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论

    2007年2月23日  星期五   阴
    被告最近这些日子都在干一件挺弱智的事情:就是像一个吃饱了撑着的小娘们,看着那些让人肝肠寸断的爱情剧,哭得稀里哗啦,比自己的老婆跟野汉子跑了还要伤心的样子。
    从前母亲总会抱着一盒面巾纸看琼瑶剧, “悲啼妆泪红阑干”(原句是《琵琶行》的“梦啼妆泪红阑干”,我们全家包括我母亲都喜欢做白日梦,不过母亲看琼瑶剧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所以将‘梦’改成‘悲’)。
    小时候,母亲看琼瑶剧痛哭流涕,年幼的姐姐陪着掉眼泪,更年幼的被告看着他们母女莫名其妙地抱头痛哭,幼小的心灵会无比的痛苦,心想我怎么摊上这样的亲人?脑袋都缺一根筋,随便一些虚拟的桥段就可以赚龋糊们廉价的眼泪。被告能做的事就是无奈地在旁边捂着嘴偷笑,同时想着自己要快快长大,赚钱买点补品给老妈和姐姐好好补补脑子。
    念大学的时候,一个女生整天在我耳边像苍蝇一样嗡嗡嗡不停地讲《蓝色生死恋之秋天的童话》多么的感人,让人从头哭到尾,说这么好的片子不看简直是犯法。“恩熙”“俊熙”念叨个不停,比说到亲人的名字还要亲切。(“俊熙”“恩熙”是《蓝色生死恋之秋天的童话》戏中男女主角的名字。)
    被告最近在网上游荡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蓝色生死恋之秋天的童话》,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看看这个片子,从头笑到尾,然后打电话去羞辱那个女生,嘲笑她一番,顺便让自己枯燥无聊的心获取一点点变态的快感。
    没想到一念之差,一个铁骨钲钲的汉子就这么迅速沦陷了,被告竟然第一次尝到热泪从眼眶里烫烫地滚过面颊的滋味。被告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名叫‘坚强’的东西发着“刷刷刷……”的声音迅速地离开自己的身体。“坚强”从我身体上剥离的同时,原本以为上帝忘了帮我制造的泪腺,现在突然波涛汹涌,像‘洪水猛兽’,挡都挡不住。
    一盒刚刚开包的面巾纸最后硬生生见了底,那些面巾纸被揉成一团一团躺在纸篓里,堆得像一座白色的小山。这堆纸团里包容了一个铁汉子二十几年来的第一滴泪以及最后一滴。
    最后看到恩熙玉殒香销的时候,被告有点想号啕大哭一场,也有点想抓乱自己的头发抓狂,质问苍天为什么……十足像一个疯子。甚至到今天提起恩熙这个名字还会有一点点心疼。
    接下来开始到网上疯狂地搜索韩国悲剧,只要女主角漂亮的,统统下载来看。当然,不管剧情如何的好,女主角一定要漂亮,或许大家可以说我见不得别人好,看见美的东西自己得不到就巴不得她毁掉。
    于是每天一盒新的面巾纸进入被告的房间,一箩筐纸团运出去,周始往复,日复一日直到现在。
    我们都知道一直喷杀虫剂的结果是害虫的免疫力越来越强,被告一直看悲剧的结果也是如此,对剧情的免疫力培养出来以后就发现许多剧情拖沓的毛病,渐渐有点不耐烦。
    昨天看的《对不起,我爱你》就很有剧情拖沓的感觉,用‘快进’来帮忙,只看有男女主角出现的画面,其他的一概跳过。当然《对不起,我爱你》的结局还是不错的,男女主角都死光了,很能满足我看悲剧的特殊心理需要。
    既然现在看悲剧已经有点看撑了,我也就闲下来想推究推究自己喜欢悲剧的原因。我想起了三国时期‘能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的阮籍。
    这位大哥在下棋的时候听到母亲的丧讯继续铁青着脸把棋下完。在母亲的葬礼上既不呼天抢地寻死觅活孝感天地也不抚棺哀号闻者欲绝,照常喝酒吃肉,只在最后盖棺的时候吐血三口。被告窃以为其孝不逊于任何名士。
    阮籍一次出游,听说一个素不相识的美女云英未嫁就含恨香殒,入其门,大哭一场,哭得所有亲友莫名其妙,哭完出门扬长而去。
    他的这一哭让我回味很久。所有美好的事物离开世间的时候我们都有权利痛哭,我们本身不一定要跟这事物有关系,只是因为他们不复存在而放声一哭。
    我看悲剧时落的泪大概也可归入此类。这年头不漂亮一般做不了女主角,或许我只纯粹为了一个漂亮女人的悲凄一生和惨然逝去而扼腕。
    熟识被告的人都知道我本身是比较冷血的,冷血的人都热衷于毁灭。充斥电视和书刊的东西都是大团圆结局,无数的奇迹构筑了主人公的传奇一生。妈的,其实大家都明白,世间自然淘汰的法则是绝对不允许有如此多‘奇迹’的,除非灭掉这个世界,让造物主重新打造一个被神祝福的世界。
    所以我从前的作品都有悲剧倾向,为我赚取了无数口水。说实话,被告当时很不满,我其实明知道读者喜欢大团圆结局的理由很充分:生活中已经充满烦心事,何苦在看书的时候还要死去活来?
