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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黄县剧院位于老城区,还是六十年代初期修建的。虽然老了点,可维修装饰后还蛮新。随着社会科技的迅猛发展,电影这曾经风靡全国的大众娱乐节目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地方戏剧更是一撅不振,几乎无人问津。剧院沦落到只有靠对外开放做会场、给学校文艺节目表演做舞台收取点场租费勉强维持三、五个人的工资。
    李学之和张前江在剧院门前下车,就被会务人员迎进了剧院的接待室,财委、县供销联社、棉麻公司的领导基本都到齐了,见李学之进来,都满脸笑容地起身迎接。一个会务人员连忙把一个文件袋递到了李学之手上。
    李学之招呼众人坐下,王金龙笑嘻嘻地说:“李县长,第一期的贷款是如期到了位,可也支撑不多久啊。虽说是今天开收购动员大会,下面基层供销社已经收了不少籽棉了,而且棉农还在源源不断地把籽棉往基层社送呢。”
    李学之打开牛皮纸的文件袋,里面装了几份与会领导的发言稿,还装了盒价值十元的本省产香烟。李学之见了烟就有点不快,说:“跑贷款的时候不知道要赔多少笑脸,说了多少好话。花钱人人都会,也不必要这样嘛。”说着把烟举起来晃了晃。
    县供销社主任彭必桂似笑非笑地说:“李县长啊,这次会议按你的要求已经是非常节俭的了,时间也只两小时,与会人员自行解决午餐。这可是头一回呀!除了坐主席台的有盒烟外,其他人是什么也没有啊。”
    李学之也懒得跟他们饶舌,笑了笑就看会议进程,他安排在最后做领导发言,本来他要自己准备发言稿,谁知被告之已经替他准备好了发言稿,让他哭笑不得:好象请他这个领导参加会议只是体现了政府对籽棉收购的重视,连发言都不必费神,照念就行了。不能不说他们真的为领导“考虑”得周全,而是用心良苦!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大概是参加会议的人陆续进场就坐了。自打李学之进了接待室,里面的气氛就有点异样,人们没有高声谈笑,只是跟坐自己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或是用眼色表情传递着什么,李学之在静静看材料,也没人来刻意跟他搭腔。直到有人说:“李县长、张主任、彭主任、黎主任,开会时间到了,请诸位领导上主席台。”
    于是大家伙都站了起来,在来人的引导下,李学之当先出了门,后面跟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穿过观众席,上了主席台。理所当然李学之坐了正中,左手边是县社彭主任,右手边是政府办张主任,其他人则依次排开来就坐。
    会议在县社一副主任的主持下进行,先是县社彭主任作动员报告,然后是财委黎主任讲话,王金龙则代表棉麻总公司下决心表态度,保证按质按量收购基层社送来的每斤籽棉,又由棉麻的财务部汪副经理通报了收购资金各乡镇基层社分配方案,又由县社安保副主任做了安全生产的报告。最后就是李学之做指示了。
    李学之把话筒稍微调整了一下,看看手表,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原来定下的两小时,也就是说八点三十分开始,十点三十分结束。现在已经是十点零九分了,也就是给我留了二十分钟时间。我尽快讲,绝对不耽误大家宝贵的时间。”
    此话一出,居然获得了场内大部分与会人员的热烈掌声,看来人们都不喜欢开长会。
    李学之说:“同志们,在来参加这次会议之前,我已经全面了解了县供销联社和棉麻公司的情况,情况很糟糕,很不乐观!全县供销社在职人员四千零八十四名,还有近千名退休干职,而个乡镇基层社是干职就有三千余人。负担很重啊!棉麻情况更糟糕,虽然是政策性亏损,可难道就没有人为原因么?我现在郑重提醒在座的同志们,要警惕了,可以说黄县供销系统近五千干部职工就全靠了农民栽种的棉花度日了,我们掰掰手指头,供销系统的土产公司垮了,日杂公司垮了,副食品公司垮了,废旧公司垮了,工贸公司垮了,生资公司垮了,唯独棉麻还在棉花政策的保护下勉强维持,而下面基层社也就眼巴巴盯着一年一度的棉花收购来混工资。可大家考虑没有,这样的畸形的棉花保护政策还能维持多久?这样巨额的籽棉收购贷款还能指望几年?居按思危,何况现在已经很危险了。我们县的棉麻公司贷款余额就是二亿多,我们国家亏不起的。我不是危言耸听,一但农发行停了贷款,就等于断了棉麻的粮,也就是供销系统全面崩溃的日子!”
