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正午时分,李学之在乡政府食堂吃中午饭,因为有胡力兵在的缘故,他叫食堂多加了几个荤菜。看着精神委靡、体质虚弱的胡力兵大口地吃饭吃菜,李学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总是有股子气堵在喉咙里不顺畅。
乡长顾全倒是接了杨主任的通知就赶回来了,可党委书记姚平畅影子都还没见着。一桌七个人除了胡力兵放开嘴巴吃外,其他人似乎都没什么胃口。眼见李县长脸色不怎么好,大家都只好就菜吃饭,桌面上显得有点冷场。
李学之首先吃完,他擦了擦嘴说:“吃完饭我们去胡力兵家看看情况。”
顾全一边扒拉着碗里饭一边说:“看看也好,这胡力兵也经常来上访,能一次解决最好了。”
李学之很惊讶顾全的漠然,说:“顾乡长,看来你以前知道胡力兵家的事啊?”
顾全夹了筷青菜放在碗里,说:“知道,知道,可我才来不久,没精力处理这些小事。”
李学之听了火冒三丈,他气愤一乡之长对辖下农民的冷漠,更气愤事不关自高高挂起的官僚作风#蝴死盯着顾全,可强忍着没发作,毕竟自己还没全部了解事情,如果真是胡力兵所言,一定要对全县的干部进行工作作风整顿,对那些不顾民众疾苦,只贪图安逸享受的干部来个大清理!
李学之起身走到食堂厨房,对炊事员说:“你这里还有多少猪肉啊?”炊事员擦了擦汗,很奇怪这县长问有多少猪肉干什么,可嘴里还是赶紧回答说:“今天是星期日,所以就没买多少,大概还剩六、七斤吧。”李学之说:“麻烦你把肉全部包好给我,再称二十斤猪油,多少钱你算出来,我买。请你赶紧龙好,我要带走的。”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炊事员一下楞了,心想:这真是世界真奇妙啊(估计是看多了正大综艺吧?),一个县长居然还贪这点东西,口说出钱买,鬼都晓得乡里知道了县长要,还不是白送。他摇了摇头,这事他可做不了主,连忙出去找负责食堂的总务主任去了。
李学之走出厨房,见桌上几人仍在吃饭,可都开始有说有笑了,他觉得有点气闷,便往食堂外走去,站在台阶上透透气。
忽然乡政府院外开进一辆车来,吱地停在了办公楼下,紧接着下来几个人,李学之一眼就人出其中一个,县电视台的记者兼主播杨灵欣。
杨灵欣下得车来,四周一打量,看见站在食堂门前的李学之,她嫣然一笑,一阵小跑就过来了。
一股香风扑面,李学之微笑着看着眼前微微喘气的漂亮记者说:“杨记者,你好啊。匆匆赶来怕是没吃中午饭吧?”
杨灵欣冲食堂里张望着,问:“您也好啊。李县长心细如发,知道我们来的匆忙没吃饭,不知道还有没有剩汤剩菜让我们充饥呀?”
李学之哈哈一笑说:“无冕之王来了,砸锅卖铁都要让你们吃饱呀,招呼你的同伴们过来,让食堂为你们炒几个菜。”
杨灵欣转身冲那几人喊:“你们快来,李县长安排生活喽!”
顾全在里面暗暗叫苦:这个姑奶奶怎么来了哟,得伺候他们舒服了,应该不至于给我惹麻烦吧。他赶紧一路小跑出来,万分热情地说:“哎呀!什么风把我们的杨大记者吹来的呀?我代表清合乡六万多口子热烈欢迎你们啊!里面请,后面的师傅里面请啊!”伸出手就去握杨灵心欣。
杨灵欣只得不轻不重地跟他握了握手,撇开他就往里走,顾全就站在门外跟后面三人一一握手,问好。
李学之引着杨灵欣走到里面,在一张空闲的饭桌坐了下来。杨灵欣坐下,打开小手袋拿出纸巾擦拭着脸,说:“知道李县长今天第一次下乡接待上访群众,早就做好准备来个现场实拍,可因为私人的事情耽误了,错过了上午的场面,真的很遗憾啦。下午我可要全程拍摄您接待上访群众了。还请您多配合哟。”
李学之笑了笑说:“欢迎啊,就是要用影象记录下群众的疾苦,来引起官僚们的震动,让他们看看有多少群众因为他们的官僚作风还在受苦受难!也要让更多的群众知道保护自己的权益不受侵害。你们来得很好啊,我也请你们要如实得记录反映农村存在的问题啊。”
杨灵欣说:“我正好要做一期名为《社会记录》的节目,现场实拍可是难得的珍贵镜头啊。如果着有群众反映了比较严重的问题,我还要做跟踪报道呢。”
顾全领着电视台其他三人走了过来坐下,又忙着去食堂厨房安排饭菜去了。
李学之把周捷地记录本递给杨灵欣,有点激动地说:“今天有位叫胡力兵的村民反映了一件事情,值得你们跟踪报道,详细地情况里面都记着呢,好好看看,吃完饭我们一起去他家走走,看看他妻子到底被那些没有医德的医生摧残成什么样儿了。”
杨灵欣急忙翻看记录,一会儿脸色大变,不住地嘀咕道:“这些天杀的,简直不把她当人了!令人发指,不可思意!”
