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别无选择
常啸天头仰在座位上,闭目不语。司机小心翼翼的慢行,白冬虎担心地看着他的脸色。车队向常公馆方向开去,常啸天突然睁开眼睛,暗哑道:“调头,去七号码头!”
“天哥,您需要休息。那边我先去料理!”白冬虎急道。
常啸天固执地加重了语气:“我说去码头!”
司机赶紧转向。
保密局的火轮孤独地停在码头上,天字七号码头已经被忠义社重新控制。白冬虎推了常啸天进了仓库,空荡荡的货仓内只有三个人,还横了一地的尸体。
常小康心惊胆战:“爸……”
他本想今生今世不要再见到父亲了,他怕死父亲了,他不能不怕,父亲的脾气他太了解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祈求上苍不要让大哥死。可是他绝望了,他看见白冬虎瞪着红肿的双眼,一进来就指着他鼻子:“小康你太狠毒了!阿健一直以手足之情待你,你却想出下毒这样的法子害他!”
常小康急于辩护:“你不要胡说!毒药是姜琛下的,我事先真的不知情!”
白冬虎气得又攥紧了拳头:“你撒谎!阿健来救蒋器呀,你竟然忍心向他开枪,你还是人吗?”
“反正你也不信我,我百口莫辩,随便你怎么说好了!”常小康悻悻然。
“要不是有阿健,连蒋器也死在你手了!”白冬虎恨到牙响。
“是又怎么样?”常小康已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见他又当着父亲揭穿他,不由气急败坏:“白冬虎,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要针对我?我和林小健、蒋器的事说穿了,是我们常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火上浇油!”
“畜牲!”常啸天吼起来:“跪下!”
常小康偷见父亲眼珠血红,象要滴出血一样,心里一凉,托着血淋淋的手腕,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常啸天望着儿子,他和蒋器真的长得很象,都承袭了他的浓眉大眼和鹰钩鼻子。他们确实都是他的亲儿子!直到记忆恢复后,他才开始关注起自己的儿子。毕竟在他生命最危险的时候,儿子曾冒了同样的危险输血给他,才使他保住了生命。他嘴上不说,心里何尝没有过负疚的感觉,从小到大,他给过他的父爱确实少得可怜,二十年前无意之间错种下的因果,他却始终没有留意过他的存在,甚至更无端怀疑过他的血缘。他开始想培养他,不光为了弥补这段感情上的缺憾,更对儿子寄予厚望,毕竟林小健出走后留下的空白需要有人接替。他和邵晓星都已经是半百之人,他又成了半残之躯。要把洪门的宗旨发扬光大,把大家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继续下去,光靠这些老人是不够的。很快,他就灰心了,亲生儿子没有一个地方象他常啸天,怎么看都似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很快地,这两年来常小康的作为传到他耳中,特别是当他知道他和军统沆瀣一气、兴风作浪,搞得社团人怨沸腾时,他才又一次感到刻骨的失望。他过去并没有看错,即使是亲生骨肉,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为人处事上,小康更接近他的母亲,他刚刚二十岁,已经成了一个轻狂阴骘之徒。
直到今天这一刻,常啸天才不得不悲哀地承认,他还是小看了这个儿子的能量,常小康用心之险恶、手段之残忍远远出乎他的想象。若不是兄弟们拼了性命,他已经着了老婆儿子的道,而若非林小健的舍身相救,蒋器也会死在他的手上。
最痛心的是,他竟然永远失去了小健!
常啸天的目光柔和下来,手中的枪却准确地顶在儿子的左侧太阳穴上,他已经没得选择了,他知道儿子也有一点点可怜,可是终究不能抵偿他犯下的罪过。
常小康死盯着父亲:“爸,你要杀我?!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永远比不上大哥,甚至连那个蒋器都不如,你从没把我当成是你的儿子。你杀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临死之前,我只想问一句,你既然恨我,当初为什么要妈生我!”