    以彭必桂为首的供销系统的领导们明明知道李学之的话不无道理,可仍旧脸色十分难看,毕竟谁也不喜欢听直话!况且供销系统被批驳得体无完肤,叫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李学之发现观众席里的人们听得非常仔细,几乎没有交头接耳的现象,接着说:“怎么办?难道坐已待毙?”他顿了顿,看着台下群众的反映。
    谁知道有人高声回答着:“不!”接着很多人都开始喊起来“不!”毕竟这是涉及到自身利益的头等大事,人们的反映热切起来。
    李学之高声说:“同志们回答得很好,我们决不坐以待毙!我们要找出路,要未雨绸缪!要从现在开始积累资金,到时候才不会手里没粮,心里发慌!这就要求我们全体供销人齐心协力划好这条船。改革开放至今,供销系统还是沿用计划经济那一套已经不行了,不要全指望国家的保护政策,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群众被李学之的话鼓舞了,开始了热烈鼓掌。
    李学之等掌声停息后,说:“县委县政府准备开始着手供销系统的全面改革,目的就是要破除旧习,让供销系统彻底走出计划经济的模式,走一条属于你们自己的路。这就要同志们群策群力了,要经得起改革带来的冲击,不要只着眼目前的小利,要看到以后更大的利益。”
    李学之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十点三十分了。他说:“时间到了,我们就要开始行动,光凭喊口号是实现不了共产主义社会的!我的话完了!”
    在群众热烈地掌声中,主持人宣布了散会。而与大多数人不同的是:主席台上除了李学之,其他人的笑都似乎有点生硬。
    散会后,李学之驱车就往棉麻公司而去,同行的还有县供销联社彭必桂主任和两位副主任。
    彭必桂上车后就阴沉着脸,对于会上李学之的“指示”是嗤之以鼻:什么玩意,还不知道能不能当县长就开始放大话,要全面改革供销系统,可不是你李学之一人说了算的,走着瞧吧。
    到了棉麻公司,李学之拒绝去办公楼喝茶,直接带着张前江就去看轧花厂。无奈彭必桂等人只得跟着屁股后面,小声地发牢骚。
    在轧花厂厂大门内是个大约一千平方米的停车坪,有七、八辆送籽棉的农用盘式拖拉机就很有秩序地停在坪里,要进行的第一道手续就是测量籽棉的水分。
    李学之走近一辆车,扯开遮盖着的彩条布,探手从籽棉袋口掏出把籽棉看了起来,仔细扯了扯棉绒的长度,又把剥离出的棉籽放进嘴里咬了咬,动作娴熟手法很专业。
    彭必桂也抓出把籽棉做了下常规的手工测试,问道:“李县长,你看这棉怎么样?”
    李学之知道彭必桂是老棉检出身,要考他呢。笑着说:“这把棉还不错,色泽黄白,富有弹性,我扯了扯棉绒长度,大概有2.9厘米强,棉籽咬上去发出了脆响,水分含量大概不超过九点。单凭这把棉花可以定个229没问题!”
    王金龙在旁边嘿嘿一笑,开玩笑地说:“看不出来李县长蛮内行啊,就凭你这口说辞和扯绒手法,可以到棉检科当检验员了。”
    彭必桂点点头,强笑说:“李县长的确很专业,至少跟我检验的结果差不离。”
    王金龙冲着棉检科大喊道:“孙主检,你带个测水分的来。”又对李学之笑着说:“我叫孙主检来看看,看李县长到底准不准。”
    孙主检带着一个背水分检测器的小伙过来了,水分检测器一头是尖尖的金属棒,小伙子用力气把金属棒插进了籽棉袋里,按下开关,仪表盘里的指针迅速移动,这一到了数字十处不动了,微微抖动着,小伙子报道:“水分含量百分之十点零五!”
    孙主检也扯出了棉绒的长度,用专用小尺量了量,说:“长度为29.4毫米,定个229我们占便宜了。”
    王金龙这才由衷地赞道:“李县长真是博学,连棉检都精通了。”
    李学之把手里的籽棉塞回口袋,说:“什么精通,临时包了下佛脚,找纤维检验站的小蔡学了几手。看来小蔡是把真本事传我了,不至于在你们里手行间面前出丑啊!”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王金龙和彭必桂对了一眼,这觉得心里一惊:看来李学之是有备而来,还不知道他到底打听了多少情况。
    这时负责送这批籽棉的基层社工作人员拿着送检报道单来了,李学之又看了看籽棉袋,问道:“老河口供销社目前收了多少籽棉了呀?”
    那人回答说:“已经开称一星期了,群众送花热情不高,也许价格偏底吧,目前才收了不到八百担!不过这些花都是好花,难得一见的好花啊!”
    李学之又问:“老河口有近一万亩棉田,怎么也该收四万担籽棉吧?你们的任务还紧哟。要赶快嘛。我建议你们基层社的上门收花嘛,这样老百姓交花热情不就高了!”
