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破门
四春的四季本来就不太分明,而强鬼林中这座孤绝于世的小山谷,更是四季如春,仇天恨不曾计算自己在这谷里已经渡过多少日子,只知道岁月如梭时间一天一天飞逝,起初还觉得活得煎熬,后来因为每天得穷思对策来对付猿猴们,日子过得反倒不觉得无聊,虽然凶险,终日火里来水里去的,但却别有一番趣味在心头。
仇天恨不知道不知不觉中自己困在这谷中,已经整整三年。
三年的时间让仇天恨长大不少,但速度却还是远远比不上小白狼,现在的小白狼早就不小了,瞧牠高大威猛的模样,眼看就快追上他的父亲……青狼王(没有人知道死在山鬼手上的青狼到底是不是小白狼的父亲,但仇天恨却始终这样认为)。
经过三年的磨练,仇天恨练就一身从恶狠的猿群夺取食物的过人本领,所以每当猿猴们才刚摘采一地的野果,准备大快朵颐之际,也就是仇天恨强取豪夺的时机,三年下来仇天恨跟着猿猴们饮食,倒也不曾饿着。
而白狼呢?对于满山酸涩的野果,牠可是一点兴趣也没,因为猿王的力气还远远大过牠跟仇天恨,所以白狼仍然无法闯出那由猿王严密监守的猴谷出口,回强鬼古林去,尽管如此,光这山谷里头的野味,也够白狼快活地过日子了,瞧石室里到处是小动物的尸骨,白狼在这谷里每天吃饱喝足,虽然无法海阔天空地畅意奔驰,活的倒也惬意快活。
反倒是猿王,本来就年事已高,才三年的时间,全身的毛发褪得比白狼还更雪白,但别以为猿王的气力会因此衰弱许多,到目前为止,这世外桃源般的小山谷里,唯一的霸王还是猿王莫属。
但这看来还算差强人意的日子,还是慢慢有隐忧正在发生着,那就是……他与白狼的身上开始出现跟阿五一样的烂瘤!
日子总要过下去,仇天恨对身上越来越多的烂瘤不想多想,因为他知道除了莫可奈何地接受外,没有其它办法可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日跟白狼相处,仇天恨那对细长的单凤眼,竟然长得越来越像白狼,尤其当瞇着眼瞅着东西的时候,让人摸不着他的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看见白狼进到石室,仇天恨把酸枣握在手里,一对谜样的狼眼不怀好意地瞇着,等白狼刚把四脚瘫着趴好,仇天恨猛地一跃,就往白狼身上扑来,仇天恨刚刚练成肌肉的右臂,此刻紧紧箍住白狼颈子,白狼一时喘不过气来,不得不狂暴地扭动着身体,仇天恨无畏白狼骇人的力量,巧妙平衡身体,一个反手把白狼最恨的食物……酸枣,塞进牠两排利牙中间。
按过去经验,恼怒的白狼尽管会立刻反击,但力道虽猛却不会伤人,而今天白狼却神情有异,彷佛刚受了什么天大的气似,让仇天恨这突来的挑衅一恼,变得暴怒不已。
这时看牠把力气用极,猛力地将仇天恨从牠身上甩脱出去,不偏不倚地正中石室中间的炉子,香炉经仇天恨大力撞击之后,匡当一声巨响,平晃着炉身直躺在石板地上。
这香炉平时屹立石室之中,任凭如何使力,都不能撼动它丝毫,不料让仇天恨这么一撞,竟然就这么轻易倾倒了下来,这大概是施力角度的原因吧,炉体的形状并非正圆,所以没有滚动,只左右不停的晃摆着,里头的灰渣与香粉洒得满地都是,炉中一条长年灯芯裸露了出来,刚开始还有余烬茍延残喘地燃着,不一会儿就全熄了,这时石室陷入一片黑暗。
被白狼这么一摔,仇天恨先是一阵晕眩,摸着痛处,随即不服输地站起身来继续应战,白狼龇着一口利牙,似在警告仇天恨老子不爽不要再惹我,仇天恨哪容白狼猖狂,再抓一把酸枣,紧抿着嘴双眼放着厉光,心想:「你越不喜欢我就偏偏要你吃!」,摸了个大概的方向,一个箭步,原来竟是欺敌,迅速一个转身,一眨眼绕到白狼后面,又一腾跃,再次扑到白狼巨大的身躯上面。
白狼这次不再客气,就当仇天恨想把酸枣往牠口里送去同时,猛地大嘴一咬,利齿穿透仇天恨左手皮肤,仇天恨左臂立刻冒腾出鲜红的血来……
仇天恨虽然感觉左手疼痛,却死命地要把酸枣送进白狼口中,所以不只没有退缩,反而还用右手用力地把白狼的上额扳开,完全无视左手正鲜血淋淋,干净利落地伸手一送,再次将四颗酸枣成功送进白狼嘴里。
这下可真的惹毛咱白狼大爷了,白狼比之前更加恶狠地再次咬住仇天恨左手,扭头一甩,将仇天恨自牠背上硬扯了来,然后扬头一送,一个飞人半空掠过,奇惨地往石壁飞撞过去。
撞上石壁的仇天恨岂只头昏脑涨而已,胸口还隐隐作痛,仇天恨这时才警觉到白狼似乎与平时有异。
甩脱仇天恨的白狼,在吐掉酸枣之后,却还兀自气呼呼地随时准备扑上来补仇天恨几口,今天的白狼果然跟平日的白狼很不一样。
