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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五十一、水月

    经过前天发生在偏殿跟云岂拾的那场惨斗之后,仇天恨现在在「白霭门」里,其实还颇受尊重,至少跟之前比较,简直有天壤之别,尽管大家还是吝于施舍笑容,甚至还更具敌意,但再也没有人敢刁难或羞辱他,衣食起居方面,甚至可以用富足来形容。
    盯在他旁边随时跟着的,是「白霭门」排行第十的弟子谢朝贵,这件差事谈不上什么重责大任,不过当云岂拾又要找仇天恨麻烦时赶快通报上面而已,担到这样的任务,从另个角度来说,代表自己也是个无关紧要之人,所以心中不快溢于言表,瞧他远远坐靠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枕头半躺地自歇一处,头也不转地斜视监看这边的仇天恨,就知道他心中有多呕。
    跟往常不同,仇天恨腰间多佩了一把长木剑,木剑上面清楚可见刻了五个字「赤诚增长生」,应该是怕云岂拾又来找他麻烦,所以从来不佩剑的仇天恨,才把好友田开疆所赠的木剑带着。
    仇天恨端坐在靠崖的一块方岩之上,凝神屏息,从丹田热灶开始,等热身热得差不多了,跃个纵身,来回在方岩上下,把「温养八法」来回演了几遍,全身火热发汗,此刻因着仇天恨练剑,四周发出嗡嗡低鸣的声响,谢朝贵身子虽然越来越斜,眼看就要睡着了,但让这鸣声震撼,即使至今的他仍然瞧不起出身卑贱的仇天恨,但却不得不为仇天恨现在的剑法暗自喝采。
    从膻中以至中脘一带,还是依旧微痛,仇天恨听田开疆说过,知道这跟自己中的毒有关,他知道这毒是云岂拾下的,但奇怪的是,他就是不愿去细想这些间接或直接伤害他的人的不是,因此也就没有丝毫复仇的念头存在,不管是云岂拾、他的「师父」仇雄或傻叔,甚至猴王,当然他不是木头人,还是会有情绪反应,所以当他看见仇雄要置阿五于死地时,才会猛地跳出来与仇雄对抗,但那只是一股冲动,却不是想为自己报仇,他不喜欢云岂拾,更痛恨他心狠手辣,但却从来没想把人家加害于他的,报复还给对方,他只想离这些人远远的,让他们不要再来伤害自己就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虽然已经入冬,昨夜的雪还残着一半留在秀巫山头,但靠东翼这边,大概因为正好逆着朔风吹向,不仅没有一丝寒意,让悬得老高的太阳一照,还暖暖地颇为怡人,仇天恨转头看一看奇岩这边,谢朝贵果然跟昨天一样又睡着了,这种人难怪难担大任,仇天恨不会去计较这人优劣,贪睡反而好,乐得自己一个自由快活。
    离开谢朝贵有一个山头远,脚踩在冰滑的石砌山径上,稍不留神,就会滚落万丈深渊,仇天恨任再天才再有本事,也不过独门功夫「温养八法」一项而已,这种跟地心引力抗衡的本事,可一点也不会,所以穿梭在秀巫山各峰之间时,速度不能说慢,但姿势却出奇地难看,这时右侧平台,隐隐传来笑声,仇天恨从古松间隙望去,瞧见那曼妙婀娜的身影,不正云岂弱是谁。
    看见到云岂弱,仇天恨心跳加快了速度,脸上一阵火热,逆着平台,快步离去,这几天经常出现在他梦中的,就是这位美得可以出水的云岂弱,那他觉得在他手上随时会蒸发的蜃影,算是自卑抑或想自我保护,仇天恨不敢一个人面对云岂弱,尤其在那夜之后。
    「你给我站住,你看见我就躲,到底是什么意思?」云岂弱自林间奔了出来,在仇天恨背后娇喝着。
    仇天恨头也不回没命地往前冲,这时候云岂弱传来一声哀号,惊得仇天恨急忙止住脚步,回头一探,只见云岂弱自阶梯摔了下来,大概有十阶的距离才在一堆雪堆阻挡下止住跌势,仇天恨看见梦中人落难,那还得了,同样跑相不佳地慌忙奔了过来,看云岂弱受伤了没,但跑没几步因着雪凝成冰,左脚一没踩稳,跟云岂拾一样从冰滑的石阶滚了下来,幸好那堆雪正巧挡在不远处,仇天恨摔没几下,就往一团柔软地撞了上去,仇天恨听到痛苦的呻吟声,然后一袭沁人的芳香扑鼻而来,原来他没往雪堆里去,而是重重跌坐在云岂弱的身上。
    仇天恨的嘴唇距离云岂弱的,不到五公分距离,彼此吹吐的白气,让两人互换着温度,云岂弱忘了身上的疼痛,一脸火热得可以烧开水,而仇天恨也好不到哪儿去,在这样的低温下,两个人却反倒像是两团火球。