电视台的摄影师灯光师司机见一向沉稳的杨灵欣如此激动,也都凑过来看,一会儿都开始暗暗诅咒那些无良之辈!
杨灵欣把记录本使劲一合,说:“不吃饭了,我没胃口,我现在就要去受害人家采访,我实在想不出改革开放快二十年了还有如此事情发生!李县长,我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我请求您马上带我去!”
李学之点了点头说:“我理解你,我们现在就走。”他走进厨房,对炊事员说:“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那炊事员请示总务主任后已经准备好了,有个镔铁桶里装了猪油,一个黑塑料袋装着肉。李学之问:“一共多少钱?”炊事员估计是白送也就没有计价,连忙说:“李县长您要这点东西还出什么钱,您只管拿去好了。”
李学之没时间跟他绕,说:“多少钱,快算!”那炊事员见李学之一脸严肃,知道是真要付钱,说:“猪肉五元一斤,六斤就是三十元,猪油合八元一斤,二十斤就是一百六十元,一百六十加三十,你得付、付一百六加三十是多少啦??”他一紧张,硬是没算出要收多少钱,只得求助般地望着李学之,李学之拿出钱夹抽出两百元搁在桌子上,提了桶拿起肉就往外走。炊事员大为迷惑:这县长拿点肉、油还真个给钱啊?难道县城里的猪肉和猪油贵些吗?
杨灵欣看见李学之提的东西也是很奇怪,李学之叹息道:“一个农民家庭为病人花去了一万五千元医药费,他们的生活只怕很艰苦啊,这点东西也只是一点象征意义地补偿。我想病人需要这些东西的。”杨灵欣被县长务实的态度感动了,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还想到了上访人的家庭情况,说他是爱民如子一点也不夸张。
顾全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却得知杨记者不吃饭就要到农民家去,大惊小怪地跑出来挽留:“哎呀!我的杨记者,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嘛,你们是我的贵客,我怎么忍心让你们挨饿呢!吃顿饭又耽误得好久的时间嘛。”
杨灵欣也不理他,径直招呼同伴出了门,李学之说:“杨主任你就留下,来了上访群众替我好生接待着,我去去胡力兵家就来。顾乡长和侯副乡长跟我一起去见见上访人的妻子,把具体情况了解清楚。杨主任和周秘书继续接待上访群众,跟群众们解释一下,我会在两点之前赶回来。”
顾全倒是什么也不怕,毕竟是上届领导班子遗留下来的问题,他忙点头说:“好的,就按李县长的安排行事吧。杨主任你通知胡力兵所在村的支书和村主任,要他们在胡家等我们。”
一行人两辆车在胡力兵的指点下直奔果树村,在离胡家一里多路的地方下了车,因为乡路太窄,只能步行。
胡家是一座农村极为常见的红砖厚瓦三间台平房,可年久失修已经很破败了,胡家年迈的父母得知是县长乡长前来看望,又是惶恐又是激动,只晓得强笑着脸说欢迎欢迎,有个六、七岁的孩子是个人来疯,见这么多人上了门,高兴得又跑又跳的。还是提前到了的支书、村主任提醒说要泡茶让座,老人们才又手忙脚乱地搬凳椅,老婆婆去灶间生火烧水。
李学之立在堂屋,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脸上阴晴不定,小马把猪肉和猪油搁在老人身边说:“胡老伯,这是我们李县长给您捎来的。”
胡老汉看着眼前的东西又是一惊,惶恐地说:“这怎么行呢?可不能让县长破费啊!”
