心头缠绕着更重要的事。所以我还是把手抽了出来,喝了一大口咖啡,差点呛到,心中有些慌乱,不敢看他的眼睛。一个残酷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这不是永远,这永远都成不了永远,这只是一个会让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深渊。爱,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幌子,当它拿走了你的青春与灵魂,只留给你一个空有躯壳的晚景凄凉。
我定了定神,把放在他身前的照片拿了起来,又放回包里,然后把胡侦探拿给我的名片递给他:“我想你打电话跟她预约,你可以打听一下她以前在中国的事,看能不能问到些什么。你就说是邮差罗恩介绍的。”
他接过名片马上呵呵地笑了:“她也是心理医生?”
“拿错了。”原来把阿ken的名片给他了,我更慌乱了,马上伸手把那张名片粗鲁地抢了过来,拿了另外那张正确的给他。
他郑重其事地盯着我问:“你在看心理医生?”
“这是我的事。”我突然有些莫名地生气,也冷了几分:“你如果不愿意帮忙,我也可以找其他人的。”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会拒绝呢?”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女人还真是善变。”
我低头喝咖啡,心里有些不忍,不知道为什么又对他发脾气。他见我没说话,便拿出手机,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拔了过去,又是一阵叽哩哇啦,聊了大概五分钟他才笑着挂了电话。他收好手机后便收住了笑容,并不打算把谈话内容告诉我,学着我的模样低头喝咖啡。我知道他是故意的,心里又急又恨,但又不想先开口问他,于是,也不说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咬着三明治。
三明治吃完,他还是不说话,时而挑衅地看看我,里面看看窗外。我向来是个不甘示弱的人,于是擦了嘴之后徐徐的站了起来,婷婷地往外走去。电梯正好停在那里,我疾身走了进去并且迅速按了关门键,在电梯门缝里瞄了瞄,他并没有追上来。我原先的气愤已经不见了,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幼稚。看样子,我是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到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给阿ken打电话,他大概还在发春梦,我快要挂的时候才接电话,说的还是“笨猪”,这也是我唯一听得懂的法文。
“陈医生,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呀?”
“你是?kairos?”
“咦,记性和听力都不错呀。”
“你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是准备请我吃早餐吗?”
“哦,我以为你正在床上吃早餐呢。”
“哈哈,看样子,你是有这个爱好啊。”
我这才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到:“我想跟你约个时间。”
“你决定好了?你要知道,一旦你决定要见心理医生,就意味着你必须坦白而残酷的剖开你自己,才能发现问题的症结所在。否则我劝你不用浪费时间和金钱。”
“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做到,但是我知道你可以帮我。”
“哈,你真的这么相信我?”
“是啊,所以你不能辜负我。”
“我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看你觉得什么时候精神比较放松吧。”
我干笑了两声:“我随时随地都很放松啊。”
“就听你这一句话就知道你现在很紧张了,不如傍晚时分吧,当然晚上最好。”
“晚上?”
“你放心,我有我的职业cāo守的。我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强人,在白天肯定是保持着百分百的戒备的,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那好吧,那就晚上六点,我们在哪儿见面?”
“酒吧那种地方肯定是不合适的,你可以上我房间来,或者我到你房间去。再声明一次,我是有着严格的职业cāo守的。”
我又干笑了两声,想起来耿伯就住在我隔壁,于是说那就上你房间吧。然后把旅馆名称和房间号记了下来,便挂了电话。
“你是故意的?”一个有些愠怒的声音从我身后传过来,我回过头,是耿伯,这才意识到自己进房间时门没有关严实。
“你听到了什么?”我也有些不高兴,不知道他站在我背后多久了:“先别说你没经过允许就到我房间来,站在背后偷听我讲电话,也不是礼貌的做法吧。”我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瞪着他。他竟然以为我是故意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调情,来刺激他?开玩笑,我用得着这样吗?现在趋之若鹜的那个人可不是我。
“阿艳,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好不好?”他突然低声下气地搂住了我。“我们年纪都已经不小了,难道真的还要再浪费时间在等待上面吗?”
“什么叫彼此折磨?你太莫名其妙了。”我推开了他,莫名的怒火又在我体内窜了起来:“谁折磨你了?谁又叫你等待了?你要是不高兴,你可以走。”我深知这是在无理取闹,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我竟然有一种深受委屈的感觉,并且我之所以受委屈,全都是因为他。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是你都可以告诉我,你觉得我会置身事外吗?”
“告诉你什么?那都是在骗你,我跟你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你走吧。”我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
他没见过我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我把他推到门边的时候他用力拽住了我的手:“阿艳,我知道你经历了一些痛苦的事,我也一直责怪自己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在你身边。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应该让它困扰我们的未来的。”
听他提起了痛苦二字,我更加狂躁了:“什么痛苦?谁需要你?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伟大,也感动不了我,我不过是借了你一颗精子而已,别动不动就谈我们。”我就像一颗埋藏了三十几年的郁闷的种子,彻底地爆发了,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什么未来?我和你没有未来。从前是陌路,现在是陌路,以后更不会有什么关系。”
“阿艳,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我们结束国内的一切,离开那里好吗?。”
委屈二字再一次刺痛了我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我更大声了:“谁要跟你离开?我怎么样都是我自找的,你何苦摆出这种怜悯的态度来羞辱我。我和你从头到脚都不是一路人,你走吧。”我吼完这句话,竭尽全力地把他推了出去。
重重地摔上了门,我再也忍不住了,号啕大哭起来,排山倒海的绝望。神说每个女人都是脆弱的,只是那个脆弱的自己被佯装坚强的康艳压抑了那么久,在压抑中默默积蓄的力量终于爆发出来了,那么毅然而决然,那么轰轰烈烈而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