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遐思
这里是——哪里?
黑色的天空,一望无际。
黑色的大地,一望无际。
黑色的海洋,一望无际。
黑色的浓雾,一望无际。
在这片笼罩天地的深黑下,只有那道视线所在的地方是例外的,温柔而冷漠的眼。
那里没有光,他便为她留住月,阿耳忒弥斯神力所化的一轮银月孤悬在她的上方,俯照着她所在的那一小片地方,在她的身周开满了花朵,即便,这里本不该有其他种类的花卉存在,只有血红如火的曼珠沙华,那唯一被她所遗弃的花朵。剥夺经过的亡灵们最美好的唯一剩下拥有的记忆才指引他们前往三涂河,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是她所无法容忍的,所以,那是唯一不被允许在她的花圃内出现的花朵,却是在她出现之前这里唯一的风景。
她倚着花儿,看着它们向着她点头行礼,她便仿如小孩子一般的欢欣鼓舞,时不时翩翩起舞,花儿们点着头、应答着,回应着它们的创生者,它们的神。沉寂的黑色世界里,只有这里才可以看见光明。
他淡淡地笑,黑色双眼的主人脸色冷漠,双眼平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远远地飘着,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那里,是哪里?远远地望着,霍地,他猛地转过头来,那一道目光竟是直视着我而来?!深邃得仿似看不见底的星空夜幕,浩大的威严瞬间淹没了我的知觉,那涌进视野的黑暗
莫名的恐慌是心中唯一剩下的主音,我静静地躺着,我感觉到自己静静地躺着,迷茫中,我霍地看到了谁的身影,一身素白,模糊的容颜下隐约可见泪痕,她的掌中却赫然正是——“银月”?!
你、是谁?
“哥哥——”
哥哥——
是谁——
为什么感觉这么痛?!
哥哥,对不起——我没法遵守诺言了——
诺言?什么诺言!
银色的身影在空气中渐渐消散,我看不清她的脸,那闪烁的泪滴却仿佛近在咫尺般清晰!脑海中混乱的是谁的记忆!你是、你是——等等!你别走!!不要啊!!!!!!!
“啊啊啊啊!!呼、呼、呼、呼——”大口地喘着气,双眼睁得巨大,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越来越深的空白,一片一片,冲击着我的视野,良久,我终于感到稍微平静了点,仍保持着往前伸出的手,却止不住颤抖着。下意识地抓了一把空气,我心中浮现的是疑惑,我想要拉住的,是谁?
双手抵住两边太阳穴,死命地揉着,总觉得我失去了一部分的时间,但是周围众人的表现来看却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直到遇上曦莉娅,直到丛曦莉娅的口中说出那段诡异的往事时,我才又重新想起这种可能性,但是——
这可能吗?!难道真的存在那种能篡改删除别人记忆的东西吗!除此之外,我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说我和曦莉娅所遭遇到的情况的解释,又或者根本如曦莉娅所说,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得了幻想症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苦笑,无论如何,这第二个可能性同样小,至少我不认为自己会出现这种诡异的症状。
掌下的眼闪烁着,尽是迷茫,我终究什么都想不起来,既便明明知道自己一定失去了什么,但是就是想不起来!我不认为自己是杞人忧天,我还不至于看YY校旱中毒到分不清现实虚拟之间的区别!
“对了!”我突然想起,“裴姒梵呢?”下意识地四处打量着,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竟然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微微地松了口气,心却又悬了起来,对于雅典娜能否把裴姒梵救回来这点我从不怀疑,但是对于她是否会伸手相救我不得不相当怀疑。虽说现在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常的微妙,但是以她的傲性说不定根本看都不看裴姒梵一眼就直接把她扔掉也是有可能的。
“喂,你不是正在想我姐姐是不是把你之前死死地抱着的那个女人给扔掉了吧?”
“呃——”下意识地点头过后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回答了什么,抬起头来,赫尔墨斯那张欠扁的脸就在我的眼前嬉笑着,气不打一处来,心中却更害怕雅典娜听到了我的回答,同时出手如风,掩住了赫尔墨斯的嘴,一根手指竖至唇边。
赫尔墨斯喘着气推开了我的手,一连不满地道:“干吗啦!大男人拉拉扯扯,难道姐夫你竟然还有那么另类的爱好?”
