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星期日上午七点,李学之就去了政府大楼,他有点兴奋,因为是他第一次去乡镇搞县长接待日,这次去的乡是清合乡,也是与外县接界的乡镇之一,离县城大概四十公里路程,但由于是乡级公路,所以也得花上一小时时间才可以到达。小马已经把车停在了大楼下,因为魏华请假,政府办临时安排一位秘书周捷陪同李学之一起下乡。
李学之整理好公文包,下楼上了车,直奔清合乡。
八点多,小桑终于到达了清合乡乡政府,迎接出来的是一个叫侯姓副乡长和乡政府办公室杨主任,还有三两个年轻人,估计是通讯员、值班干部。秘书周捷一看情形,暗暗叹道:倒霉,连个正职都不见,只怕是什么油水也没有了,看来卢副主任是故意整我呢!
李学之精神抖擞地下了车,热情地跟他们握手,道:“侯乡长、杨主任,辛苦你们了。”侯乡长、杨主任急忙把李学之一行三人迎进了二楼接待室。接待室的茶几上摆放了几个盘碟,有水果、花生、葵花籽等,宾主分别坐下,杨主任拿起小刀开始削水果,笑着对李学之说:“这么早赶来,休息一下,吃点水果,等下肯定有不少人来跟您反映情况,到时候只怕会忙得连喝水的机会也没有呢。”
李学之摆摆手说:“水果我就不吃了,今天的县长接待日,不知道乡广播站通知全乡几遍呀?”
杨主任随口说:“李县长,应该通知了吧。”
李学之点了点头,走到窗户边往外看了看,疑惑地说:“老侯老杨啊,时间都八点半了,怎么乡政府大院还没见到来反映情况的群众啊?”
侯、杨二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地神色,杨主任强笑着说:“是啊,怎么没人来呢?呵呵,李县长,没人来反映我看是好事情啊,至少说群众没有什么不平之事嘛!再说有的村离乡政府也蛮远的,虽然有点小问题,只怕嫌路远不愿意来也有可能啊。”
李学之皱眉摇摇头说:“不可能,不会连一个人都不来,难道”他忽然心里一亮,对杨主任说:“老杨,你现在就把乡信访办的同志通知来,而且要把所有没处理的信访资料带来。”
杨主任面有难色地说:“今天是星期日,我们乡一惯都休礼拜的,只怕现在难得通知到人啊!”
李学之虽然面带笑容,可说话的语气却不容置疑:“只要是在黄县,今天他怎么着也要回来把信访资料交给我,你赶快去找人!老侯你现在带我去乡广播站,我要亲自到广播里喊话!”说完也不等他们回话,径直就往门外走。
侯副乡长连忙喊道:“李县长别急,是不是我们先通知姚书记、顾乡长来,你们再好好商量怎么搞?好不好?”老杨还直冲周捷使眼色,想请他也劝劝,周捷也做了几年政府办的秘书了,很明白老杨的意思,可他却对老杨耸耸了肩,一摊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李学之听他们这么说,停下脚步,转身说:“我很奇怪,为什么我一个代县长到清合乡来接待群众百姓,听取民意民声,怎么还要你们乡的党委书记乡长批准吗?”说到最后,已经是神色严厉,语气生硬了!
侯副乡长看着李学之勃然做色,知道自己的话激怒了李县长,他牙一咬,说:“李县长,我知道说错了话,我现在陪你去广播站喊话,喊完了话,请你给我几分钟把具体情况跟你汇报汇报,也算上今天县长接待的第一位上访者吧。”
李学之听得一楞,他强忍住心中的好奇,跟随着侯副乡长去广播站。
乡广播站就设在乡财政所的楼上,在政府大楼的后面。上了二楼,侯副乡长在楼梯口旁的一间屋子前停下来,边敲边喊:“校猴,快开门,去把广播室的门打开,李县长要对全乡喊话!”
半晌房门才打开,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姑娘揉着眼睛嘟囔着埋怨道:“侯副乡长,人家才睡着,又有什么事情嘛?”
