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手足
依照胡侦探的指示我很快找到了那家甜点屋。远远望去,倒像是一间华裔的居所,亲切而祥和,这个时候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大概是都有喝下午茶的习惯,所以不断地有人进进出出。胡侦探口中的那两个玻璃瓶其实是一个感应装置,控制开门关门,并且不断地发出彩色的光,还有类似风铃的清脆音乐隐隐约约地响着。
我从包里掏出了墨镜戴上,这才慢悠悠地朝大门走去。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人满为患了,白皮肤,黑皮肤,黄皮肤,黄头发,黑头发,白头发,黄眼睛,蓝眼睛…就是一场色彩的大杂烩,融合在暖暖的蛋糕香味与浓浓的咖啡香味里,别有一番风味,我连日来紧绷的身心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座位都坐满了,我只好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墨镜后面的双眼不断地扫视着四周,希望看到照片中的那张脸。但是一圈过后,我并没有看到,于是跟吧台的一位小伙子要了一杯咖啡,一块蛋糕,自顾吃了起来。
站在吧台的那个小伙子大概十八九岁,眼中还带着一丝纯洁的羞涩。他把东西递给我以后不断地侧眼望我。我在喝了一口咖啡以后便对他笑了,用英文跟他问好。
他只是尴尬地笑,可能不会英文,但是自己小声嘀咕了一句。
既然语言不通,也没有客套的必要了,于是我又专心地喝起咖啡来。想着这两日的逃亡,竟然像一场梦。而梦醒来之后,我就找到了两个与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这感觉比梦更让人疑惑。
正这样想着,便有人走上来搭讪了,说的是中文:“你也一个人?”
我转头望去,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和所有寻求异乡激情的男人无异,全身上下散发着猎艳的讯息。已经在我旁边的吧椅上坐了下来。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中国人?”我来法国,并不是寻找艳遇的,所以口气也淡淡的。
“那是肯定的,只有咱们中国,才出产这么迷人的美女。”
我淡淡的一笑,没有说话,发现那个小伙子还在看我。旁边的男人也注意到了,他把头凑过来了些,打趣道:“你看,你还是老少通杀型的美女。”
我本来是不想回答他的,但是看到那小伙子眼里的疑惑,我心中一动,于是很不客气地用手臂碰了碰那个男人:“你会不会法语?”
“会一点。”
我立即来了兴趣,这才正面对着他:“那你帮我问一下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这还用问吗?谁都喜欢看美女的。”
“你帮我问就是了,这么罗嗦干嘛?”我一边说一边抛了一个媚眼过去,他会心一笑,便用法语跟那个小伙子交谈了起来,那个小伙子说了一大堆,我一个单词也听不懂,只能耐心等着我身边这个不知名的男人翻译给我听。
他们咕咚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那个男人告诉我说:“他说你长得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我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果真如我相的那样。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听他继续说下去:“是一个男孩子,在这里工作的男孩子。不过他此时不在店里,因为他今天上晚班,再过一刻钟左右就可以见到他了。对了,他也是中国人,只是在这边长大。”
“就这样?”我还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满是激动和欢喜。
“你说他是不是你失散的兄弟啊?”
我呵呵的笑了,没有回答。
“不过万水千山之外,有一个人和你面貌相似,这种感觉很诡异吧?”
“当然不会,谢谢你帮我翻译。”说完这话我就回复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喝起我的咖啡来。他看上去不像那么没风度的男人,即使我表现地不算有礼貌,他也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也是一个聪明的男人,在我过河拆桥之后,他索然无味但是默默地走了。
我看了看手表,离刚才小伙子所说的一刻钟还有十分钟,心急之余又想到:我应该先观察一下那个叫alexendre的男人,不能让他先发现我。又四下望了望,有人陆续离开,已经空出了几个桌子,于是我跟那个小伙子打了个招呼,换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又起身走到洗手间,把自己原本盘好的头发放了下来遮挡住我棱角分明的轮廓,梳齐了刘海遮住额头及眉毛,顺便补了妆才走出去。
我虽然是挑了个角落位置,但坐在可以直接看到大门的方向,所以当那个身影走进来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定就是他了,比我要稍微高一点,不管是从面相还是整体给人的感觉,与我竟有百分之八九十相似。
只见他微笑着跟其他同事或是顾客打了招呼后,走到吧台后面寄上了与其他服务员一样的绿色围裙,再走到咖啡机面前工作起来。
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静静地观察着他:他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很少与人交谈,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看来往的顾客与其他忙碌的服务员,再若无其事地把头低下去,专心打着手中的咖啡。每每他把咖啡递给服务员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会更灿烂些,灿烂到有些类似于刻意讨好了。大多数服务员都会对他报以微笑,但也有一两个神情漠然,亦不作回应。他并不受影响,还是继续微笑着。我从这边远远望去,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心痛感觉。
虽然离他那么远,但从看到他第一眼开始,我就有一种很强烈的心电感应:我和他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并且一定是血缘关系。有那么几个瞬间,我很想冲上去问他是不是也姓康,但转念一想这样太冒昧了,而且他也不会说中文。不应该早早地把那个男人打发走的,这会儿上哪找翻译去?
坐了大半个小时,发现他应该是属于内向性格,不打咖啡的时候他也不跟其他人聊天,或是用毛巾擦擦咖啡杯咖啡壶,或是站在咖啡机旁发呆。那种莫名的心痛因此也越来越浓。我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我的哥哥或者弟弟,而黄女士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他们为什么会跑到离家乡这么远的法国小镇定居?
就这样坐着想着,时间的指针一下子滑到了六点,在这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已经把alexendre当作我的亲兄弟了。只是这样坐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回旅馆和胡侦探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是恋恋不舍离开了那家甜品店。当我离开的时候,alexendre正在低头打咖啡,脸上挂着招牌笑容。
从甜品店回旅馆的那条马路刚刚被一场小雨浇过,四处都是青草的清新气息。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小时候被人欺负时总是想:如果我有个哥哥或是弟弟该多好啊!一想到这里便心头热热的,我不是一个人,我也是有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