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方勇与何伟既是同学又是战友，俩人同在基建工程兵干了五年。何伟干的是后勤，既没受什么苦，也没学到什么能耐，方勇却在生产第一线学会了建筑业的十八般武艺。复员时何伟想通过父母的关系让方勇和他一起进区政府机关，可方勇执意去了那家集体所有制的建筑公司。
    “你小子要没事儿求我，绝对不会登我的门儿！”方勇依旧保持着军人素质，魁梧的身板挺得倍儿直，说话的嗓门总是像喊口令。原本皮肤就黑，这些年整天价泡在工地，愈加黑里透红了。
    何伟接过方勇递给他的饮料呷了一口，便开门见山地讲明了来意：装修工期不能超过一个月，计划一百八十万，首付一百五十万，余款半年之内还清。
    “好哇！你小子可真够精的，这是让我也陪着你一块儿担风险呀！”方勇猜透了何伟的心思。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把我的两部车押给你！”何伟将了方勇一军，转而又笑道：”你们公司那么多应酬，也可以在我那儿消费嘛！”
    “真他妈的是个奸商，算计到人家的牙缝儿里啦！”
    “到哪儿不是个吃呀！等工程结束我保证送你八条万宝路，八瓶人头马！”
    “少来这套！我们民办企业可不吃你的贿赂，你还是留着研究（烟酒）吃官饭的吧！”
    “甭跟我耍贫，给个痛快话儿，这个忙帮还是不帮？”
    “我操！你丫还来劲啦！”
    “诶！怎么着吧？我还就赖上你啦！你要是不帮这个忙，我就往海南给嫂子挂个长途，就说你丫的每天晚上都出去泡妞，让你也尝尝离婚的滋味。怎么样，我的赵大大？”何伟又提起了方勇的绰号。
    “你还是积点儿德吧＃旱，什么时候开工？”方勇斗不过何伟的嘴皮子。
    “后天。”
    “有设计了吗？”
    “没有，全权交给你。”
    “那得加百分之六的设计费。”
    “乐意加你就加呗，反正我不给。”
    “你，你真他妈无赖！下辈子我要是再和你进一个战壕，我是狗娘养的！”
    “我只管这辈子，下辈子说不准你还不会站着撒尿呢。哈哈哈——！”
    “我操，你丫骂我！”
    “别急嘛，到时你要是嫁不出去，可以给我做房姨太太，保证隔三差五的也给你的门口挂挂红灯笼。”
    “你个王八蛋！”
    每次斗嘴仗都是何伟占便宜，方勇便又像往常那样扭起何伟的胳膊，何伟只好咧着腮帮子求饶。方勇是全团擒拿格斗的三届冠军。
    一百八十万的工程在十几分钟的打骂声中就这么定了，若是别人，十次八次也未必能谈成。
    何伟回到月亮宫已是九点多。
    韩军按何伟的吩咐，在陈莉的宿舍加了张单人床，又从库房领了套新被褥，赵雯很是满意，见何伟一回来忙道了谢。何伟让她不要客气，有事尽管说话，还叮嘱大家要对她多加关照。
    这一晚，赵雯睡得很晚。
    能在月亮宫落下脚，每月又起码有两千的收入（陈莉已向她交了底），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睡，想着自己那一贫如洗的家，想着出外打工的艰辛。像所有的打工妹一样，她对大都市的生活也是既新鲜又恐惧。她很庆幸能有陈莉这样一位在她最困难关头帮了她一把的好姐妹，也庆幸遇到了一位看上去要比鞋厂和天津那几个老板正派仁慈许多的好老板。何伟给她的初步印象是有风度、有本事、又很体谅下情的那种领导。
    零点过后，陈莉蹑手蹑脚地回到宿舍，赵雯忙打开桌上的台灯。
    “老板找我谈了点儿工作上的事儿。”陈莉有些不自然地笑笑，本能的羞涩使她暂时不想公开她的隐私。
    刚才的一番恩爱，是她与何伟有关系以来最尽兴的一次。若不是何伟一再催她，若不是考虑赵雯初来乍到，打死她也舍不得离开那销魂的席梦思。她觉得何伟像是突然焕发了青春，送她出门时还很少那么兴奋地拥抱着吻了她。
    躺下以后，她情不自禁地对赵雯谈起了何伟：那个无情的女秘书为开脱自己，把屎盆子全扣在了他的头上，他见官场的前途泡了汤只好下海。包汽修厂，包餐厅，做生意样样是好手，既赚了钱又广交了朋友，黑白两道都买他的面子。这近三千平方米的月亮宫，一年才四十万，合同一签就是十年，还不是他买通了街道干部。他不是那种有俩钱儿就四处拈花惹草的人，和女员工连过分的玩笑都不开。对前妻和儿子也挺关心，每月都按时给钱，还常把儿子接过来。
    赵雯从陈莉的话里话外听得出她对何伟的爱慕之情，也感觉他俩似乎超过了一般的工作关系，只可惜年龄差得太多。
    “何老板人不错。”赵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在这尽管放心，起码省了老板这一关。就你这惹事儿的脸蛋儿，要是在别的地方，老板就不会放过你！”陈莉说这话时，心里并不十分的理直气壮，半年前她拒绝赵雯来京，就是怕何伟喜欢上赵雯。女人都有本能的戒心，不愿让自己所爱的人认识比自己更出色的女友。
    “谢谢你莉莉，要不是你，我连个落脚儿的地方都没有。”
    “你跟我客气啥？有我在他不会亏待你。”
    陈莉入睡很久，赵雯才睡着。赵雯做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忽儿天堂，忽儿地狱，上山下海，追风赶月，反正累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