拿枪的手颤抖了,作父亲的深深感到了失败,两个亲生儿子都这样怨恨他,他器重的义子至死也没回到身边,常啸天长叹:“当了常啸天的儿子,是你的不幸!来生好好做人吧!”
常小康面若死灰:“不!就为了一个林小健,我也一定要赔上一条命吗?你杀过那么多人难道就没有杀错的吗?这样抵命,岂不是有一百条命也抵不完!江湖恩怨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这可是你教我的呀!”
“住口!你不配谈江湖二字!”
常小康大祸临头,痛哭流涕:“我年纪小,我还不懂事,我知错了还不行吗!爸呀!我才二十岁,我还没活够呢!放过我吧,赶我出家门,用门规处罚我,要我怎么样都行,就是别杀我!我不想死啊!妈呢?我要见妈!”
常啸天顶上枪火。
“白叔叔,快帮我求求爸呀!”
白冬虎负手凝立,一动不动,常小康已经瘫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爸你好狠心!林小剑蝴姓林哪!我才是你的亲儿子!”
常啸天眼前徒然叠现出林小健俊朗的笑容和惨死的面孔,他眉倒竖起,怒声喝道:“你十条命也抵不上小健!”
常小康太阳穴贯通了,大睁着泪汪汪的双眼栽倒在父亲轮椅之下。
常啸天不想再多看,掷枪于地:“回去!”声音充满疲惫。
白冬虎眼中盈满泪水看着他。
仓库外面一片嘈杂,惠若雪拽着门口的警卫,声色俱厉:“让我进去,也不看清楚我是谁!”又向一边的唐轩:“阿轩,你傻了吗?叫他们让开!”
唐轩恨极她害死唐辕,板着脸不理睬她,正拉扯中,怦的一声,闷哑的枪声从里面传了出来。众人探颈齐望,唐轩一个转身向里冲去。,若雪则象被打中一样,浑身一震,她预感到了什么,一动不动了。
常啸天的轮椅出现在门口,四目相对,常啸天的眼睛仍是红的,惠若雪直勾勾盯了丈夫,她二十几年也没读懂过这双眼睛,今天她算是懂了,而且懂得惊心动魄:“你……杀了康儿?”
常啸天傲然点头,这个女人和他斗了几年,终究还是败给了他。
“你把我的康儿给杀了?”惠若雪一字一句,长长的指甲掐断了,雪白的牙挫折了。
常啸天挥手:“带回去!”
惠若雪一下老了十岁,裂呼一声:“常啸天,你不是人!我和你拼了!”
她尖指厉齿,张牙舞爪扑过来。早有人左右架住了她,唐轩也拔枪出来。惠若雪挣扎无望,眼睁睁看着白冬虎推了常啸天,目不斜视从身边走过去。 也是机缘巧和,一具具尸体向仓库抬进去,为首一个面目全非,污碧的血和脑浆糊了一脸,黑亮的皮靴拖在地上,沾满了尘土,惠若雪认出来,身子一颤,向后躲去,只觉魂飞魄散。尸体一具具从眼前游走,惠若雪渐渐直起身来,她不再挣扎,口中却开始一句句地象在咒骂:“老鼠,老鼠!杀老鼠,杀老鼠!”
众人讶异地听她嘟囔,却不知其意,她隔了几道墙,却看到那里面那一堆堆的小白鼠,她嘲笑地想,姜琛把自己给药死了,他变成那只绿色的白鼠了#糊这样想着想着,眼一花,似乎那结小白鼠正成群结队向她而来,正要把她也染成可怕的绿色。她惊得双腿一软,瘫跪在地上,手插进头发里,蓦地将长发抓散,覆了一脸,状如女鬼,跟着从那头发里爆出一阵无拘无束的大笑来。
她疯了,一天之间,她失去得太多了,也许,她这一辈子,从未真正得到过。人们半拖半塞将她弄入车内,忙乱之中,一只高跟鞋落在车外,无人去拾。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个专横跋扈的女人不再是他们的大嫂了。
天字七号码头的仓库今天死了太多的人,里边更有一处毒窝,社团的人大都听过这里的传奇,悚然守候着这个充满血腥的不祥之地。雷彪的汽车匆匆赶到,看到白冬虎推着常啸天正在江堤上静立,他上前急切道:“宣铁吾亲自来了,我把话都和他说了,他要见你!”
