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差点儿瞒丢了性命

    她们也说不清那家医院是怎么做的手术，更不懂得引产后需要复查，胎盘一直在子宫里残留，等于子宫一直有个没愈合的伤口，所以才不断出血。她又没有说实话，偏偏化验的HCG也呈阳性，这是诊断绒毛癌最重要的指标，所以才有了我怀疑她是绒毛癌的一幕。
    医学关键词：流产后出血
    允许在门诊进行药物流产的仅限于怀孕49天内的妇女，此时子宫内有两种妊娠组织，一种是胎囊，将来胎儿在这里长出；另一种是蜕膜。药物流产的目的就是阻止胎囊在宫腔中继续生长发育，并通过子宫收缩将其排出体外。药物流产过程中如果见到胎囊排出，就可以认为堕胎基本完成。但是，由于附着在子宫内壁上的蜕膜还没有完全随胎囊排出，因此子宫的收缩受到影响，出血不会马上停止。
    一般的药物流产胎囊排出后的出血天数平均为18天，引起出血时间长的原因可能是蜕膜剥脱不完全，影响子宫收缩止血；或是胎囊排出不完整，导致不全流产；少数病人为药物流产术后感染，出现子宫内膜炎症所引起。
    按规定，胎囊排出两周以后应该到所在药物流产单位进行复诊。此时如果出血仍未停止，需要进行尿妊娩化验及B超检查，诊断为不全流产者就应该做清宫术，术后yīn道出血10天内会停止。如果出血不止是因蜕膜剥脱不全所致，但就诊时出血不多，可以服用益母草膏或中药生化汤，也可以肌注催产素促进子宫收缩，以排出剩余的蜕膜组织。出血多于月经量的病人一般要行清宫术胎盘剥离。
    讲述者：三级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生　女　40岁
    妇科这地方是个是非之地，因为要牵扯到性，也就牵扯到爱情、婚姻。里面自然会有一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隐私。所以妇科医生有时候要被当作证人，也会为别人作伪证，没办法，不那么做的话就要出现更大的悲剧。所以我相信有些谎言是善意的，那次那个大出血的女人就是个例子，她差点儿瞒丢了性命。
    第一次来看病，她是想治疗月经不调，因为最近一次月经拖拖拉拉地持续两个多星期了。她当时28岁，她想把月经治疗好了马上结婚生孩子。我们科接诊她的是个实习医生，听她说了病情就按照她的思路做了，让她吃点中药，过一个周期再来看。当时有个男人陪着她来的，我觉得应该是她爱人，也跟着站在边上，他拿了处方就去拿药了，没说其他话。
    过了一个星期她又来了，还是出血，而且量越来越大，实习生就把她交给我，我问她怀孕过没有？做没做过流产？她都说没有，因为症状比较复杂，我说最好做个“诊断性刮宫”，看看子宫内膜有没有问题。
    医学上有一种叫做“诊断性治疗”，比如怀疑是某种疾病，通过服用治疗这种疾病的药来诊断，如果服药后症状确实好转，就说明很可能是某种疾病，比如总是心前区疼痛，如果吃了硝酸甘油后疼痛缓解，就能说明有心脏血管缺血的可能。“诊断性刮宫”也是这个意思，对月经血量过多、经期过长，而药物治疗无效的，可做分段“诊刮”。将刮出的不同部分的子宫内膜送病理检查，以此了解子宫出血的原因，到底是增生还是内膜有癌变，同时也能起到止血的作用。
    她和她爱人都挺紧张的，问我会是什么问题？我说，很难说，但是现在女性妇科肿瘤的发生越来越多了，像她这样长时间不规则出血的人更要小心，她说怕疼，想先做个B超看看。
    B超结果很快出来了，报告上写的是，子宫腔内有个强回声团。我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有东西，又让她做了个血HCG检查，那是专门用来查绒毛膜癌的，结果还真是阳性。两项指标一下来我对她说，问题还真挺大的，至少需要住院进一步检查。她当时脸色发白，眼泪就在眼眶里转，那男的也特别着急，说他们结婚的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当时病人特多，我给她开了住院单，让她先去联系住院。
    她走的时候我还对我的同事说，我怎么觉得这女人有点闪烁其词的？但是我没追问，做妇科医生久了，我们特别知道尽量只针对病不针对人，否则麻烦就太多了。
