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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送货路上

    成人以来,我几乎不曾和人打过架。只记得刚上大学时,未来的精英们重新编组洗牌,我这中学里的皎皎者一下子就变得什么也不是,心头自然失落愤懑加不忿。
    一天班上的团支书不知为什么事逼事逼地耀武扬威,我就在一边调侃了几句,那哥们就气势汹汹汹地冲过来要找我麻烦,以为我这外地来的还不吓尿裤子,我当时很冷静,上前一步,照着腮帮子就是一个腮槌,“叭”地一声,当时就红了一大片。傻小子没想到我会动手,而且动作这么快,当时就傻在当庭不知如何是好。接下来自然是同学们一拥而上,把我俩分开,然后小子才反应过来,跳着脚说,“你等着,我找人来!” 不过到最后,也没人来找过我麻烦。大家在中学都是好孩子,上哪儿去找混混来帮忙打架。
    再有就是去在北京经商时去油田收钱,被人当头开了瓢。
    呵呵,还是回头说说阿唐征战温哥华DOWNTOWN立扬国威的故事吧。
    一天晚上6点左右,我在DOWNTOWN送货,冬天黑得早,大灯都打开了。SMITH街过了HOWE,右线在HORNBY前变成右转ONLY,过了HORNBY两线就变成一线,很多人不知道,往往在右转线直驶过来与左线直行的车挤到一起还不知道,时有争端。
    我经常在这里被右线车嘀嘀,听听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结果今天这位火气非常大,追着我的车不停地鸣笛,搞得我也上了火,立即鸣笛回敬,当时我正停在BURRARD前等红灯,从后视镜里就见那驾车的白人从越野吉普上跳下来,急冲冲地就过来了。还没等我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跟他讲完是他在右转ONLY上直行,那家伙抡起巴掌就是一下子,我往后闪了一下,没完全躲开,眼镜被扫掉了。趁我低头找眼镜之际,那白人转身就走。
    我当时那个气啊,恨不能手里有杆枪!戴上眼镜,跳下车我就追,结果起动太快,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头的怒火更加万丈。我大步流星的追过去,见几步远外那家伙就快要上车了,当时根本没多想,脑子里自然就浮现出李小龙那个招牌飞腿,跃起身来,就是一个侧踹,那白人伸手挡了一下,力量太大,整个人被我从开着的车门踹倒在前驾座上,我则被反弹掉落在地上。电影上那被踹的家伙总是飞到一边,李小龙则稳稳地落回地面,怎么轮到我却掉在地上呢?看来这就是业余选手和专业选手的区别。
    等我从地上站起来,车上已经下来一个女人,拦在我前面,大叫大嚷“Stop it!”我恨恨地指着那缩在女人后面的白人破口大骂四字经。后面堵着的车一片笛声传来,我怏怏地转过身,上车走了。
    展开大温地区地图,从北往南以次是西温、北温、温哥华、列治文、LADNER,由温哥华往东依次是本拿比、新西敏、DELTA、破木地、IOCO、高贵林、高贵林港、SURREY、CLOVERDALE、PITTMEADOW、枫叶岭、LANGLEY。我送遍了上述全部的城市。往东最远到ABBOTSFORD,往南最远到美加边境的白石镇。
    尤其是NO.1退役后,NO.2,小J和我覆盖的范围一下子大了许多。每天都要用很多时间跑路。那时我用的是整个低陆地区图寻找最佳行车路线。想象一下开一大货车,传梭于辽阔的大温低陆平原上的景象,其喜洋洋者矣。
    一次在送完位于CLOVERDALE的最后一家已是9时左右。返家途中,忽见路旁一民宅火光冲天,驶近一看大火已上房顶。我当时并无手机,犹豫一下就开过去了。直到走出大约10个街口,听到消防车响,方才释然:我就是找个电话报警,也是这一结果。唉,可爱的中国人。
    再一次是在列治文,也是晚上,不熟走前门,刚进门就见食客们蜂拥而出,正诧异间,但见浓烟自厨房拥出。好事的我见状大喜,遂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哈哈,火已经冲上锅台上的油烟机了,几个厨子徒劳地想用几个小小的灭火器压住那火头。热闹看够了,我又不是雷锋(听说雷锋也是假的),遂道一声:"风紧!",转身扯呼。出门时还听那WAITER正扯着嗓子在打电话报警,”WEGOTFIRE!WEGOTFIRE!(我们这里失火了!)”