这时仇天恨面对的不是自己平日的玩伴,而是可能会致他于死的猛兽,仇天恨不敢掉以轻心,用右手卫着他血流如柱的左手,跑到角落拿他那把三年前他从外面背进来的那把锈铁,右手抓了锈铁,一个反手把钝得不能再钝的锈铁指着白狼,警告牠离小爷远一点。
这时石室突然接连几下天摇地动,每一猛烈的撞击声音同时,就一阵剧烈的摇晃,石室中烟尘弥漫,不久作为石室唯一出口的窄门,已经让强大的外力给撞破开来,一个巨大的身影跨着大步迈了进来,来者正是……大白猿王。
虽然惊恐却没给吓傻,仇天恨正在惊疑猿王何以胆敢进来?才一转念就大该抓到了方向,是……香炉。
一定是香炉倾倒之后,石室里原本让猴儿们害怕的气味也给弄熄了的缘故,所以牠们才胆敢闯将进来,仇天恨深深一个呼吸,果然少了平日习惯的那股气味,难怪猴儿敢这么嚣张,但现在这座炉子不只倾倒而已,那长年烧着的灯芯也已然全熄,就算将它站直扶正,炉子也不可能一如以往地烧出保护他跟白狼的香气来。
刚才还对仇天恨的白目行为十分不快的白狼,在发觉到猿群已经闯进石室之后,立刻跟仇天恨站到同一阵线,恶狠地欺着逐渐接近的猿王看,洞穴内的温度突然降到冰点似,一阵阵不知来处的凄厉寒风四面八方地乱吹着,透过被猴王撞破边框的石门而投射进来的外头光线,隐约中仇天恨看见到猿王雪白的身上还多披了件皮草。
白狼死盯着猿王身上的皮草,发出低沉却骇人的愤怒吼声,猿王哪来这么一大块皮草?仇天恨这才想起,三年前他追小白狼进入猴谷时,小白狼一度依依不舍留连在一具火红色巨狼的尸体身旁,难道这皮草会是那只火狼的?
虽然黑暗中看不出个真确,但似乎真的有一颗露着一排牙齿的半颗狼头垂挂在猿王的右肩上,危危地颤着,从来没看见过猿王有这身狼皮,白狼今天情绪不稳,还反常的伤害他,难道跟猿王身上的狼皮有关?
这三年来,白狼跟猿王之间的仇恨不只无从冰释,甚至越结越深。
枉死在白狼嘴下的猿猴,不计其数,这让猿王伤痛欲绝;而白狼则拜猿王之赐,留下了一身的伤疤,还因此失去了左眼,伤重的程度有几次还差点要了白狼的小命,让他数度在鬼门关前徘徊。
如今香气没了,保命符顿失,仇天恨被逼得得直接面对猴王的挑战,但他却十分清楚自己的实力,以他现在的力量除非奇迹出现,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而白狼却不这么想,管他有没有香气护身,看着披着自己亲人身体作成皮毛的猴王,新仇加上旧恨,怒火中烧气红了的双狼眼翻腾着滚滚的杀气,白狼龇着口白利的尖牙,准备跟猴王决一死战。
白狼视死如归的决心并没有感染给仇天恨,仇天恨知道硬干就只死路一条,心中盘算着是否还有其它逃生之计?他确信还不到放手一搏跟猴王玉石俱焚的时候。
只是这斗室般的洞穴,哪里还有逃命的空间,门里门外都让猿群团团围住,除了奋力一搏外,似乎别无他法。
但就算他跟白狼连手热情地来段卖命演出,绝对还是无法改变最后的事实,那就是死路一条,但除了好死或歹死,难道真的没有其它活路了吗?
趁猿王还没就定位,这刻不容缓的时间,仇天恨在黑暗中还是努力地四周张望,寻找求生之策?
不等猴王准备就绪,白狼耸着一身直毛,两三个快步,吼着低沉却像来自地底深处的恐怖声音,把死白的两排利齿很猛一张,竟然往猿王皱成一团的下档攻去!
三年来猴王与白狼经过无数次遭遇,虽然白狼从没胜过任何一场,但长久对抗累积的经验,让白狼知道猿王那个地方较弱,别看猿王两脚雄浑有力,下身却深为怪癣所苦,所以这几年已经不能一同以往尽兴地跟母猴们翻云覆雨,这怪癣每每发作时,不只疼痛难挡,流汤流浓的形状,更是让所有母猴子倒尽胃口,猿王因此自尊心大损,每当发病时,就会离开猿群独自疗伤去,因此给了仇天恨跟白狼嚣张猖狂的机会,如今这怪癣不只不见好转,面积还愈来愈大,以往只天气湿热时才会发作,现在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例外。
但尽管知道猿王弱点,但想要攻击猿王要害,谈何容易,除非自己不要命,而白狼此刻看来正是一副不要命的模样。
白狼虽然下手狠毒,让猿王受到重创,但光这样却丝毫改变不了彼强我弱的事实,尽管身体微恙,但对这乳臭未干、半生不熟的小狼,猿王可从来没有把牠看在眼里,所以也不闪躲,只管把粗长的双臂弧成个弯,等白狼自投罗网……
仇天恨知道白狼行险,心中着急,双手握紧锈铁,侧到一旁,明知危险,但想帮白狼的话也就顾不了这许多,同时向猿王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