侯副乡长对李学之解释道:“校猴是我乡的播音员,因为每天都要六点开始第一次播音,所以结束后都要再睡会儿。”又对校猴说:“这位是李县长,要播音室用用!”
李学之点了点头,说:“校猴,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请你去播音室打开机器,我要在广播里喊话!”
校猴不顾擦拭眼角的眼屎,惊呼一声,连忙拿了钥匙就去开门,李学之和侯副乡长跟着进了播音室,里面倒是整洁得很,机器也是一尘不染。一会儿校猴就打开了播音设备,示意李学之坐在话筒前准备讲话。
李学之坐在话筒前,周捷忙把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校猴说:“李县长,您准备好了吗?”李学之笑笑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校猴把左手食指竖在嘴上冲旁边的人嘘了一声,右手把一个开关一拨,对着话筒说:“清合乡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特别播音。清合乡人民广播站,现在开始特别播音。下面请我县代理县长李学之同志讲话。”
李学之说:“清合乡的全体农民同志们,你们好!我是代理县长李学之,今天是清合乡的县长接待日。我来的目的的帮您解决困难的,我在清合乡政府的信访办接待所有来反映问题的群众!时间一天,请需要我帮助的人们赶快行动起来!”如此重复了三次。
在一楼信访办,根据李学之的指示,几位值班的乡干部和通讯员已经把几条排椅搬进了办公室,又从乡政府食堂把大茶桶摆放在信访办的门口。
李学之坐在办公桌后,旁边是周捷,任务是记录。桌前摆放一张藤椅,是给上访人坐的。
侯副乡长安排一名干部去值班室继续值班,其他人员都去乡政府大门口引导上访群众,遇到不熟悉环境地农民群众,务必要带进信访办。
李学之看到基本准备就绪,笑着说:“侯副乡长,你准备反映点什么情况啊?要不等群众都来了,我可没时间听你反映了啊。”
侯副乡长默默坐在藤椅上,掏出烟,看到李、周二人都示意不会,自顾点上抽了起来,越莫半支烟时间,他苦笑了笑说:“关于这次李县长到清合乡搞接待日一事,倒是星期五县政府办就来了电话通知了,当时姚书记和顾乡长应该是都知道了的。直到昨天安排我今天接待李县长,我就问姚书记是不是已经用广播通知全乡了,姚书记让我去问顾乡长。我就去问顾乡长,哪知道顾乡长说书记没安排,我怎么好插手,也是一推了事。唉!李县长您也知道清合才搭班子不到三月,可一、二把手硬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一些日常工作都是你推我我推你的,搞得我们下面做事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具体广播站有没有通知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发牢骚,既然两个人不能合作,那就调走了一个嘛,这也算是我反映的意见了。而且我用我的党性做保证,所言全部属实!”
周捷记得飞快,嘴角不时露出点笑。
李学之听了就不高兴了,自己早就在常委会上提出了,可为什么就没引起组织部的重视呢?一个乡政府的两名主官闹不和,相互推委责任,哪叫各项工作怎么顺利展开嘛?他拿出手机跟吴新宇打电话,说:“吴书记啊,我现在在清合乡。有个问题我必须跟您汇报,希望引起您的重视!”
吴新宇正在办公室批示文件,接了电话笑着说:“学之啊,下去就发现了大问题啊?你提供的情况我一定重视,说来听听?”
李学之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清合新班子的书记乡长不和啊!侯副乡长成了我今天县长接待日接待的第一位上访者,一、二把手不和,怎么能开展工作?怎么能顺利完成县委政府赋予的任务?我看要尽快协调好,免得出大麻烦!”
吴新宇有点吃惊,说:“真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那我马上找他们谈谈,如果真的关系僵到不可调和,那就走一个,实在不行就两个都走,再搭个班子!”
李学之合上电话,对侯副乡长说:“谢谢你提供的情况,我已经跟吴书记汇报了,我相信会很快解决问题的,如今年关在际,各项工作都要紧锣密鼓地进行,不能因为领导问题耽误民生大计!”
