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为什么---
黑色,深黑色。
黑色的世界中看不见其他。深黑色的世界里只有一双黑色的眼,即便在无际的黑幕之间,也是那般的清晰明亮,一如他眼中的讥诮,分毫不减。
又是你吗——
“你又来了?”他笑,似笑非笑的笑容让人很想扁他,对,就像是我自己一般,懒得理他,我却倏然发现,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赫然便是——我自己?
“不理我?不理我也没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俩而已,你不理我便继续睡吧。”他淡淡地笑,脸色一沉,眼神却倏地变得冷峻,我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等等!
“怎么?”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你又忘记了吗?”他蹙起眉头,冷冽的眼中寒芒四溢。
我,忘记?忘记了吗?忘记什么?在这之前,我是——
眼前骤闪,我霍地记起来了!那一道金色光箭耀花了我的眼,然后,是我的手,流着血的手,银色的光点在我的弦上凝结,是银色的箭,是谁的箭?那闪亮的银月,为什么看起来竟是如此熟悉?!
那一道骤然闪现的身影,是谁?!!
在呼唤我名字的,是谁!
为什么,声音,却是绝望?!!
你是谁!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为什么我却感觉这么熟悉!
你是——
那一道银月霍地照亮了我的夜,那一身素白凄凉,仿佛她眼角微笑的泪颜,绝美的脸庞眉眼间尽是陌生,银色的双瞳深处,那一点爱恋却深沉得犹如银月一般幽远。
我突然停住了手,莫名的,不知来由,泪水,却霍地突然流下——
“婧婧——”——
手上哈根达斯的雪糕尚未啃完,嘴角还有一丝没吃好的残渍,像个小孩似的,赫尔墨斯静静地看着天空,蓝色的天空他却只看到一片阴霾,眼中的肃穆却让人根本无法和他表面上的年纪联系起来。
刚才,是错觉吗?
赫尔墨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白晰的掌心中什么也没有,曾仿佛,他温暖的笑容还在自己的眼前,那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他那般温暖而开心的笑颜,却仿佛,也是最后一次。
推翻贝瑟芬妮虽然只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但是赫尔墨斯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不是这个女人的话,如果不是她出现的话,他也不会变成这样!自从贝瑟芬妮出现后,赫尔墨斯知道他变了,他已经不是当日那个心静如水冷峻如冰的男子,他不再冷着脸,他只是淡淡微笑,那该死的淡淡微笑却比之前的死人脸更让赫尔墨斯不爽!
他宁愿他仍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仍是那般高傲得令人无法接近也不容许任何人靠近的尊贵神氐!这样子,至少,不会看见他像那天一样流露出那种软弱的神色,至少,没有人可以靠近他——他宁愿,所有人都只能远远地仰视他的骄傲——
仍有些稚嫩的脸上霍地透出一丝狠厉,赫尔墨斯阴沉着脸,心中恚怒缓缓涌起,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而现在,那个女人就躺在隔壁的房间里!
阴影下,赫尔墨斯的拳已经捏紧,持续了许久的追杀竟然以这种搞笑的方式将她送到自己的手中,而且她更身受重伤,甚至离死都只有不到多远的距离。
十二主神是不会真正死亡的,即便神体消散,他们的灵魂却永存不灭,即便在人世徘徊落入轮回陷入沉睡,但不管多久,终究是会恢复过来的,没有什么能够强大到摧毁十二主神的灵魂,只有冥王剑是例外的。那本是游离三界之外的远古神器,它所存在的年头甚至比诸神起源诞生的日子还要久远,它尘封在冥域的最深处,大地的核心,直到那个男子握起它,从此成为冥王剑,审判世间万物灵魂连神氐都为之惊惧的最强神兵。
如果我有冥王剑在手的话——赫尔墨斯眼角一跳,旋即化成苦涩,那般神兵自该如他一般骄傲,它又怎么肯让主人之外的男子握着它?!如果它是那般容易掌控的话,早在万年前神战之时,哈迪斯大人便已经死去!如果能够杀死哈迪斯大人的话,他们又怎么可能会选择封印轮回这种麻烦又不够彻底的方式来进行惩罚?!!赫尔墨斯冷笑,那群家伙,怕哈迪斯大人怕得要死,如果他们可以掌握冥王剑的话,又怎么可能会这般“轻易”地“放”了哈迪斯大人?!!