    一次见厨房打杂的新移民漂亮妹妹被蚊虫叮咬了很多包,于是买了After bit送给她,她看了我一眼说,“我结过婚了”,我说,“我也结过婚了”,厨子们大笑。
    一次拉起手闸忘记息火就下了车,货车慢慢前移欲碰前车,我急忙用后背顶住车箱试图阻止滑行,车速减慢却仍轻撞前车保险杠,驾驶跳下欲与我理论,我大叫“GO!GO!”,那人又跳回车里,快速加油离开,我才有机会上车息火。
    唐人街美心的做点心的老伯,每一次我送货过去,走的时候都要送我一个蛋塔当点心。如果有几天不去,还真有点儿谗得慌。
    高贵林一家韩国超市老板L见我干活勤力,应对得体,英语尚可,遂起延揽之心。问我华夏粮油如何付我,可否愿意在超市做些库房管理迎入送出的轻松工作。我告诉他,计件工资,每件4毛5,今天送了220件,还算是少的。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我心中暗笑,你不会付我到15元时薪吧?!L认识一些中文,居然还能读出来。一次他指着我车上的米袋上印的中文,怪声怪调地念起来:“万里香,香飘飘万里!” 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还有一次送KINGSWAY上一家超市,仓房里一票人在干活,我送完货随老板上楼拿支票,忘记锁车门,等送到下一家发现少了两桶油,立刻回头找,却没人认帐。我对那老板说,“好,有你的,算你狠!” 接下来,我拆东墙补西墙,忙活了几天才把窟窿堵上。等下次再送这家,我跟本就不去,原货拉回,说,“去晚了,关门了!” 第二天又说,“太早了,还没开门”。总之,就是不送到。如此这番几次,那超市老板终于垮了,送货前电话打到公司,M让我接,那厮在电话里求我,“大佬,快送过来吧,我已经自己开车买好几回了!” 我说,“谁偷了我的油?” 那厮说,“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已经让他滚蛋了!”
    当然,也遇到被餐馆老板欺负而不敢乍刺的时候。Commercial街夹12街有一家餐馆,东主兼大厨当年是成龙的兄弟,那厮对所有送货的司机态度都很恶劣,尤其是餐馆繁忙时间。每回被骂时,都装做听不见。一来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厮当年可是有名的龙虎武师;二来这家餐馆很好送,储藏室建在地面上,一旦有冲突,老板就会换别人去送了,大好的银子就赚不到了。
    我和一家马来餐厅来自新加坡的大厨混得很熟,他有一次和我说,“你不象是一个大陆来的人!”我反问他我和其他人相比有什么不同吗?那斯模仿了一个乡巴佬进城的举动,反证我的做派的坦然。我大笑,不是高兴他夸奖了我,而是想起了有些国人夸奖上海人的话:你不象是一个上海人!悲哀啊,这就是无知带来的偏见。
    送货路上,我喜欢听听星岛中文电台的节目。岳华老头在大讲韦小宝和双双丫头如何如何,赵咸有时和一个叫6月的台湾女孩儿在CALLIN上调情。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赵咸的风格,几分淡淡的哀愁,几分沉沉的相思,在那一个一个风雨飘摇的冬天的晚上。
    我酷爱京剧,时不时吼上两嗓子。尤爱老生与花脸。那起折婉转,回肠荡气的旋律,常常使我不能自己。在漫长冬夜的送货路上,岳华赵咸们都闭上嘴巴之后,我会吼出黑老包跑到阴曹地府的那一段,“又见那,大鬼卒,小鬼判,压定了屈死的亡魂,项戴铁链,悲惨惨,惨悲悲哪!阴风绕,吹得我透骨寒--”
    时值今日,我都不敢再唱这一段,一唱,那一晚上的风,那一晚上的雨,那一晚上的心情,还有那一晚上的泪水就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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