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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辞工之日

    终于到了辞工的日子。这天是1996年12月15日,下午装完车,跟M说,
    “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你现在可以开始找人来取代我的位置了。”
    M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前面的什么地方。
    当晚,大老板B打电话到我家,关切地问我有什么问题,如果是嫌分配的活不好,他可以吩咐M太给我安排好一点儿的活计。
    我谢了他,只是说自己做的太久了,要喘口气先。他一再劝我三思而行。我终于答应他,再多干一个月,到97年1月底。不过,我要求他届时给我出具一封yoff(临时解雇)信,他满口应承。
    入冬以来,妻一再要求我辞掉这份工,做一点别的什么。我一直犹犹豫豫,未做最后的决断。
    就在这时候公司接连发生了几件事,促使我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96年入秋以来,时不时有几个便衣警察,埋伏在离货场不远处,等我们装完货一出车,就警灯闪烁地杀出来,押着我们去过磅。结果就是开超重罚单,押回货场卸货至允许范围内。如此一来,搞得我们只好一天出两次车,效率因而大减。
    公司的管理混乱,常常多装点什么。有很多大的餐馆对送货数目是否准确并不在意。如此种种,都给送货的人以上下其手的机会。本人也不能免俗,拿去送朋友,与其它公司的送货司机换螃蟹或其它什么的。罪过啊,怪不得名人们都有一本忏悔录,想来凡人们也会有一本,只是没人看过罢了。不知怎的,这些慢慢传到老板们的耳中,于是开始严格把关,处处小心。进而矫枉过正,规定加油只能到唐人街指定油站。
    偏偏那一阵子很忙,很多列治文的单都跑到我手上了。此前送货大致分成两个区域:东北和西南。列治文属西南。前者由N0.1和小J负责,后者由N0.2和我负责。要么是因为N0.1退役,要么是因为公司想让司机交叉走位,反正东南西北都安排到了。看官只要查查地图就清楚了,列治文和东面的高贵林以东完全是两个方向,通常我是2点半到3点出车,除非我每晚做到10点,否则当天不可能送完。送完北区,已临近下班高峰,通往列治文的两座桥堵得满满的,只能撇下南区奔东,第二天上货前再送南区。等于拉着半车货兜了一大圈,耗油量激增。每两天加一次油都不够,又不愿意天天跑去专程加油。故而常有在什么地方实在熬不住加5块钱油的事。每次拿回来报销时,M太都有几分不快。
    接着11月底发生的一件事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颗草。
    有一晚上送DOWNTOWN一住家,2袋米。因为上下楼梯用小车不方便,我扛着米袋到公寓大门口,按门铃叫人。房客接电话后,我用国语、广东话及英语轮流上阵,那厮就是听不懂,我又不会闽南话。
    说到这想起另一件事,那是我刚送货不久,也是送住家,也是说什么话都听不懂,旁边有一白人老太太听我在不停地用各种方言对着MICC喊,很同情地对我说,他们CHINESE有600种方言,听不懂你很正常。难道我什么地方不象中国人吗?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几分钟,我实在太累了,忍不住就把肩上的米袋扔了下来。真巧,刚好砸在大门玻璃上,力量虽不大,刚好也就碎了。我迟疑了2秒钟,等我反应过来抓起米袋想跑的时候,管理员出来了,人赃俱获。嘿嘿,还是不够坏,傻了2秒钟。
    第二天M要我自己陪玻璃,300多元,说这不属于车祸,ICBC保险不受理。看官明白了吧,华夏粮油并无劳动保险。我据理力争,说这是工作中正常失误,理应公司负责。M太蹦出来,说我有太多的车祸,公司已经付了太多的钱等等。不错,我是有过7次车祸,不过其中两次已经被我狡辩成对方负主要责任。我接手时,该车的保险率已经是800%,可想而知前面有多少车祸发生,我并不是最差的。
    最后我跑去找B,告诉他,你可以解雇我,但不可以让我陪钱。他看我态度坚决,只好顺水推舟地做了好人。
    对此结果,M太肯定极为不满。M是个惧内的人,在太座的压力下终于在我辞工前一日,由于报销加油费的事和我大吵起来。我已经从收上来的钱里扣除了油费,结果他就伸出手来管我要钱,说不给钱就不装车。以我的性格本该拂袖而去的,结果到底低了头,让他从工资里扣,是为了那封LAYOFF信哪!
    次日,便出现了前面辞职那一幕。我知道B的心理,道貌岸然地装君子。我正正规规地提前2周辞工,B就会老老实实地给我写信。另外,B其实并不想我离开,找一个熟手送货司机太难了,尤其是送华夏粮油。或许他认为我拿几个月UI后,还会回来做也说不定。MMD,还真让他猜着了,我有时做梦还梦见我周末去华夏粮油做兼职,还不只一次梦见,所以可以想见这一段送货生涯对我影响有多大!
    M太很记仇,是她的固执使B的想法的潜在可能性化为乌有,也使公司后来蒙受了更大的损失。最后一个月,我的活儿并没有变好,而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差。结果这个月我才拿到1700元,比我最初的第一个月还少,也因而使我后来的UI每月少拿200元左右。
    我已经告诉小J我不干了。他沉默半晌说,是啊,这份工是不能干的太长,不然,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终于,最后一天来了,1997年2月1日星期六,我开着我那辆油迹斑斑的货车前往华夏粮油货场,妻开着TOYOTA在后面跟随。
    我到了货场,停稳车,径直走向交牌,银单M两讫。M笑着问我说,今天还要不要做?我笑着摇摇头,把车钥匙递给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别了,司徒雷登!从此天涯各一方,你我的世界再也不会交汇。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好一段百感交集的日日夜夜,它必将铭刻在我心灵的深处。
    出得仓房,感到天是那么的蓝,是那么的高,世界真美好!
    进到自家的车里,脱下油麻麻的工作服,随手扔到车外的垃圾箱里,回过头对妻说,
    “亲爱的,我们要回家了。”
    车后,那货车,那货仓,那忙碌的人们,离我愈来愈远,愈来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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