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五章
易立宏把要调省委组织部的消息告诉张云生时,他已经从江秘书处得知事已办妥,只等下调令了。
张云生显得很冷静,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昔日的老同事、老朋友,也可以说得上是老战友,他们曾经在某些方面的确并肩战斗,而且“感情”颇深。
易立宏有点躲闪着张云生的眼睛,强笑着说:“老张啊,没想到林部长会把我调到省委组织部去,我得到消息也就是昨天,很突然啊。”
张云生看着言不由衷的易立宏,心里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原本是两人商量好搭上一条省里的关系,为此两人不止一次地到林部长家走门路,谁料想易立宏不动声色就甩下自己,独自投奔了林部长,还慌称什么事前不知道,当我是傻B呀!这么些年来我全心对他,还极力推荐市委他提了县委第一副书记,有什么好处从没落下过他,就只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了,没想到他想到动情处,满腔怒火化为一阵辛酸:真是人心隔肚皮呀,你把他当生死弟兄,他却把你当上船的跳板、登山的阶梯!
易立宏还在解释着什么,张云生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是嘶哑着喉咙说:“老易啊,做老哥的只唯愿你一帆风顺,步步高升了!”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
三天后易立宏接了调令,打好工作上的移交,踌躇满志地去了省城赴任,虽然黄县四大班子都要送送他,可被他婉言谢绝,孤身上了路。 同时市委机关调下一名副处长顶了空缺。
张云生的干部任命计划又被搁置,毕竟新来的副书记还与县委班子有个磨合期。让张云生头痛的事纷沓而来,先是水利局的防洪大堤事件。
在万青山的严密组织实施下,去蓝马林乡防洪大堤取证的干警很快就从大堤内部找出了大量用生活垃圾和建筑垃圾。
调查大堤施工队那两组干警虽然进展慢点,可也先后在外地找到了运输车队和修堤民工队,在警察的问讯下,运输队的司机们和现场施工的民工们都如实地交待了造假行为,都指证是承包人唐朝阳授意他们这么做的。
万青山掌握了大量有效证据后,把情况跟李学之汇报,并立即秘密收审防洪大堤承包人唐朝阳。唐朝阳一进公安局,开始还百般抵赖,但在大量的证据面前只得彻底坦白。
九六年,唐朝阳得知黄县要耗费巨资彻底维修各处的防洪大堤,就动了心思,他在水利局工作了十几年,对黄县各处大堤情况是了如指掌,防汛责任重要的大堤他不敢打主意,但蓝马林乡地段的大堤是整个大垸最安全的地段,而且防洪标准也只是五十年一遇,他便伙同水利局一副局长,用贿赂的手段从水利局获得了蓝马林防洪大堤的维修承包合同,得到合同后,他便从外地组织了一支施工队,开始了罪恶的勾当。
唐朝阳知道黄县城乡结合部有一处巨大的垃圾场,是用来堆积黄县县城居民的生活垃圾和建造垃圾的,白天让施工队把大堤彻底挖开,晚上就用车队把垃圾偷偷把垃圾运来当填充黏土,而表面还是非常注重质量,动用了大型压路机,当时被蒙蔽的市、县两级防汛大堤质量验收队还把蓝马林地段的防洪大堤当做示范点,评为了质量过得硬工程。仅这六公里多的防洪大堤就让唐朝阳非法牟利六十多万!
取得唐朝阳的口供后,万青山命令干警把涉嫌受贿、渎职的水利局局长、两个副局长监控起来,把情况整理成材料后,马上上报给了黄县县委。
张云生等几个副书记看了公安局的材料,听完万青山的汇报,都被惊呆了,防洪大堤居然是豆腐渣工程,眼看黄县的梅雨季节要到,马上就将进入防汛阶段,居然冒出了段伪劣的大堤,这可关系到中新大垸三十几万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和整个黄县县城的安危!任张云生胆大包天也不敢在防洪工作上出半点纰漏,只得依了万青山的请示,把案件相关人员一网打尽,而且迅速地把案情汇报到了南林市。
随着案件的深挖,水利局隐藏的腐败问题基本全部暴露出来,几乎整个水利局领导班子全部卷了进去,贪污、挪用防汛物质和资金高达四百万之巨,存放的防汛物质帐目与实物严重不符,而且水利局存在着严重的卖官鬻爵行为,全县二十一个水机站、电排的站长职务基本是存在买卖关系,就连入党、浮动工资都须送钱送礼方可办成!
其中原任刘县长也有受贿的重大嫌疑,不知何故,黄县现有的县委政府领导干部却无人涉及,这让万青山很是费解,当然公安局的行动又再一次获得了黄县人民的欢呼!