雷彪这一阵为社团的事情,一直在上海警备司令部奔波周旋,常啸天向他点点头:“老雷,办得好,我也正想见见他!”他一指趸船后面的火轮:“告诉宣司令,那就是保密局的船,我在那里恭候他大驾!”
时任上海警备司令部司令的宣铁吾,和上海忠义社社长常啸天在黄浦江上第一次会面,宣铁吾要大常啸天几岁,他们无茶无酒,两人都是开门见山。
“常社长,南京保密局的姜组长还在你们手上吧?”
“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蝴一直在征用我们的地盘搞毒品,今天他以身试毒,已经中毒身亡。”
“常社长,你们忠义社和我们警备司令部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最近却和保密局搞来搞去斗起法来,今天又弄出这么大的事来,连南京来的情报组长都死在你的地盘里,你总得给我个交待吧!”
“宣司令,我们忠义社最近给上海治安添了一些麻烦,非我本意,实是不得已经而为之!好在据我所知,警备司令部对保密局的行为一直深恶痛绝,宣司令也刚刚杀掉戚再玉和张亚民两个保密局要员,报纸上长篇累牍,都夸司令清正公廉,执法如山……”
“常社长,此言差矣! 我警备司令部执法,是政府行为,社团在上海的地界乱开杀戒,是公然践踏宪法,是法上作乱!”
“是又怎样?!这个姜瑁蝴行刺我,刺杀我社团兄弟,掠夺天华公司资财,昨夜还借你们警备司令部的名义抄了常某的家,要把我们兄弟和朋友当共产党处决掉,我常某人一天之内搭进了两个儿子两条性命!试问我要是再忍他下去,我如何面对兄弟和手下,如何再在这上海滩上立足!!!”
“常社长你不要激动,令郎的事情我不知情,但姜琛确实是死在你的地界,还有保密局驻上海情报组的人,我作为上海市一方守护者,不能不追究!”
“我说过了,姜琛是死于他自己研制的毒品,宣司令你看这条船上,这些都是姜琛还没来得及运出上海的东西,我和兄弟们正在替政府看守着。据悉这里面有几十只试管,流出去足够消灭半个上海市的人口! 常某不才,愿把天字七号码头辟成一座展览馆,让全上海的市民都来开开眼,参观一下保密局的新毒品,好货色……”
“且慢,不宜这般操之过急! 我也正是要和你来交涉此事。常社长,我们不妨做个协定,你如果把这船东西完整 地交给我们警备司令部,我保证不追究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你看如何?”
“那样最好!不过宣司令,你我都不想让这些毒品流落出去,我还是那句话,这一船东西先由我们忠义社替政府看守保管,半年之后再行交接,你看如何?”
宣铁吾知道他是不放心他的承诺,却也无可奈何,姜琛这个老牌特务此番欺上瞒下,祸闯得很大,自然是死不足惜,但他留下的这船毒药倒真如棘手刺猬,货在人手上,忠义社一旦翻脸,其为患之巨实难想象。宣铁吾早已知道常啸天要以此来要挟,但他已经看清情势,毒药牢牢地留在了忠义社的势力范围,他不能立刻强夺,也只能接受常啸天的缓兵之计了。五个月后解放军即将进驻上海之际,常啸天倒还是信守承诺,交由国民党从水路带走了这船毒药,这是后话。
送走宣铁吾,常啸天让白冬虎推他上了码头,雷彪也已经听说林小健常小康的死讯,上前来劝常啸天节哀顺便。常啸天望着寒江之水滚滚东流,万分感慨:“老雷,冬虎,阿轩,忠义社这三年来血雨腥风死了太多的人,说起来我难辞其咎。我累了,真的很累!等小健的后事办完,我召集诸位开香堂,大家着手推选下一任社长吧。”
雷彪等人面面相觑,纷纷道:“天爷,时局这样动荡,在这个关口兄弟们可都看着你,你不能丢下大家不管啊!”