“呃——胡说什么呢!”我霍地想起了什么,心思放松下来,却仍下意识地扫了扫四周的环境,这才笑道,“你姐姐不在吧?”
赫尔墨斯霍地睁大了双眼,惊奇地道:“咦?姐夫你怎么知道的?”
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没好气地答道:“这还用说吗?你姐姐在的时候你敢这么姐夫姐夫的叫我啊?”
“呃——”这次轮到赫尔墨斯无语了,我嘿嘿笑了两声,脸色突沉,恶狠狠地道:“别说废话,先告诉我,裴姒梵在哪里?她现在怎么样了!”
赫尔墨斯看着我紧张的模样,眼中霍地浮现出一丝奇怪之色,就仿佛听到了什么无法置信的东西似的!那模样,简直比用看淫贼的目光看我更让我恼火!这家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连和裴姒梵有交情的事情需要让他这么震惊吗?
赫尔墨斯摇了摇头,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莫名的寒声问道:“她死了?”
赫尔墨斯被我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摇头,看得我心中更是一阵烦躁,我沉着脸,喝道:“带我去。”等到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自己此刻的口吻竟是如此强势却又偏偏自然无比。
赫尔墨斯眼中却是异彩连连,也没有责怪我的无礼,老老实实地将我引到了另一间房,毫无犹豫的推开门,落入眼眶的便是躺在床上那一张苍白的俏脸。
心,骤然一震,莫名的,仿佛早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我迈出了脚,温柔而轻缓,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怕那轻微的脚步声也会惊醒了她。我只是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却不知看见的是谁。
裴姒梵?我知道是,但是,那一张清秀的脸容却总是模糊着,显现着不知道谁的影子,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发,害怕太过用力的动作会弄疼了沉睡中的女孩。即便在沉睡之中,她也承受着痛苦吗?看着她淡淡微笑的嘴角,那微皱的眉头却始终不曾散开。
“姒梵——”轻轻地梳理着她散乱的发髻,她的名字在我的喉间滚动着,她的肌肤冰凉得几乎没有一丝温度,那微弱的呼吸几不可闻,我却像吃了颗定心丸似的放下心来。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我最怕的便是她像妮一样便那般无声无息地死去,只要她还活着,我总会把她救回来的,我总还有机会。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眼中有莫名的执着,我不懂,我知道不是为她,却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醒来前那种仿佛失去什么我无法承受的东西的恐惧纠缠着我。是的,我不得不恐惧,妮死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到,而现在,至少,眼前的真实,我要用这双手去守护。
“雅典娜呢?”缓缓扣上房门,看着面前仍挂着招牌嬉笑着的名义上的小舅子,闷哼一声,心中不由有些不爽,裴姒梵虽然暂时不会死,但是离脱离生命危险实在是还有着不小的距离。可是在这种情况下雅典娜却仍然坚持着离开,显然根本就不把裴姒梵的生死放在心上。虽然早已经知晓雅典娜的心性脾气自由随心又是非比一般的骄傲清冷,而且就我们两人的相处关系来说,她对我更有几次相救之德,便是平安夜楚家晚宴上她也是毫无犹豫地站在自己身边,我实在没有什么资格去怪她,但是看到裴姒梵命若游火的样子我却忍不住心中恼火,语气自然也算不上客气。
话一出口我便省起自己的态度问题,而赫尔墨斯更是直接瞪大了眼,满脸的震惊崇拜,他摇着头答了声不是很清楚,旋即竖起了大拇指,一脸毫不掩饰的崇拜神色,那表情,呵,那就是拳王泰森看到了使出百倍界王拳的孙悟空,他的目光肉麻得连我自己看起来都觉得鸡皮疙瘩都掉光了,却听他由衷地赞叹道:“姐夫,我真是佩服你到家了,敢对我姐姐这么凶的人这几十万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几十万年?几十年前你们姐弟都还没出生呢还几十万年?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翻了翻白眼,直接把赫尔墨斯话语中夸张的形容忽视了过去,心中却大是忐忑,天知道雅典娜知道了我现在这么“大气”的回答之后会怎么整治我?在第一次被她救了之后她那种轻描淡写地说出她早就试验过了那种话语之后,我便下意识地对她敬而远之,只是不知是不是赫尔墨斯那番话的影响,神使鬼差的,自那天之后,仔细观察下,我竟发现雅典娜在和我相处时的确是有些许的不自然,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心中明明感觉到对她的惧怕,却仍忍不住亲近一般的诡异。