但市委内部在对待黄县问题上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以市委书记顾同喜为首的一班人极力想压制下去,甚至想隐瞒防洪大堤存在的问题。原因很简单,不久前黄县水泥厂案件已经造成了极不好的影响,虽然在反腐工作上取得辉煌战果,可作为市委书记当然不想自己的治下问题穷出不迭,而且问题一次比一次严重,影响一次比一次更大,居然一个班子集体腐败,关系万众民生的防洪大堤是伪劣工程,这让市委如何想省里交待?所以顾同喜只想避重就轻,只处理黄县水利局的腐败问题,把防洪大堤的问题隐瞒不报。
而以市长曾红庆为头的一班人则认为不但要彻查黄县的案子,还要将防洪大堤的问题立即上报省委,原因是H省是个水泽之省,全省防洪大堤长度超过了二千公里,只要有一处防洪大堤存在隐患,都将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完全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一定要省委引起高度重视,在全省范围内对所有防洪大堤的质量进行严格、可靠地检测,一定要防范于未然!
顾同喜与曾红庆各执一词,僵持不下,这让顾同喜非常恼火,不但把张云生臭骂了一顿,还连带把退下来的吴新宇也狠狠批评了一回!
张云生灰溜溜地回了黄县,他心里狠极了李学之和万青山两人,在县委常委扩大会上,张云生当着县委常委和三十几个县委委员的面,对公安局指桑骂槐,隐晦地指责公安局不是保一方平安,而是有意识地在黄县掀起滔天巨浪,搅得神鬼不宁;又大搞山头主义,说什么黄县人要爱护黄县的声誉,黄县热要精诚团结,不能因为某些人想出风头、想立功授奖就臭了黄县的名声,臭了黄县的人!
李学之针锋相对:黄县不是某个人的黄县,是人民的黄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黄县!公安局的行动是为黄县动外科手术,是祛除黄县的痼疾,而且这样的正义之举还要继续,直到把黄县隐藏在不见天日的不法分子全部揪出为止!公安局的行动极大地鼓舞了黄县人民,让黄县的党员干部、人民群众看清楚了黄县存在的问题,看清楚了某些人丑恶的面孔。黄县人民是热爱黄县的,是维护黄县荣誉的,就是因为某些不法分子贪图享乐才做出害过害民之举,黄县人民是坚决不允许的!
黄县的常委会亦是火药味十足,最后不欢而散。新任的县委副书记叫江久住,以前与张云生还是很熟悉的,但在今天的常委会上,江久住闻到了硝烟味,而他更反感张云生的山头主义,明显就是拉拢黄县人,打击排斥外地人#轰然他初来咋到,在某些事情上没什么发言权,但他可以选择立场,所以散会后不顾张云生的再三挽留,借口疲倦想休息,谢绝了张云生的盛情,而是在大街上绕了一弯去了李学之家。李学之很客气地招待着他,为他泡了杯茶,虽然水并不很热。
江久住拿出香烟递给李学之,李学之笑着说:“谢谢,我不抽烟的。”
江久祝旱:“不抽烟好啊,能多活些岁月。”说着点燃了烟。
李学之说:“不抽烟对身体是有好处,可我经常抽你们烟民的二手烟啊。你看今天晚上的会上,五十几个人有四十几个抽烟,而且烟瘾都不是一般,我可是吸了不少哟。”
江久住歉意地笑笑说:“我也是个烟瘾大的人,没办法,抽了二十年了。我来黄县时,曾市长要我多跟你亲近亲近。”
李学之楞了楞,说:“江书记你客气了,你在今天的会上也看见了,我这人性格不怎么好,说话直来直去的,容易得罪人。”
江久住却自顾自地说:“今天会上的气氛很不正常,我看得出来你跟张云生意见挺大,矛盾很深啊,曾市长告诉我说张云生在黄县气焰很嚣张,大有老子黄县第一的搞法。我原不很信,今天算是领教张大书记的威风了。”
李学之无声地笑笑,说:“张书记在处理问题上确实有不够冷静的地方,这段时间黄县发生了不少事情,不但是张书记,就是我还有其他县委领导都是火气十足的。”
江久祝旱:“我看是张云生自己个人的原因了,他今天在会上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号召黄县本地户团结对付我们几个外地户嘛。看来曾市长的分析没错,张云生确实是骄横跋扈之徒,我就不明白,素质这样低的人怎么能当上县委书记的!学之呀,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虽然你职务比我高,我可比你大了好几岁哟。”
李学之说:“咱们工作时间是同志,休息时间是朋友嘛,怎么叫都行的。”
江久住笑了笑说:“学之呀,我能跟你同处有个班子,也算是缘分了,我可做梦也没想到会来黄县任职的。当然我对你是久仰大名了,以前虽然我们认识,可也就是点头朋友,没有深交,但我认定你的个非常可交的朋友。来的时候曾市长就再三嘱咐我要与你多联系,可一来就遇上水利局这么一档子事,都各忙各的了,我花了不少时间在熟悉工作,所以迟迟没能来拜访你呀。”