“各堂口的兄弟都愿意跟着常先生。你说过我们无论做过什么,都既往不咎。大家还是好兄弟。 大家都记着你的话呢!”
白冬虎也劝道:“天哥,你今天一急之下,可以站起来走路,这就说明你的身体正在恢复。你一次次从鬼门关上逃出来。再大的困难和打击都不会压垮你的,兄弟们需要你!”
“冬虎说得对,天哥一直是我们的主心骨,谁也不能代替您!”
看着大家殷切的表情,常啸天的眼睛湿润了,他感到了这些话的份量,他还不能倒下,因为他是常啸天#轰然痛失了小健、阿三这些膀臂,虽然自己妻疯子去,他还拥有着众多的兄弟,在他们心中他永远是强者,永远是主心骨。
白冬虎将轮椅推转了过来,常啸天回首江边,林健仿佛又从远处向他飞奔而来,衣襟飘逸象一只神俊的鹰,他点点头:心道:“阿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和小健看着吧!”
轮椅向车队推去,常啸天用手指着码头和仓库,回复威严:“把船上的东西先搬下来,找个稳妥的地方封起来,船上还要派些人手日夜看着,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这船。不管是警备司令部还是保密局,不能让他们搞清毒药下落!”
年轻女子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在江风中瑟瑟而立,在清一色的剽悍男人中,显得柔弱无助。常啸天已上了车,远远看见仓库门关上,对白冬虎吩咐:“好好葬了他。”
白冬虎心领神会,跳下车去。
简淑兰已认定这个坐了轮椅挟威而来的老者,见车子启动,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拍门哭叫:“常先生,我要见常小康!让我见一下阿康!常先生!”
常啸天急令停车,开了车窗,向白冬虎问道:“什么人?”
白冬虎也不认识,大声喝斥手下:“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放个女人进来?”
有人回道:“白爷,这小姐说她是大少爷……是康少爷的人,一直哭着要见少爷,我们没敢答应她。谁知她突然来拦车。”
又对简淑兰大声呵斥道:“还不快下去,不要在这胡闹!”说着上前来拖。白冬虎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向简淑兰道:“小姐,小康……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回去吧。”
简淑兰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象要倒下去,白冬虎扶住了她,发觉她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一般。不由问了声:“小姐,你没事吧?”
简淑兰摇摇头,她在江边等了三个小时,她一直在哭。这会儿倒仿似没了眼泪,只是哀怨欲绝:“我想求求常先生,看在我跟了阿康两年的份上,把他交给我安葬。他纵有万般错处,终究是我的男人。”
常啸天在车中不耐烦道:“小康是常家人,不用别人插手后事,让她走!”
简淑兰听了,啜泣着推开白冬虎站定,以枪指头大声道:“是我对不起小康,是我给常公馆报了信,要不然你们也未必会抓了他!你们若不让我见小康最后一面,就麻烦你们把我和他葬在一处吧!”
众人见这女人居然在身上藏了一只枪,全紧张起来,纷纷掏家伙指向她,白冬虎踏上一步:“且慢,这位小姐,原来报信的人是你?”
简淑兰一脸悲愤,她的思路明显混乱着:“我要你们来劝阻他,我好后悔,我不该去常公馆! 阿康已经害了林大哥,不要他再继续错下去,你们却又来害死他!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只知道杀人杀人,你杀我我杀他,杀到最后,没有兄弟情,没有父子情,都无情无意!把小康交给我!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场面一时僵持。白冬虎眼睛转转,摆手道:“小姐慢着,看你的架式,知道你从未开过枪。你这样子不但达不到目的,四周这么多枪会把你打成筛子!来,枪给我,有话咱们好商量!”