李学之对胡力兵说:“看看你媳妇去。”胡力兵也不说话,转身就往西边那扇门走去,李学之也跟这往里走,后面顾全、村支书、村主任都一同跟了进去。
杨灵欣在屋外指挥着摄像师开始了电视报道,摄像师冲她做了个“OK”的手势,杨灵欣对着镜头熟练地报道着:“这里是黄县电视台社会记录节目,我是记者杨灵欣,我身后这间破败的瓦屋就是清合乡果树村三组村民胡力兵的家,为什么会如此破败呢?因为他家妻子因病花去了医药费一万五千元之巨,这让一个农民家庭陷入了困苦之中。在县长李学之的农村接待日上胡力兵透露了这样的情况:他们夫妻为了响应国家只生一个孩子的号召,在可以生育第二胎的情况下,于九五年年底主动去了乡医院进行了妇女输卵管结扎手术,这本是值得称赞的爱国拥政举动,然而就是这一举动,让胡妻遭受了巨大痛苦。半年后,也就是九六年五月,胡家夫妇意外地发现,妻子王满秀又怀孕了!这明显是输卵管结扎手术失败,当他们夫妻找到乡计生办要求补办准生证时,却被告之他们已经生育了第二胎,而且不听当事人的分辨强行给王满秀做了刮宫,把已经孕育了两个多月的胎儿给流了!在给王满秀刮宫流产三天后,又强行给王满秀做了第二次输卵管结扎手术。但因为消毒卫生情况没做好,导致王满秀手术部位伤口大面积感染,到县人民医院一住就是三个月。据胡力兵反映,他妻子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病痛而失去了劳动能力,每天只能卧床休息。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陷入了生活的困境。到底是不是胡家已经生育了第二胎呢?到底王满秀身体状况如何呢?请观众跟着我们的镜头去进一步了解。”
李学之跟着胡力兵进了房间,里面光线很暗,前后的窗子上都挂着厚厚的窗帘。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和一个三门衣柜,三两张坐椅,床上半躺着个女人,头上戴着一顶线帽,惨白的露出了半张脸,毫无生气,盖了一床大被子。进来了几个人,她也只是微微转动了下头,倒是一双眼睛又大又鼓,森森地怪碜人。
顾全进门后被一股子怪气味呛得捂住了鼻子,往床头一望,恰巧迎上了王满秀大而失神的眼睛,一下吓(he音)得不轻,急忙退了出来,撞上了杨灵欣,他长嘘了口气说:“哎,我的杨记者,可别进去,里边的味可呛死人了。”杨灵欣撇了撇嘴没理他,进了门。
李学之看这眼前的病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什么话能让一个人健康起来呢?什么话能补偿受创的身心呢?李学之轻声问胡力兵:“为什么不把窗子打开呢?让屋内的空气流动,对病人有好处的。”
胡力兵木然地说:“我媳妇现在怕风怕光,才九月间(农历)的天已经把老腊月的被子都盖上了。”
杨灵欣进屋后也被污浊的空气呛了个不轻,她忍住了恶心,走到床前,问:“大姐,你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能接受我的采访吗?”
王满秀转眼看着杨灵欣,吃力地说:“我就是浑身没气力,我的脚好象不是我自己的了,我想走,我走不动啊,我没气力了啊!”说着就呜咽起来,嘶哑的声音就象刚出生的小猫。
杨灵欣不禁动了感情,眼眶也红了,看着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姐妹受到如此的折磨,能不掉泪吗?她轻轻地擦去王满秀脸上的泪,只觉得触手处一片冰凉,凉得她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王满秀的手,天呀,厚厚的棉被下没有一丝热气,那干枯的手更是铁块一样!
杨灵欣问道:“大姐,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疤呀?”
王满秀点了点头,吃力地想掀开被子。
杨灵欣帮她把被子掀开,又轻轻把小腹部的衣裤褪下,借着微弱的光线,杨灵欣仔细一看,不禁惊呼出声,连退了两步,一只手捂住因为恐惧而张大的嘴。
李学之也顾不得男女之闲,抢上一步,盯睛看去,饶是他平日稳重,也不由被眼前惊人的一幕震得目瞪口呆:这哪是人们想象中女人孕育新生命的腹部啊,就是一条张牙舞爪的巨大蜈蚣歪歪斜斜地趴伏在那里。由于伤疤的严重不对称导致了右腰的扭曲,肌肉的牵扯下,她的右腿也不能伸直!
李学之喃喃地道:“惨不忍睹,人神共愤啊!”他在震惊中回复过来,对身后的胡力兵说:“这样的事故难道乡医院、计生办没有做出赔偿吗?”
胡力兵还是一脸木然,说:“去年住院的时候去看望了一次,丢了一百元的营养费就再没理过我们了。”
李学之转脸对后面的支书村主任问:“你们应该知道胡力兵夫妻到底生育了几个孩子吧!”
村主任蠕嗫地说:“他们俩口子只生了一个男孩,今年都快七岁了。”
李学之说:“看来问题出在乡计生办了,如此的渎职,我看里面不仅仅是玩物职守造成的工作失误,我敢断定里面还有其他原因!杨记者,你要好好把这期节目做好,要让全县甚至更多的人了解这事的真正内幕。我必将给你提供第一手的材料!”
杨灵欣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立即恢复了记者应有的素质,她说:“我得去胡家左邻右舍去找几个证人,证实胡家夫妇只有一个孩子。李县长,您放心,我一定会把那些黑心人通通揪到镜头前好好暴光的!”
李学之说:“那你就在这里忙,我现在就要去乡计生办和乡医院,找到经手此事的人了解情况。胡力兵、王满秀你们放心,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说法的!把满秀的身体养好,你们还要亲自去指证给你们带来灾难的人!”说着他掏出钱夹,也没看就把里面的钱全部拿出来塞在胡力兵的手里,诚挚地说:“给你媳妇好好补补,我走了!”小马也拿出五十元,默默地放在胡力兵手里,转身跟李县长出了门。
杨灵欣见李学之捐钱给胡家,忙想叫摄影师拍下着镜头,可惜晚了,李学之给了她一个鼓励地眼神就出门而去,后面跟着个顾作严肃神态而眼色明显闪动这幸灾乐祸的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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