只是——赫尔墨斯转过了头,神识却早已看穿了面前的墙壁,在那里,那被他恨了万年的女人就躺在那里,安详而平和,即便她的脸色是如此苍白,即便她重伤垂死,赫尔墨斯不得不承认,那份天生的楚楚可怜,便是此刻禁锢在人类身体之中,亦无法遮挡她的些许魅力。
贝瑟芬妮不是哈迪斯大人,她没有哈迪斯大人的灵魂那般强大,即便她拥有着三界最强治疗师结界师的头衔,但是此刻昏迷不醒的她,能挡得住自己的狙杀吗?!答案自然是不可能!
杀了她?!这个念头的诱惑之大以至于才刚涌起便不可自制地瞬间暴涨起来。如果没有她,冥域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死气沉沉!如果不是她,哈迪斯大人也不会痛苦了这么久!
为什么不动手?赫尔墨斯问自己,雅典娜的存在不是理由,而且,雅典娜从头到尾都没有下过不准自己动贝瑟芬妮的命令。微微转头,让那一缕阳光偏开了他的眼,阴影下只看得见赫尔墨斯的嘴角轻轻撩起,又或者我们伟大的女武神殿下心里其实也希冀着什么呢?赫尔墨斯笑了,笑却比三涂河水更冷,力量在他的掌中流动,他知道,这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绝好时机,但是他却迟疑着,不敢动手。
为什么?赫尔墨斯苦笑,终究还是不敢么?弑神?如果是为了哈迪斯大人的话做了又如何?只是,哈迪斯大人呢——他怎么能够违逆他的意愿?赫尔墨斯害怕,害怕他归来的时候知道贝瑟芬妮已经死去他会绝望伤心!赫尔墨斯不敢去想哈迪斯知道自己竟然杀了贝瑟芬妮时的表情!
阴晴不定的脸,仿佛极远处阴晴不定的天空,赫尔墨斯轻轻叹息了下,他的手却突然僵硬在半空之中,一股熟悉的凌厉气息骤然冒起,没有任何预兆的在他的身后突然出现,就仿佛原本就在那里一般。赫尔墨斯不敢寸动,即便身后的气息是如此陌生,但是他感觉得到那浓得淹没了空气的怒火正不断地往上攀升,就仿佛那混杂着奇异气息的月神气息!
月神?阿耳忒弥斯不是已经失踪了吗?那是谁?阿冥?!赫尔墨斯的眼霍地睁大,窗户上倒映出林黔冥的身影却突然只觉得陌生,尤其是他的眼神,更是陌生得犹如另一个人!!赫尔墨斯不敢寸动,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但是林黔冥此刻眼瞳中那陌生的涣散却只让赫尔墨斯感到——冷!
“她在哪里——”
细看之下,赫尔墨斯霍地反应过来,林黔冥并没有清醒过来,他现在应该是处于半醒半睡之间,但是——看着窗户中的倒影,赫尔墨斯眉头紧锁——这种气息是怎么回事?这般强大而暴戾的气息?!#蝴就算和阿耳忒弥斯有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拥有这般强大的气息啊?而且,这种暴戾疯狂的感觉——
第二次的重复,赫尔墨斯终于听见了他的呢喃,林黔冥无神的双瞳中陌生的深邃却让他不敢动弹,他听到了他的话,“她”?什么“她”?赫尔墨斯敏锐地抓到其中的疑惑。
“她在哪!”赫尔墨斯的迟疑却只换来林黔冥的低吼,林黔冥的手往他按去,赫尔墨斯下意识的往旁闪去,于是,他的恶梦开始了。
“轰!!!”
银色的箭射穿了虚空,赫尔墨斯的眼只定格在那银色骤闪的瞬间,那点银箭却已至他的眼前!大骇,赫尔墨斯反应极速,来不及多想,身体却已经做出了自然的反应,那呼啸而过的银箭,却已经擦过他的脸颊,带起一抹微弱的血丝!