侯副乡长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转眼进了门,原来是杨主任,他气喘吁吁地走到里学之面前说:“信访办的刘主任今天去了市里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估计得下午才会回家。”
李学之点了点头说:“没什么,只是晚点拿到信访材料嘛。杨主任坐下休息会,等下群众来了你有得忙的。”
杨主任挨着侯副乡长坐了下来,接过侯副乡长递来的烟,吧嗒几口,笑着说:“呵呵,那倒是,我在清合十几年了,真要是说呆会来点什么人上访,我都估摸得到三分!”
李学之听得笑了起来,说:“哦,看来经常有人来上访喽。既然你都能猜到是哪些人来,怎么就不帮人家把问题解决掉呢?”
杨主任一阵语塞,尴尬地说:“什么事情都有个程序,都是信访办接待,然后转给主管的副乡长,如果主管副乡长解决不了,再转到书记乡长那里。很多事情都是书记乡长说了算,那轮到我来解决问题呢。”
李学之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他才四十多的人,说起话来是圆滑得很,全没有一点冲劲,知道是老油条了,也就失去了跟他说话的兴趣,李学之知道象这样的老油条莫想从他嘴里得到半点东西的。
李学之看了看手表都快九点了,居然还没来一个上访群众,不禁有点坐不住了:听这杨主任的口气应该有群众来上访的,难道是群众屡屡反映了问题而得不到解决,失去了上访的信心吗?
李学之对侯副乡长说:“你找到校猴,叫她在广播中再反复播送几次,一定要让群众相信我李学之来是为他们解决问题的!”
侯副乡长答应着走了。周捷坐在李学之旁边,歪着脑袋看着他,心里暗暗好笑:这个李县长还真好玩,放着坐在县政府的接待日不搞,偏偏要跑到乡里来,现在的农民早学乖巧了,那还会真的相信当官的会帮他们哟。转念想到有朋友答应他今天去鱼塘钓鱼的,可因为要陪李县长下乡而耽误了,不禁又暗暗心痛起来:不能去鱼塘钓鱼,可就要损失几十斤上好的青鱼啊!该死的张前江,好多人好派,偏偏派了我来!
李学之不知道旁边的秘书心里想了这么多,他耐着性子跟杨主任聊天。
“老杨,干了多少年了啊?”
“我今年整四十五,在清合就干了十七年!党委书记乡长都伺候了好几届,算上这届应该是第四届了。”
“呵,四朝元老了啊。”
“嗨,十朝元老又咋的?还不是碌碌无为一辈子啊。”
“哦,工资可没落下吧?”
“该咋是咋的,工资一级也没落下,跟我同时参加工作的,我一打听,谁也没有我高。”杨主任一提到工资就有点满足。
“既然没少你的工资,那是不是应该打起精神好好工作呢?”李学之盯着他说。
“那是,那是。”杨主任连声说是,吧嗒完烟,随手把烟屁股扔到脚下踩灭了。
这时通讯员跑了进来,说:“李县长,乡政府门口聚了有二十几人了,看样子是有事,可就是不进门,我们几个在外面说了半天了,都没人动弹。”
杨主任急忙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李学之说:“杨主任,好好跟他们解释解释,让他们放心地进来!”
看着杨主任急匆匆走了出去,周捷扑哧笑了出来:“哎,农民就是农民,只怕是想上访又怕见官!真是没素质!”
李学之听了他这么一说,觉得很不对味,说:“周秘书,你这样评价农民是有偏见吧?怕见官是什么意思?我看是官不愿见民吧!”神色陡地严厉起来,说:“农民辛勤劳动,耙弄着几亩地不容易,而我们却不能很好的理解他们,中国的农民是世界最伟大的农民,他们只要有粮糊口,有田能耕就可以安安心心务农,不到万不的已真的不想见官#蝴们的素质远比一般的人要好得多!也许他们没文化,可那是他们的过错吗?我想是千百年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造成的。周秘书,请尊重我们淳朴的农民吧!”