简淑兰冷笑道:“不要骗我了!林大哥走前亲手交给我这把枪,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一定要我死,我就死给你看!反正在你们这些人心中,人命根本不值钱!”
“算了!”常啸天在车里喝道:“由她吧!问下她的名字,叫人帮她安葬小康后,让她来见我!”
“不必了!”简淑兰无力地放下枪,立刻被抢下,她的眼泪又滚滚而出:“常先生,我不会再去见你!我只是想最后为阿康做点事。在你们心中,小康是大逆不道。可他始终是我的男人!”
常啸天终于从摇开的车窗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虽未再说话,却暗自心道:“小康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女人,倒也算不枉此生!”
常公馆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一楼的偏厅被挽幛妆成肃穆的黑白两色,灵堂正中白洋烛的火苗中,是一张放大了的年轻笑容。常府忠义社有头有脸的人全到齐了,雷彪、邵晓星、白冬虎的家人也来了,唐轩、刀疤顺带着手下一直留守。清晨,社团拜祭还未开始,最先走进常家花园大门的青年,因为身份特殊之至,竟被当成不速之客般看待。没人出面招呼他,众人几乎是屏息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来,大家都认得,这就是把常啸天气到吐血的人。邵晓星从楼上下来,一见之下也吃惊不小,也拿不准这个脾气暴烈的小家伙还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赶紧把白冬虎叫到一边,叮嘱几句,又折回楼上去通知常啸天。
蒋器右臂吊在胸前,目不斜视地在灵前伫立开始喃喃自语,没人听得懂他低沉的话语,他的悲伤只属于他自己。
“林小健,我来了。我们相识只有短短的三年。这三年里,我开始把你当成情敌,当成流氓,然后视你为偶像,最后,我们成了朋友。知道吗?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殷切地想交一个朋友,我还有许多话想对你说,我想到了美国,我们会有的是机会在一起,我们就可以海阔天空无话不谈,可是你却为我而死。你临终前叫了我的名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原谅我,我真的做不到做不到!我们流的血,只能激起我对这地方,对我的所谓血统更大的仇恨。以你的聪明,你不会至死不知,正是这个充满罪恶的地方,这些满身罪恶的人,扼杀了你的希望和生命,不光如此,还扼杀了你和姗姐姐的爱情,也中断了我们的友情! ”
“我可以拒绝我的出身,可我却无法拒绝你生命最后一刻的眼神和呼唤,我知道,要是不答应你,我会抱憾终身。我反复想了一夜,终于有了办法,你曾叫我弟弟,可我却一直对你直呼其名。原谅我这是我的习惯,我对长辈亦是这样,实际上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就如同兄长!我问过蒋清,按中国的习俗,当弟弟的应该为死去的哥哥做什么,她告诉我,应该长跪守灵披麻戴孝,送葬的时候扶灵,下葬时候站在离灵柩最近的地方,我现在就要为你做这一切!”
蒋器业已泪流满面,单手展开一件白色的孝服披上身,跪了下去。
二楼回廊上,阿芳的手扶在轮椅上,跟着又哭出声来。她已经不晓得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只为了一手带大那个孩子,这一刻她却哭得欣慰,她想这个阿器虽然是洋腔洋调,可总算是踏进了家门,表明他回心转意,打算认回父亲了,常先生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能给骤然失去两个儿子的先生多大的安慰呀。公馆所有的人都和她想法一样,所以他们不再横眉冷对,邵晓星赶紧下楼来,给他安排了位置,白冬虎开始教他祭奠的礼仪和步骤,教他如何迎接祭拜的宾客。
他们都已经把他当成这个家里新的大公子。
只有常啸天听懂了他的话,心中再清楚不过,蒋器是恨透他,恨透这个家了,儿子永远不准备认爹了。他这一天没有再下楼来,一是看了林小健的棺木实在伤心,二也是避免和蒋器碰面再度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