    突然,仇天恨忍不住把嘴唇紧贴云岂弱的,云岂弱没有反抗,原本两团热球,此刻合而为一,没有复杂的技巧,就只简单的贴在一起,云岂弱两行热泪淌了下来,用牙齿咬着仇天恨的嘴唇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不配,你是那么高贵圣洁……而我?」仇天恨任云岂弱狠咬他丰厚的上唇,仅管已经咬出血来了,仇天恨却一点也不觉得痛,更没有想要挣脱。
    「那你那天晚上就不应该……」云岂弱猛力捶着仇天恨结实的胸膛,没把话说完猛地换了个凶狠的眼神,骂道:「对!你是不配,你这肮脏龌龊的小杂种!」
    仇天恨舍不得一直压在云岂弱身上,一手支撑着地面爬起身,然后想帮她站起来,云岂弱用力甩开仇天恨的手,却嗯呀唉的喊出痛来,她伸手抚着脚踝处,应该是刚才跌下阶梯时扭伤的,仇天恨不舍,要过去牵她,让她拨开手同时,想不到两行斗大的连串泪珠一下子垂挂下来,突如其来地一阵号啕大哭,哭得仇天恨心思治丝益棼。
    如果不帮她,难道让她一个人留在这荒郊野外,山上气候变化剧烈,这儿离「白霭门」还有一段距离,现在她又不良于行,能够放她一人独自在这里吗?
    偏这时候,云岂弱让没来由的情绪激动得不愿仇天恨碰他,不碰就不碰,仇天恨莫可奈何地坐了下来,两个人于是僵在那里,都把眼光投向远处。
    「小杂种,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云岂弱顿了大约五秒钟才把最后那话说完。
    喜欢?魂萦梦系的就是她,这还不喜欢吗?仇天恨没有迟疑,直接了当点了点头,春风霎时间迎着云岂弱粉嫩的脸拂着,两朵红晕跟之前亢奋的火红不同浅浅地渲染在云岂弱娇美的脸庞,云岂弱两眼汪汪,她不说,其实她的答案比仇天恨更坚定,但她并不满足仇天恨这样的答案,她进一步问:「你……爱我吗?」
    爱?好深奥的字,不就跟喜欢一样的意思,还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仇天恨无意地稍作迟疑了一下,这可深深羞恼了云岂弱,气得云岂弱拿了身边一块埋在雪堆里的石头,怒气冲冲地就往仇天恨的脑门上砸出个大苞来,仇天恨痛得四处翻滚,云岂弱气极败坏的说:「听着!我可以不喜欢你,不爱你,但你……你……没有资格爱我!」
    说完这话,云岂弱逞强地爬起身来,摸着山路危危颤颤地赌气要自己走回去,仇天恨虽然知道云岂弱这样做危险,但她又不愿他搀扶,这可伤脑筋,只能抚着头跟二楞子一样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速度虽然缓慢,但只要云岂弱不要受伤就好。
    不料才下没几阶,受伤的那脚在冰滑的石头表面一没踩稳,云岂弱又狼狈地跌下阶去,仇天恨赶忙追了过来,谁知才一探头,就让云岂弱打一个大耳光,仇天恨怒道:「我一番好意,你干嘛又打我?」头上被石头砸到的那苞现在已经肿得老大,真是祸不单行,平白又挨上这么一巴掌,这位大小姐的火气还真不是普通的大。
    「难道又让你混水摸鱼,趁机得逞?」说到这里云岂弱竟哽咽了起来,心中像堆垒了天一般高的委屈,也不像刚才大声哭过就算,梨花带泪的,让人看了好不心疼。
    「就这样吧……」仇天恨二话不说抓住云岂弱的手,将她拉进怀里,云岂弱大惊问他要干什么,这时仇天恨脱下上身仅有的一件短皮裘,硬帮云岂弱套上,仇天恨强而有力的臂膀让云岂弱无法说不,然后反手一送,将纤细的云岂弱背在背上,一步步往回去的路前进。
    没想到仇天恨会动作粗鲁却贴心地将她背到背上,云岂弱激烈地抗拒这强加而来的善意,用尽力气试图从仇天恨背上挣脱,因此又让仇天恨多了几处刮伤与红肿,但仇天恨那双臂膀,跟精钢炼铸的没什么两样,任云岂弱如何挣扎,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紧。
    「不要这么紧箍着我,你弄得我好痛喔!」云岂弱停止反抗,语带撒娇地朝仇天恨抗议,让这娇嗔一醒,自己的确把全力拼上了,难怪云岂弱会觉得痛,不要伤害到她才好,仇天恨放掉大半的气力,仍然背着云岂弱继续走着,现在云岂弱可以轻松的脱离开仇天恨,但她并没有。
