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杨其人
我和老蔡一直称呼杨敌为老杨,即使后来他成了公司经理,不象其他人称他杨师傅。
常西敏走后,老杨可能在老蔡面前嘀咕过什么。一天,老蔡跑来找我,说老杨没个办公桌不方便,能不能将我的办公桌让给他,还劝慰我说老杨是个俗人,不用跟他一般计较。
我这人机会来了会跳出来,没机会也能随遇而安。现在公司里基本是自己人,乐得到下面和群众们打成一片。想都没想就把桌子腾出来给了老杨,那位置坐了前后不到2个月。
嘿嘿,不是我自嘲,真的是不在乎。时间一长,就发现老杨是个很无聊的人,每天唧唧歪歪地说一些他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一遍又一遍,听得人直起腻。连小鱼有时跑来都能学一两段儿老杨的故事。
老杨可能家庭出身不好,他说过一次他舅舅在台湾,所以小时候备受欺凌,总是想进步却不得其门而入,好像鲁迅作品中的阿Q不准革命的情节一样。他说他上中学时曾专程骑车子跑几十里路到八宝山去抄墓碑上的烈士事迹,可他还是最后一个被批准加入红卫兵,共青团则根本没戏。
高中毕业后,老杨在7X8厂一个车间里工作,总觉得自己有销售天才,三天两头找厂销售科长泡蘑菇要去搞销售,终於科长磨他不过就带上他去了一趟东北,结果第二天就被科长一张车票撵了回来,说,“杨敌,死了你那颗搞销售的心吧,你不是这块料!”
老杨的形像不佳,又高度近视,谈话时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所以难免有时会错意表错情,再加上老杨又喜欢很夸张地说话,往往给人第一印象并不好,而这对销售人员是致命伤。所以后来我和少林尽量避免带客商和老杨见面,免得误事。
后来老杨决意下海,是最早一批在城里倒腾电器电脑的人之一。可惜老杨虽然能吃苦,意志坚定,但天资有限,手段不高,辈份虽高,出息不大,刚来XX公司的那几手活,已经使出了他最大的能量。他手下出来的徒弟如小鱼,少林和阿唐后来全比他做得好,当然年轻和有知识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此前,老杨事业的顶峰是和晋一在东X街道草创了XX公司,旋即被柳始晋一联手撵走。老杨的第一桶金则是在镇浩处掘到的,镇浩为人意气,分帐时该老杨多少就是多少,从不含糊。一方面自知能力有限,另一方面是对游离于体制外的不确定性的畏惧,老杨潜意识里还是很想回归联社,所以那天我的提议和他的想法一拍而合。不管当时双方动机如何,我无疑是老杨回归的关键因素,所以后来老杨不停地人前人后提起此事,表示他要感我一份情,不过也仅此而已,他不仅口惠而实不至,而且最后还要置我于尴尬境地。
写到这里,想到柏杨先生的酱缸文化之说,中国人善於内斗,你来我往地臭在一个大缸里。阿唐以为这可能是两方面原因造就的,一是中国自然环境的相对封闭,二是传统文化的内敛性。人多粥少不斗怎么办?有人可能会反驳说日本的资源比中国更不敷分配,怎么不象中国斗得这样凶?我想是因为日本的资源与人的比例太悬殊,稍有动荡容易造成系统崩溃,不象中国回旋余地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时起意,纯粹瞎说。呵呵。
老杨没有常西敏的深沉,柳始的勇武,晋一的心机,所以感觉起来好对付的多。我在他面前总是有优越感,他也好像总是抬不起头。我现在开始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恩将仇报了,因为感情债太重,还不起也不想还。
后来老蔡被老杨整的灰溜溜地时候,不无羡慕地对我说,老杨在我面前始终没有自信,抬不起头来,问我是如何做到的?我告诉他两个字:“不争。”
我那时兴趣点早已转移了,什么经理副经理的有什么用,给自己赚钱是真的,谁爱在上面顶雷谁去顶,跟我一概没关系。
总结一下老杨的经营之道。
1,广交人脉。没事到街上转悠,看到哪里卖和自己相近的商品就进去聊一聊,交换个名片,混个脸熟。运气好了,能和其上家打一照面,短路一下。当时所有的商品信息都是口耳相传,越接近上家价格越好。
2,有货在手时,四处散发。尽可能快地出手,不赚钱批给下家也成,为的是在上家建立信誉,好压低进价和赊货销售。
3,把主营商品写在一个大广告牌子上,立在公司门前的人行道上,吸引路人的眼珠。
4,对老客户要给足好处,建立长久的业务关系。
除了上述的为公司谋利的招数外,我和少林很快又学会了老杨的暗招:两头吃回扣。
当时公司规定,业务提成是利润的10%,对一个营业额大的公司而言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数目,我们这等小公司本来赚的就是蝇头小利,10%没有多少。所以业务员做久了,就学会吃回扣。通常是吃上家,拼命压低上家的售价,再提上去,将差价据为己有。如果货紧俏,吃了一扣后进价还是很好,批给下家时可以平调,再吃下家一扣。这种吃双扣是道行最高的一种,可遇而不可求。
精明的老板和熟手业务之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大家都心知肚明,业务员只要不破坏这个度,让公司赚的太少,老板就睁只眼闭只眼,逼的太紧业务就跳槽走人了。
当时圈内有一定的暗语用于对钱币数目的描述,我没有考证其历史渊源,仅列于此:
1,一张,10元。(原由不知)
2,一颗,100元。(烟盒上印有100s,长度表示?)
3,一吨,1000元。(1000公斤是1吨)
4,一方也有称一个,1万元。(取其字形)
其中,一张已流行于日常用语,后三种可能知道的人不多。嘿嘿,整个儿一黑社会。
要到我的桌子后,老杨又要副经理,於是报联社批准,增补老杨为副理。
89年春节后,联社要求下属企业签定承包合同,经理是当然承包人。
一天老蔡找到我,说,他想把经理一职让给老杨,问我意下如何?老蔡虽然放手让老杨干,但有什么为难事还是会私下里问我,无论是平衡之术还是气味相投。
我沉吟了一下,本不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好意地提醒他,是否对老杨看准了,因为这种自负盈亏的集体所有制企业里,凭赚钱实力说话,如果没有法人经理地位,很容易就被人搞掉了。当时我已经察觉了老杨忘恩负义的一面,正象晋一的描述,是一只白眼狼。
可能老蔡抑仗有老柳的关系,以为他把经理让出来,老杨就会知恩图报,给老蔡好处。另外,如果老杨完不成承包任务,老蔡也没有任何干系。
嘿嘿,有道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儿要了卿卿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