    那人脱口就说:“我们可不敢上门收”
    彭必桂急忙打断他的话,说:“不要找借口,回去就按李县长的指示去做!你去忙你的吧,李县长,我们进去吧。”
    那人似乎也知道说漏了话,连忙转身走了,李学之虽然满腹疑问,也问不及了,他看了看彭必桂一眼,彭必桂则连忙向厂区大门走去。李学之只得跟上。
    二门岗是三名经警值班,他们示意来访者交出身上携带的火种或是易燃易爆物品,又严格登记了进门人员的姓名后,才打开厂放行。严谨而不失礼貌的态度让李学之很是高兴,说:“你们三位值得表扬,就是要严格把关。这不比其他单位,属于一级防火单位,麻痹大意不得。”
    进去后又针对消防设施进行检查,仔细查看了三处消防通道的情况,还特意打开消防栓,以检查水压是否高压,还随意抽检了几个泡沐灭火器和干粉灭火器,情况都还良好,而且设施都簇新簇新,看来消防这块是合格了的。
    在厂区前面的个近万个平方米的大水泥坪,是用来堆放没有加工的籽棉的,坪左右则整齐地排列着五排计十栋棉花仓库,仓库上空连接着粗大的合金管道直通车间,那是风力吸管,验级入库的籽棉将分级堆垛,在扎花的时候就是风力吸管把籽棉吸如轧花机器的。四周还矗立着高耸的避雷针。
    水泥坪一角堆放着已经检验完毕了的籽棉,上面盖着的油布被掀开,工作人员正在过秤记码,最后是搬运工人把籽棉入库。显然还没收进更多的籽棉,还没开机,巨大的轧花车间寂静无声。
    李学之兴致勃勃地走进轧花车间,虽然车间有近二十米高,还是被巨大的机器设备填充得满满的。机器设备很干净,地面也很清洁,显然是轧花车间的机修人员辛勤劳动的结果。
    在巨大的液压打包机前,还有两个人在进行维修保养,李学之走了过去,笑着问:“你们好啊。”
    王金龙急忙说:“这是李县长,问什么就说什么。”
    那两人听说是县长来了,忙憨憨地笑着,略显紧张。
    李学之随口问道:“到棉麻工作几年了啊?是学校毕业还是复员军人啊?”
    两人明显一楞,其中一个年长点的回答说:“李县长,我们只是轧花厂请的临时工,这有到了轧花季节才来上班的。”
    李学之蕴怒地盯了一眼王金龙,又问那人道:“哦,技术维修工算是比较重要的岗位了,怎么用临时工?你说说,还有些什么地方用临时工的?”
    那人说:“基本这轧花车间全是临时工人了,除了几个管理人员是棉麻的职工。”
    李学之追根刨底地问:“说具体点,到底多少人?”
    那人偏头侧目想了想说:“轧花机一开,一个班就需要一百多人来看机器,也包括了后面的剥绒车间和配电间了。一天开两个班,中间停机维护检修4小时,也就是说要两百多人才行。”
    李学之再问:“除了搬运工外,你知道大概有多少临时工人在轧花厂上班?”
    那人说:“我看啊,少说也得有三百多人吧!要不然运转不开的。”
    李学之问:“那你一个月收入多少钱?”
    那人笑了起来:“我算是工钱少的了,满打满也就一个月八百吧,一个旺季最多也就是挣个三千多吧。”
    “哦,你的意思是还有收入更高的啊?”
    那人说:“最高的是出尘间的四个人了,他们大概是一千五一月,那里灰尘厚,而且还要死守那里,容易得病呢!再就是剥绒车间的工资高,也是因为灰尘厚,他们大概一千三一月,其次就是打包组的人了,那是劳动量大,我这机修组的又少点,最少的是工作量不大的女工了,她们都是六百一月。”
    李学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了,你忙吧再见!”说完扭头就走,彭必桂冲王金龙一撇嘴说:“你今天准备挨批吧。还问什么说什么,真的不晓得死活!”王金龙无所谓地一摊手说:“这你瞒得住啊!年年的临时工人的工资表都在,一翻就清清楚楚。跟上,走了。”
    张前江一直没说话,只是陪着看,他见李学之怒气冲冲往外走,就抢上一步,跟李学之并肩走着,说:“李县长莫发脾气,也不能怪棉麻请这么多临时工人,确实有很多工种职工干不得,只好请临时工人的。早在九四年轧花厂建成后就一直是请临时工人的。”
    李学之诧异地看了看张前江说:“怎么,临时工人做得职工做不得么?都一样的是人,人家做得职工怎么做不得??棉麻公司有近七百六十名干部职工,仅仅才有有个轧花厂、一个精炼棉油厂,五个门店和三个储运站。我知道县城的门店就养了六十几个闲人,这拿工资不干活的,储运站已经没了用处,只有三十几个留守职工,总公司机关也才四十几人,也就是说两个厂有六百多职工。为什么宁愿养这么多闲人而不让他们进车间呢?哪怕是把雇用临时工人的钱发一半给他们都是一笔不小的钱啊!我看是这点人的思想不对头,没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张前江善意地说:“可现在棉麻有很多县直机关行政事业单位头头脑脑的老婆、孩子,万一引起这些人的反感,只怕对你不利啊!”
    李学之轻轻一笑,坚定地说:“要改革就要从这些人身上开始!人浮于事,好逸恶劳,我头一批就整治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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