    这个理由当然是无可辩驳的,人活一世,除了开心还有何求?生活的无奈是必须的,就算是上帝的天堂里,吃了禁果都要受到惩罚,上帝自己都要死在十字架上,这向我们传递了一个讯息:珍珠生于伤,凤凰生于火,应该尝遍酸甜才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只喜欢喜剧的情结是病态的,当然像被告这样只喜欢悲剧,病得也不轻。
    世界的真实是残酷的,悲剧更贴近现实,而我们的生活恰好艰辛,所以悲剧令人讨厌。
    只看喜剧的人,他们见不到街道昏暗的角落或许有一些美好的生命正在悄悄流逝;他们受到一点爱情的挫折就割腕上吊,认为什么没了他或她就活不下去,认为自己的爱情应该像美好的喜剧一样的浪漫和完美,认为有无数的奇迹会撞到自己身上。这是什么症状?这是‘狂想症’的症状。我们的媒体正在大批量制造这样的患者。
    不过猛看悲剧,整天像林妹妹一样两眼泪汪汪,觉得死了干净,这个世界没什么可留恋的那也完全没必要。
    我不知道别人看了悲剧什么感受,我个人在悲伤之余只会思索:比我衰的大有人在,我凭什么不知足?看完《蓝色生死恋之秋天的童话》,我的唯一感受就是生命脆弱,好好善待亲人。
    从前我在研究僵尸资料的时候,这些资料里总在说这么一个思想:那就是僵尸生命无穷尽,他们会看着亲人一个一个倒下,感受无比的孤寂,接受无穷无尽想念过世亲人的折磨。
    当时我的感觉是无病呻吟,能不死不灭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哪里有这些乱七八遭的所谓痛苦?一定是某个怀才不遇的白痴作家自己对生命没了兴趣,提出的这套理论。
    最近越来越感受到这种无奈。因为我们同时期从娘胎生下来的一伙朋友,一起上学,一起长大,也几乎在同时那么几年内娶嫁,必然的在那么几年内成家生子,然后一起老去,最后集中在那么几年里相继离开世界。
    每一个阶段会有不同的感受,或许在我们六七十岁的时候才能体验到生命的无奈,我想我大概已经比同年人超越了半个人生,超前体悟到这些,等我到了那个年纪,境界已经不可以常人计。应对生死或许也要豁达一些。
    闲话扯了这许多,被告的意思是看点悲剧挺好,把自己能承受的心理底线拉低点,这样心脏能承受的波动幅度更大,弹性更好,命大概也更长。
    接下来说一个兄弟们都很想骂娘的问题——关于新书。
    被告是一个受尽生活迫害的穷困书生,最近打算折腰出关,找个工作赚点老婆本。
    其实根本的理由是江郎才尽,被告的脑袋瓜子虽大,里面的存货已经挖掘得基本枯竭了,最近想恶补一下。被告到起点来混其实腹中做后盾的只有一套《金庸全集》,最近发现金庸的拳法已经完全打不赢众兄弟,只好停下来开始修真,等被告在其他写手兄弟构建的妖界魔界仙界神界里纵横无敌,发现新洞天的时候,被告将挎刀杀出重围,再见兄弟们。
    让被告再闭关些时候吧,对不住兄弟们。现在被告不敢轻易做任何许诺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许诺:对写作,不死不休。
    当然,被告是绝对没种再写悲剧了,兄弟们请放心。尽管大团圆很恶心,但只要觉得怎么写恶心就怎么写,大概能满足兄弟们了。或许在被告七老八十快挂掉不再在乎钱的时候会在生命的尽头写一部旷世的悲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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