周捷没想到无心的话让李县长勃然作色,他委屈地说:“大家都这么认为的,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李学之叹了口气,缓和了语气说:“周秘书,人云亦云要不得,你是随便一说,可你潜意思也就认定了这理啊!多接触农民,你会在他们身上发现到异想不到的优点的,这可不是在县政府大院里能得到的东西。”周捷陷入了沉思中。
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其中还加杂着一些人的低语,李学之精神一振,知道是上访群众来了,他轻轻拍了拍周捷,示意他也打起精神。
上访的群众怀着好奇、甚至是一种兴奋起哄般地挤满办公室,杨主任手忙脚乱地维持秩序。李学之站起来微笑着说:“欢迎大家来反映问题,我是李学之,请大家先坐下,门外有茶水,大家按次序来反映问题。好不好。”
在参差不齐的答应声中,人们基本坐下,没有座位的就挤在门口。有人发牢骚了:“要来接待上访群众,怎么不早点来嘛,来了才通知,只怕还有的人会来不及赶来呢。”
李学之歉意地说:“请大家原谅,是我们的工作疏忽了。”他指着藤椅说:“挨个来,反映问题的请坐这里来。”
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快步走上来,一屁股坐了下来。李学之突然发现这老人一个奇特之处——脖子上挂了一小块黑板!?
老人也不说话,把小黑板放在办公桌上,用手里的白粉笔些写着:“县长您好,我叫孙柱,因为五年前患病,聋了双耳,也哑巴了,我有问题跟领导反映!”写完,把小黑板转过来给李学之看,并把粉笔和黑板刷放在黑板上。
看了老人的字,李学之才恍然大悟,原来老人是又聋又哑才挂黑板,用字与人交流。李学之擦去字,写道:“您有什么问题,请写!”
老人看完,很气愤地写道:“我是聋子,什么也听不见!儿子媳妇早三年就到南边打工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村里乡里还是收我的广播费、维修费!县长你给我评评理,我一个聋子应不应该出这些钱!”
李学之看完,急忙写道:“什么?收您的广播费?那您怎么知道我今天在乡政府接待上访群众?”
老人写道:“是邻居家的柱狗子告诉我的,他也觉得我受了气!村上年年都收!以前我儿子媳妇在家,还说家里有听见声音的人,可现在我儿子媳妇都出去三年了,每年只在春节才回家半个月,可他们还是全年全年的收!钱倒不多,可是这事做的绝呀!我不用他们当官的可怜我、照顾我,可是,他们也不应该用这个招儿笑话我呀!本来我啥也听不见就够憋屈的了,这么一整,我这心里就更难受!”
近处几个群众看了老人写的字,不禁哄笑起来!
看着老人气得脸红脖子粗,李学之忙写道:“您别激动,以前反映过吗?”
老人重重写道:“怎么没找?跟村上,乡里都反映过不下百次,可就是没人管,钱也照收不误!”
李学之只觉得好笑,这是什么事情!真是荒唐到了极点,居然让聋子交纳收听广播的费用,简直是人间一大笑话。
李学之写道:“您把姓名和住址留下,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跟您解决!”
老人写道:“我叫吴知足,住在大前进村七组的,一说起吴聋子我相信村里人都会认识!”
李学之写道:“您老回去吧!您的问题解决了!村里不但要补齐你以前摊派的广播费、维修费,而且还要补齐你的利息!”
老人怀疑地看着李学之,写道:“真的?真的解决了吗?”
李学之深情地写道:“是的,都解决了,让您老受委屈了。还有其他事吗?”
老人摇了摇头,眼睛忽地红了,浑浊的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颤抖着手写道:“感谢县长,感谢政府!我这就回家了,我没事了!”把黑板慢慢挂在脖子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学之对杨主任说:“杨主任啊,这样要不得呀,收一个聋人的广播费,真是岂有此理。而且老人再三反映了问题,就怎么不跟人家解决呢?我可以说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是事情,偏偏让你们拖了几年!官僚作风会让群众寒心的!”