当然,我自然不会把这般嗤之以鼻说出在口,赫尔墨斯的大名那夜阿神可是重重地给自己补了一课,这小子原来竟然是这么喜好恶作剧的家伙,也就难怪当时我们俩还不是很熟他就那么大力帮忙,原来是为了有趣。
背着手,焦急地在大厅中转来转去,却终究只能嵬然长叹,除了乖乖等待雅典娜归来,我什么也做不了。脑海中一阵胡思乱想,我苦笑了下,心潮涌动,既然雅典娜能将裴姒梵救回来她就一定有办法将她治好。除了这般坚信之外,我也不敢做什么,冷静下心来,我开始思考起这所突然发生的一切来。
希弥斯是冲着谁来的?是我还是裴姒梵?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她伤害裴姒梵就是为了打击我咯?甩头想了想,我忍不住苦笑,我不认为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值得有人专门来找我麻烦。
而且,希弥斯对裴姒梵下手那么狠却没有直接一剑杀了她,很显然是为了折磨她,这么看来——脑海里灵光一闪,我突然想起,希弥斯第一次追杀我的时候曾不断地找我问“她在哪里?”我那时候竟然还以为是安琪儿,现在看来,难道希弥斯在找的竟然是裴姒梵?!莫名的,我突然想起上次在花屋见到的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的眼和希弥斯的眼瞬间重叠,我猛地明白过来,那个女孩就是希弥斯,她就是追逐裴姒梵的那个女人!
那上次裴姒梵匆匆离开天都也是因为她咯?所以,希弥斯才会在沧海的时候又找上了我,那是因为她发现裴姒梵竟然也在沧海吗?脑海中一个疑惑方解,其他的疑惑便一个个接踵而至,难道当时希弥斯就追在我的身后了?要不然为什么裴姒梵会在见过我后便匆忙逃离,连花屋的一切都落下了?她又为什么被希弥斯追杀?希弥斯为什么这么恨她?她们两个的真正身份又是谁?面对着她们的时候我为什么总是感到熟悉?
太多的疑问困扰着我,眼前一片纷乱,前方的道路只看到迷雾,就好象是一团浆糊,不知道该何处着手,越想越乱。总觉得有一条模糊的线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但是却总是看不清楚。
越想心越烦燥,特别是看到旁边赫尔墨斯脸上还是那般笑嘻嘻的时候,我就更加火大了,看着赫尔墨斯那张欠扁的脸我就忍不住想要一拳揍下去,却突然省起,上次被截断一半的问话。嘿嘿一笑,我霍地劈头问道:“希弥斯来干嘛?”
“追杀贝——”赫尔墨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黑色的眼瞳中透出一丝懊恼。
贝?是了,当时希弥斯化身花屋女孩的时候说的也是“贝小姐”,想起雅典娜的例子在先,念头微转,我立刻接口道:“裴姒梵原本叫贝什么?”
赫尔墨斯一脸懊恼,垂头丧气地答道:“贝瑟芬妮。”
脑海中轰然一震,贝瑟芬妮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我听过的,我一定听过的!心中突然又开始泛出那种冷血的错觉,仿佛又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我感觉到自己寒着眼,看着赫尔墨斯的眼瞳冷漠而不客气。
赫尔墨斯微微一惊,退开两步,战战兢兢地问道:“姐夫,你怎么了?”
仿佛久违的称呼瞬间惊醒,阴冷的眼神缓缓褪去,端端的瞬间,却如同经过了一场大战似的身心俱疲。被赫尔墨斯的话语惊醒后,我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全身酸软,背上隐隐感觉到寒意,竟是已经全部被汗淋湿了。
“贝——”贝瑟芬妮的名字到了口中却又被我咽了下去,适才那种丧失自我却又分外清醒的感觉让我忍不住一阵后怕,而且,隐隐的,我发现自己竟有些抗拒贝瑟芬妮这个名字,用力地甩了甩头,我问道,“裴姒梵她和希弥斯是什么关系?”
赫尔墨斯微微一怔,张了张口,尚未回答,却突然神情大变,灵觉猛地提至极限,我终于也骇然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