    「为什么我问你爱不爱我时,你要迟疑?」云岂弱板着再认真不过的脸,严肃地问下面的仇天恨。
    青涩的羞红袭上仇天恨的脸,应该不是气喘的关系,仇天恨结结巴巴的回答说︰「我……不知道爱跟喜欢的差别,怕回答错了。」
    这回答让云岂弱啼笑皆非,会有人搞不清楚爱跟喜欢的差别?云岂弱看似悻悻然,却甜滋滋地说:「笨蛋,爱当然比喜欢更喜欢,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吧……」
    「我爱妳!」没等云岂弱把话说完,仇天恨突然冒出这句,云岂弱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背着她的仇天恨的那张脸此刻火红的惊人程度,稍稍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是怕我生气才这么说的吧?」
    比之前的声音更小,但听在云岂弱耳里却再清楚不过,仇天恨几近自言自语的说︰「我真的很爱你!」
    喜悦来时有时候不需要总一张笑脸,云岂弱脸上满满幸福美满,他是爱我的,这些日子来所担心害怕的,顷刻间全消散得无影无踪。
    突然一个搂抱,云岂弱把飘着天上才有芬芳的上身紧紧偎在仇天恨背上,接着那娇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粉颊,停靠在仇天恨黝黑宽广结实的肩膀,云岂弱像是呓语地说︰「你爱我,但我可不爱你,真的很不爱,不爱不爱,不爱你这死没良心的,永远不爱……」
    在「鬼泽离山阵」,那风雨忒野的那晚,强雨碎打楚楚动人一如漂萍般的岂弱,仇天恨对她做了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事。
    对于思想还算单纯的仇天恨来说,许多事他一直想不通,尤其他不解发生那样的事,云岂弱为何不告发他?是为了保护她自己?看云岂弱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仇天恨除了愧疚之外,他还多了为自己出身而感到自卑的鼻酸感觉,对一个从小就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的低等动物,这种心酸其实是多余的,对于别人他不曾有过类似的反应,但当遇到云岂弱,像酵母遇到空气,在接触到触媒之后,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过去许多应该有而没有的,突然又有了,譬如说……自尊。
    云岂弱胸前柔软的两团柔嫩,贴得他好舒服,或许应该把整片秀巫山绕遍,不该往回去的路走才是。
    「你会为我而死吧?每当我有危险,我就知道你会出手救我,这是因为你爱我是吗?」云岂弱全身放松,像沉到温泉池里热呼呼的水中,让幸福浸泡着,说话的声音像枕边絮语,即使之前两个人不曾深谈过,却像已经交通了一个世纪之久的熟络。
    「嗯!」点了点头,仇天恨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许多风波,为了云岂弱而舍了这条烂命,他觉得心安理得。
    「我不会爱你的,我不能爱你,也不应该爱你……」云岂弱话越说越细,突然看见到西峰那边耸直的峭壁下闪着不可思议的红色,像在淌血一般,她惊叫说:「你看,山在流血,我只在小孩子的时候看过一次,后来怎么等再也没见过西山流血了,父亲说那是因为秀巫山某处藏着有一块珍贵无比的红色石头的原故,经过阳光恰巧的角度折射之后,才在西山峭壁一弯蜿蜒的狭缝处,反射出这般血红的颜色出来,只是那块石头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听哥哥说,那块怪石下方还藏着一本写着绝世武功的秘籍,父亲派人下去探过多次,但是西山流血,不是年年都有,来的时间更是无法预测,所以很难辨识出怪石确实的位置,真幸运,没想到,今天又让我看见到了。」
    真格是难能一见的奇观,仇天恨让眼前的美景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不过不到数秒的时间,那道让人动容的血痕,就消逝的无影无踪。