杨主任尴尬地说:“那是,那是,我立即通知大前进村退款赔礼!”
办公室的群众七嘴八舌说:“要是什么事情都能赶快办了,还来上什么访喽?!”
“我们老百姓的事算什么嘛?再大再急他们也敢拖上一年半载的!”
杨主任冲他们一板脸说:“还有谁要反映问题的快来!”
一个年约三十几的汉子几步走上来,一屁股坐在藤椅上,问:“李县长,我这件事情您能不能做主跟我办了啊?”
李学之看着眼前浓眉大眼的汉子,微笑着说:“你先说来听听,我力所能及的就一定可以办!”
那汉子苦起脸说:“是这样的,去年六月,我邻居老马家媳妇跟老马吵架,一气之下喝了农药,当时救命如救火,一时间也没处找车,我就用自己才买回家不到两月的铃木王摩托驮了老马和他媳妇就去了乡医院,老马媳妇的命是救回来了,可我匆匆忙忙停在医院外的摩托车却被人偷了,虽然也报了案,可派出所几个月也没找回来,最后朱所长告诉我只怕是找不回了。我琢磨着虽然是我自己不小心,没锁好车弄丢的,可当时是急着把病人送进去抢救才疏忽大意了,这事应该也跟老马家有关系吧?多少他们也该补偿点损失我吧。可老马家媳妇好了病痛就忘记了我这热心的帮忙人,硬是不肯赔!”
这时一个年近四十的妇女挤到了李学之桌前,轻声细语地说:“县长啊,何顺兄弟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被他救了命了的老马媳妇,我跟老马都很感激何顺兄弟的救命之恩,也请他吃了感谢饭喝了感激酒。可要说丢了车找我们家赔,可也说不过理呀?又不是我们弄丢的。要找也得找偷车的嘛!”
后面的群众嘻嘻哈哈地说:“何顺啊,你做好事就做到底撒,丢了就丢了嘛,你家有钱不在呼嘛。”“是啊,自己丢了车找人家赔,说不过去啵?”有人反驳说:“话就不能这样说啦,人家好歹也是急着救人才没把车看好丢了的,他不是急着救人应该不得随便把车丢在外面吧?老马家当然有责任咯。”有人热嘲冷讽地说:“唉,看来这好人真的做不的哟,看了这出戏啊,嘿嘿,就是有人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伸下手,免得做了好不讨好!”老马媳妇的脸腾地就红了,可也觉得理亏,低下了头没言语。
李学之听完根由就知道这事一定得赔,虽然不记得民法上具体叫什么名目,好象以前电视案例里看到过类似的民事纠纷,他问道:“何顺,你找没找过乡司法所的民事调解员啊?在调解员那里应该可以得到满意的答复啊?”
何顺看了老马媳妇一眼,生气地说:“怎么没去,都去了好多次了,也不知道司法所的刘干部跟老马家什么关系,老是护着他们,就是不赔钱!我以前还说赔几百算了,现在我越想越气,一定要老马家赔辆铃木王我不可!”
老马媳妇虽然满脸不服气,可在自己救命恩人面前还是蛮收敛的,只是说:“你自己不小心嘛,怎么赖我家呢?”
李学之说:“何顺啊,其实这事完全是应该得到老马家的部分赔偿的,至于是民法中具体哪条哪款我是不晓得了,可这事还真的你占理!老马媳妇啊,虽然我断不了你们的纠纷,可事实上你家应该赔偿人家的部分损失,毕竟是因为你家是事才引发的丢车事件嘛。”
这下何顺得意了,冲着老马媳妇说:“怎么样,还是县长水平高,一眼就看出了谁有理谁没理,老嫂子,这么多年咱们两家关系还不错,你就随便赔几百元算了。”
老马媳妇心疼钱,虽然连县长都说的何顺占理,但真要掏几百元可没那么好说话,说:“那也不得县长说了算嘛,他自己都说不知道是哪条哪款的。”
眼瞅着两人要吵,李学之忙拉住两人说:“都不要发火,有事好商量,不过真是商量不过,何顺兄弟也莫吵,你可以到县法院起诉,告老马家嘛,我可以保证你何顺百分之百会得到部分赔偿,可对簿公堂既劳神又费力,何不好好商量商量两家人解决算了。老马媳妇,我跟你们两家谁也不认识,我只是说理,那铃木王摩托车好歹得花四五千才买得到吧?如果法院判的话,你家最少也得赔购车款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那就是快两千元了,我看何顺兄弟是和好人,他说赔几百真没多要你的!”