李学之屡屡听他搬出曾市长,也不知道是不是曾市长有什么话让他转达,便顺着他的话说:“江书记,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江久祝旱:“我在下面跑了几圈,感觉黄县处处有张云生的影子,很不习惯啊。特别是在干部任命问题上,似乎就是张云生在搞一言堂,这就很不正常了,他个人怎么能凌驾于组织之上呢?我看水利局班子集体腐败,就与一把手搞一言堂有莫大的关系,虽然是一把手负责制,可有些事不是一把手能完全负责得了的了。学之,你的人品、学识,我很早就钦佩了,也非常信任你,所以我也跟你说心里话,我是来寻求支持的。我是主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可初来咋道的一时间也不能完全了解干部情况,所以在任免干部的工作中,还少不了你的意见和帮助哩。”
李学之呵呵一笑说:“江书记,我明白你的来意了,你能信任我,我很感激。黄县确实存在一些组织上的问题,刚换届不久,我就因为县委常委会上一些不正常的情况,直接到市委反映了些问题,想必江书记也有所闻吧。”
江久祝旱:“我知道,你为了反对县委任命一个声名狼籍的干部当人事局局长,不惜到市委据理力争,我当时就暗中为你捏了把汗,生怕你背上与书记争权的恶名,还好当时多亏了曾市长解围。象你这样敢于与不正之风对决的县长,南林身罕见啊!我也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再次在黄县,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发生,学之,我们要携手共近,风雨同舟呀!”
李学之点点头,正要答话,茶几上的电话滴铃铃响了起来,李学之歉意地说:“江书记,不好意思,我听完电话我们再聊。”
江久住见次行目的已经达到,便起身告辞而去。
李学之拿起话筒,是万青山打来的:“李县长,晚上的县委扩大会议的内容我基本知道了,没想到张云生居然这么诋毁我公安局!看来我动了水利局,是打了小的牵出了老的,张云生要跳出来为他的手下搞报复了。”
李学之说:“青山,你从哪里得知的?现在有些同志就是不遵守组织纪律,一再强调会议内容要保密不外传,还没一会儿就传到了你耳里!既然你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
万青山愤懑地说:“李县长,我是咽不下心头的这口恶气!公安局那里做错了竟然遭张云生这么谩骂?他还有没有党员修养、领导风度?我也感谢你仗理直言,为我们公安局声张了正气,打击了张云生的嚣张气焰!李县长,张云生这次侥幸没被牵扯出来,但我保证会找到他的问题的。我已经暗中行动了有段时间,虽然证据还不充分,但我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的。学之,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跟你汇报的。”
张云生、周洪、马文卫、潘守信四人在散会后直接去了小都会,金满楼停业后,他们把活动地点转移到了小都会。
望着满桌子的精美菜肴,张云生硬是没胃口,他闷闷地喝着酒,有点消沉,在会上李学之义正严词的反驳令他颜面尽失,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不能完全控制整个常委会,不能象从前那样掌握局面了,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水利局的事发让他再次震惊,幸亏他行动及时,在万青山汇报防洪大堤问题时就敏感地想到水利局要出大事,立即通知大辉,叫他带人威胁水利局那些与他在经济上有瓜葛的人,侥幸逃了一劫,可下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幸运呢?他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看着潘守信饿狼般地大吃着,不由怒火直冲,说:“老潘,你这县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是摆设呀?那万青山两次这么大动静的行动,你事前居然毫不知情!你是怎么当领导啊?”
潘守信很是委屈,万青山两次行动都没给他透露过任何情况,事后他也有去质问万青山,可万青山说有独立执法的权力,那万青山虽然个头不大,可气势逼人,让潘守信无所适从,这会张云生又在批评,也很恼火地说:“老张,他搞他的秘密行动,刻意瞒着我,我怎么能知道呢?何况向胜利是公安局的政委,本身就在内部,不也没事先得到任何消息吗?那万青山是有来头的,要不然一个县的刑警大队长怎么会破格提拨为县公安局长呢?他上面有人,当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张云生被潘守信一席话顶得直翻白眼,还要发火,却想老潘的话句句在理,那万青山连他这一把手书记都不放在眼里,那副书记更是不鸟了,他失神地念叨着:“本来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风云突变了呢?究竟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