    仇天恨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刚好准确地在东蜂最尖处,而他的位置恰巧有棵扭曲成ㄇ字形的古松,仇天恨笑了笑,背着岂弱继续往回头的路回去。
    「美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是吗?还是因为不能长久,所以才觉得它美丽?」云岂弱吹着香气,偎在仇天恨的耳边问道。
    仇天恨浅浅笑了笑,看了看前方,「白霭门」的大殿就在另个山头上,距离已经不算远了,轻轻叹了口气说:「美丽是不会衰减的,不管时间长或短。」
    「你爱我是因为我美,是吗?」云岂弱真的很美,尤其沉甸甸扎实地趴在他背上,那想象加上触觉,集感官与性感在此剎那间,让云岂弱较平时更美,仇天恨双眼洋溢着欢愉,这是这辈子头一遭这样快乐,超乎任何肉体所能给的痛快,却又绝然不同于至亲好友之间的情感交流,那是种甜到心底的滋味,明知道不会恒久,却只要曾经拥有就够一辈子受用,云岂弱美吗?仇天恨不表意见,云岂弱对于仇天恨,已经超过美丑的欣赏阶段,而进入到男欢女爱的升华关系。
    距离回去的路程原本不短,但背着云岂弱的仇天恨一点也不觉得负担,不知不觉的已经回到了「白霭门」入殿的山门口。
    比仇天恨更加警觉地,云岂弱挣开仇天恨的背负,一跛一跛下到地面,脱下短裘交给仇天恨,说:「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云岂弱原本低垂着脸此刻抬了起来,在寒风一吹,两颊晕开着微微的粉红,好不令人爱怜,仇天恨升起强烈的冲动,想拥云岂弱入怀,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尤其当他感觉到腰间佩挂那剑时,他想起了田开疆,想起田开疆对云岂弱一往情深,想起他们就要结婚,也想起那晚他对云岂弱做的,同样也会造成对田开疆的伤害。
    「但……你说你爱我时,我真的很开心!」云岂弱用凝脂般纤纤玉指轻轻划着仇天恨半裸结实的胸部,这举动让仇天恨像触电一般,铁打的身子差点化成水,心中一阵麻乱……
    「仇天恨,离我师妹远一点!」一声怒喝,不单仇天恨,连云岂弱都给吓了一跳,原来系谢朝贵。
    「我不过打个盹,你这小子竟然溜得无影无踪,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谁会想要伺候你这个小……子(本来要说小杂种),但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师父交待?」可见谢朝贵刚才应该四处急着找仇天恨过,瞧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知道若连这样个浑差事他都搞砸的话,「白霭门」?他也别想混了。
    「咿?师妹你怎么了,怎么一跛一跛,这姓仇的家伙欺侮你是吗?」乡地一声抽刀声,谢朝贵那把磨的晶亮的宝贝刀出鞘,就要找仇天恨理论来。
    「无聊,懒得理你!」云岂弱甩过头,看也不看谢朝贵一眼,一跛一跛地往殿门进去,谢朝贵追了上去才想搀她一把,结果让云岂弱白了一眼,说:「回去看好人吧,要是让他真的不见了,师兄你怕要吃不完兜着走啰。」
    「师妹说的是,但妳这样可以吗?我怕你受伤啊!」谢朝贵猛献殷勤。
    「呀!仇天恨真的不见啦!师兄您快去找人去吧」经云岂弱一提醒,回头一看果然见不到仇天恨人影,谢朝贵暗狠地咒了一句:「这狗娘养的,算爷儿欠你。」然后依恋再三,在云岂弱挥手要他走后,才悻悻然离开。
    此时云岂弱望着秀巫山半白的世界,胸口暖暖地好不舒服,虽然明知这是段无法成就的姻缘,但曾经经历过,就够令人心满意足了,云岂弱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愉悦中,那宽广的背,令人感到安全的肌肉,及那一声……我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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