何顺感激地看了看李学之,对老马媳妇说:“老嫂子,县长到了咱心窝子里了,我其实也真不差你那几百元,可凡事总得船过得舵过得,也要让我心里舒服点嘛。冲李县长这些话,我这要你五百元赔偿费算了。老嫂子,我可没黑你啊!”
围观的群众都劝老马媳妇答应算了,可老马媳妇倔强地摇了摇头,就是不答应赔。
李学之微微一叹,正还想劝几句,可转念一想:这些村民基本都是法盲,如果让他们打打官司说不定还能学点法,让他们周围的人也知道学了法就不怕被人侵权了,想到这里,他从包里找出张名片递给他地说:“何顺,我支持你用法律的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去县法院告老马家,你按照名片上的电话先咨询,然后去县城公平律师事务所找个律师帮你,你一定会赢得这场官司的!”
何顺见县长支持他打官司,激动地说:“好,我何顺就花钱跟自己买道理去!”
周捷笑着插口道:“赢了官司就不要你出钱了,按规矩是输了官司的一方出费用!”
何顺冲李学之鞠了个躬,笑呵呵地走了,老马媳妇见人们都笑话她,嘴巴一撇,嘤嘤地哭起来,大伙都说:“你还哭什么,快追到何顺啊,不然着打官司兴许还去了多的钱!”
在一片哄笑中,老马媳妇也急匆匆地跑了。
李学之借机说:“大伙儿也看到了吧,还是要懂法,才能更好的维护咱自个儿的合法正当权益。如果谁侵犯了你,就一定要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
这时一位满脸憔悴的中年男子坐在了李学之面前,他衣裳破旧,皱纹深刻,居然头发是黑白参半,让人瞧不出年龄了。他满眼期待地说:“李县长,我叫胡力兵,今年三十二岁,家住果树村三组,我想请您帮我媳妇讨个说法#糊这几年受苦了!”说着止不住痛哭起来。
李学之听到他说自己才三十二岁,不由心里一酸:这哪是三十二岁的模样?分明比四十岁的人还老相,肯定是生活重担和精神压力把一个正当年华的壮年劳力折磨成了老朽一般,李学之同情地问:“把你的情况说仔细点,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才三十二岁的人变得比四十岁还老相!”说着不禁转头望了望杨主任,杨主任也恰巧把眼睛望向他,两人一对眼,杨主任目光有点慌乱,李学之断定这杨主任肯定知情况,而其他群众也议论纷纷,看来似乎也知道胡力兵家的事。
胡力兵停了哭泣,哽咽着说:“九五年年底,乡计生办的王干部和村支书找到我家,给我夫妻做工作叫我媳妇做结扎手术,原因是县里规定生了两胎的妇女必须做结扎手术,可有家应该做手术的媳妇跟老公去了外地找不到人,可当时结扎人员都上了表格,如果漏掉就会加重处罚。本来我媳妇才生了一胎,按规定我们还可以生育第二胎,也就不存在必须结扎一说,可因为咱得了个儿子,所以常说只生一个算了,一来响应国家的号召,二来我媳妇身体不怎么好,所以他们动员我媳妇去做结扎手术,主要目的的顶替没来的那个人的名额,好欺骗上级。我们当时见王干部蛮可怜的样子,就答应去乡医院做结扎手术了。可到了九六年五月,我媳妇又怀上了,我们一想,怀上了就生吧,于是去领准生证,哪知道我媳妇已经被当做了生育了两胎的上了名册,不任我们怎么解释都不依,而且强迫我媳妇流了产,并再一次做了结扎手术!可怜我媳妇本来就身体瘦弱,强迫流产不到三天又被强行做了结扎手术,身体一下子就垮了,而且第二次的结扎手术后,伤口受到了大面积感染,在县人民医院就住了三个月院,差点就死了!”