脸上笑容微僵,那一道银芒却已经撞上了墙壁,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差点震破了他的耳膜!穿过被射穿的大洞,赫尔墨斯一边咒骂着,手中连挥,结界却已经同时挥出,将方圆百米笼罩起来,同时跃上了天空。
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七箭连珠,如果不是他反应得快,哪怕只慢上一秒,赫尔墨斯便会被射成箭猪!佛都有火,更何况是赫尔墨斯!一向只有他耍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他这么狼狈?即便这人是雅典娜和阿耳忒弥斯同时眷顾的人也不行!更何况他还和贝瑟芬妮有关系!
适才被恐惧所瞬间压下的怒火陡地翻起,那承载了万年的莫名心情霍地只剩下怒火,那仿佛想要燃尽一切的怒火!光华骤闪,赫尔墨斯身上的现代服饰骤变,足穿带翼之金鞋,头戴有翼之盔形帽,身着长衣和披衫,手中一柄齐身长的木杖上盘着一条黑色的蛇,吞吐着噬人的舌信!
双瞳底厉色一闪,盘蛇节杖轻挥,幽蓝的火焰已自虚空中骤然燃起,那瞬间凝聚而成的火焰巨人高达三米,浑身往外冒着蓝色的火焰,模糊了空气中的景象,拦在了林黔冥的身前!
之前对林黔冥的好感却因为贝瑟芬妮的出现而逆差,眼前奋不顾身地往那火焰中冲去的身影却猛地和赫尔墨斯心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赫尔墨斯霍地发出了怒吼,就仿佛万年前一般!
“为什么!!!!!!”
赫尔墨斯怒吼着,手中节杖挥动,火焰巨人眼睛处骤然闪动光华,那庞大的拳头却已向林黔冥挥去,它没有感情,不懂分辨,不然,它一定会看见林黔冥嘴角那一抹冷笑,仿佛他迷蒙双瞳底隐约的模糊!
“轰!!”
银月满弦!
赫尔墨斯霍地听见了弦响,就如同他眼前那稳稳站立着的火焰巨人,就好像被突然浇了一头凉水似的,身上往外蹿着的蓝白火焰骤然熄灭,而那银色的光芒这才出现,在火焰巨人的身上猛地爆散开来!
赫尔墨斯惊呆了,银月的威力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不敢相信的是,不久之前才和太阳神阿波罗火拼到重伤昏迷的林黔冥,竟然在意识尚未清醒的时候便如此厉害!
他怔怔地发着呆,看着那凭空凝聚的火焰变成了普通的石头,缓缓跌落在地,卷起满地尘埃,那摇曳的银色光焰下缓缓走出的身影,脸上却已挂满了泪水。静静地看着那个伤心欲绝的男子,赫尔墨斯已经看清了他的眼,林黔冥眼中的迷茫已经消退,剩下的却是无边无际的绝望!
赫尔墨斯不知道林黔冥在昏睡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但是现在他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林黔冥心中的愤怒、疯狂、惊惶还有,那,一望无际的,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林黔冥猛地抬头,双眼尽赤,赫尔墨斯看见天他的手猛地搭上银月的弦,满月,弦却已红,林黔冥的手颤抖着,却仍往后拉着,就仿佛要把银月都拉断!“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为什么!!!!!!!婧婧——”
离弦的箭带出硕大的银色弯月,直冲上天际,呼啸嗡鸣,却更似呜咽,林黔冥泪流满面,握着银月的手紧紧地捏着拳,那松开弦的左掌心却不断地往下滴着血,却仿如不觉,他还来不及品尝到苏醒的欣喜,便连思考的勇气被剥夺,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将他一点一点地吞噬殆尽。
遥远的天空尽头,那一道银色的光芒,消失在天际的尽头,散成点点光儿,就仿佛是,看不见边际的大雪,从空中缓缓降落。它不是雨,林黔冥的脸却已经被打湿。怔怔地看着场中心那个凄凉的身影,赫尔墨斯霍地停下了手,手中节杖缓缓垂落。
那一天,天空突然下起了银色的雨,而那个为他撑起笑容之伞的女孩,却早已经从他的生活之中,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