说着他从腰包里掏出一大叠医药单据摆在李学之面前,接着说:“李县长,您看,这就是快一万五千元的医药费!当初我和媳妇也是为了国家,给了政府才只生一胎而去做结扎手术的,可哪知道医生这样不负责任,居然这么简单的小手术都失败。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明明我们只有一个孩子,可计生办的人却把我们登记成生了两胎,还不顾我们夫妻好言解释,苦苦哀求,也不做调查就把我们的孩子流产了,还强行把身体虚弱的媳妇又做了第二次结扎,手术后简单处理了下就扔下我们夫妻不管,导致伤口感染,现在我媳妇只能半躺在床上,她已经没力气下地走路了,更谈不上做农活!天啊!我媳妇今年才二十八岁啊!我好恨啊,都是一个乡的人,随便到我们水果村去打听打听,问问左邻右舍就知道我胡力兵只生了一个孩子啊#蝴们不是人啊#蝴们不管人民的死活,他们不听我们的哀求啊!我多次找到乡计生办和乡医院,要求他们负担医药费,给我们夫妻一个说法。除了我媳妇病危住院计生办去了个人看了看,给了两百元营养费外,就再也不理睬我们夫妻了,我们求爹爹告奶奶,一次又一次找乡计生办、县计生委,他们就是不理睬,见了我去就往外轰!我苦啊!我也曾经去过县信访办找县领导,可我哪里见得到人啊,我一次又一次去上访,说是先调查再解决,可我去一次,他们就用这话搪塞我一次,一年了,我的地也荒了,田也废,自己也熬地人不像人鬼不象鬼,我要公道啊!我要说法啊!!”这个瘦弱颓丧的男人再一次嚎啕大哭起来,他墩足捶胸,哭天抢地,让围观的群众都凄然泪下!
李学之听了胡力兵的哭诉,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不禁拍案而起,怒叱道:“没有天良,目无法纪的败类!我一定要一查到底!”办公室顿时一片寂静,只有胡力兵地哽咽声。
李学之愤怒地目光转向杨主任,杨主任心里一惊,暗叫:不好,要问我了。连忙把眼睛转开,李学之语气极为冷冰地问:“杨主任,你知道不知道胡力兵所说之事啊?”
杨主任蠕嗫地说:“知道一点,但不完全知道,也是听人家闲聊才知道的,我当时就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原以为是那帮人喝多了胡说八道的!”
李学之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杨主任,你现在马上把姚书记、顾乡长通知来,把乡医院的院长、支部书记通知来,把乡计生办的主任、副主任通知来,我要在你们乡会议室听龋蝴们的汇报!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如果这些人没在下午两点准时到会议室,我会立即采取组织措施!”
他看了看周捷说:“周秘书,你把刚才胡力兵的口述完整地记录了吗?给我,我要再看看,看看那些败类做的‘好事’!”
李学之见杨主任抹着虚汗往外走,有叫祝蝴说:“杨主任,你安排胡力兵去乡政府招待所休息,叫我的司机小马陪着他!”
杨主任诺诺连声,又折回来扶着哭得几乎昏厥的胡力兵挤出门去了。
这时办公室的群众回过神来,不由得鼓掌叫好起来,李学之抬手压了压,沉痛地说:“请不要鼓掌,我受之有愧!你们也见到了,这么惨痛地事情发生在我们的周围,是我的耻辱,只有严肃处罚这些败类,才会让老百姓心里塌实一点。时间不多了,请你们继续反映情况,我会尽力为你们排忧解难的!”
办公室的人们没有再鼓掌,只是更有次序地排好了队,他们要把自己的困难向这位年青而有魄力地县长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