    好像就是第三天中午，都要吃饭的时候急诊室突然给我们科打电话，说有个大出血的病人，他们考虑是妇科原因让我们赶紧过去，我跑到急诊室一看，是她，是被她姐姐送来了。她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她姐姐急火火地告诉我她突然间大出血，从早上开始的，止不住，又不是来月经，她就给家里打了电话，她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要晕了，赶紧叫了急救车送过来。
    一看大出血我立刻推翻了昨天的诊断，如果是癌症的话，不会出现急性症状。我马上想到她是不是有什么没跟我实话实说。
    我直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在妇科呆久了，凭直觉就能猜测出哪种女人有故事。其实这个女人之所以让我不太相信，因为她和她爱人在一起的时候，男的特别不自信，始终对她察言观色，像求着她似的。
    她对我说，她确实怀过孕并且是在一个月前做了个引产，因为不是她马上要嫁的这个男人的，所以上次来的时候没敢跟我说实话。
    我一下明白了，她的出血根本不是月经，很可能是引产时胎盘没完全清除干净引起的出血。我很生气，说你可以骗医生，你就不怕自己没命了＃糊姐姐一边道歉，一边说她也是没办法，以后会把情况都告诉我们。
    果然就像她说的，引起出血的是个残留在子宫里的胎盘，应该在胎儿娩出后从子宫剥离，如果它和子宫壁粘在一起，没有脱离下来，就会造成一个开放的伤口，血就是从那不断流出的。
    过去很多女人生完孩子大出血死亡就是因为胎盘没有出来，接生婆又没有医学知识，以为生完了孩子就万事大吉了，结果造成产妇大出血。她虽然不是生孩子，但中期引产导致胎盘残留的更多，特别是她做手术的那地方是个小卫生所，她们是为了保密所以选了那里。
    她的手术很顺利，把残留的胎盘清除了，血自然就止了。她从手术室出来一直问我，会不会影响以后的生育？我也实话告诉她，现在很难说，因为她的胎盘和子宫粘在一起，剥离的时候很困难，又这么长时间没有正确治疗，对子宫肯定是个不小的伤害。她求我千万不要告诉她爱人，她实在是想尽快给他生个孩子。
    我们经常会遇到病人的这种央求，但从医学角度很难对别人自圆其说，原来说的可能是绒毛癌，现在不是了，那么大出血怎么解释？我心里挺烦这样的女人，都要结婚了还和别的男人搞到一起，弄得我们做医生的都像在“助纣为虐”，合伙欺骗人家无辜的男人。
    她姐姐告诉我，这妹妹实在让她操心，和现在这个男人认识的时候正好前面那个男友刚把她甩了。她妹妹长得漂亮，同时有好几个男人追，她偏看上一个看不上她的，还一厢情愿地奉献。其实家里人都能看出来，那男人生就一副招惹女人的风流相，绝对不会和她认真的，可怎么劝都不行，她像着了魔一样。好着好着就怀孕了，她以为一怀孕就能弄假成真呢，人家就能真娶她，结果对方来个混不认账，说“怎么能知道是我的孩子”？因为她被别人追求也是公开的事。他反倒一口咬定是她在讹诈他，当时也没有亲子鉴定这一说，男的死不认账也没办法……
    她像被打了一闷棍一样，才发现以前姐姐劝的真是一点没错，她绝望极了想到要自杀，回家就吃了安眠药。幸好她家人发现得早，才把她救了回来，现在的这个丈夫就是那个时候“趁虚而入”的。
    他只知道她失恋，不知道怀孕的事，所以他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那时候没现在这么开放，人对这方面的想象力也没现在人丰富，他可能也想不到她已经怀孕，放开了胆子发动追求攻势。她觉得自己怀孕了，又被人家甩了，还自杀过，已经身价掉得厉害，还有男人这么认真地追求，心里很感动，也像捞稻草似的接受了他的感情。
    她对他实话实说，说自己已经和前面的男人有过性关系。他一听还是迟疑了，当天没再往下说就先回家了。
    女人就是这样，特贱，你追着她吧她就觉得你可以被怠慢，不珍惜你；一旦人家冷淡了她就又盼着人家。那男人回家考虑了三天后回来了，说以前的事情不计较，只要以后踏实过日子，不再和那男人联系，如果她能答应他们就登记结婚。
    她也是第一次被别人掌握自己的命运，像要追上最后一班车，马上答应他身体稍微好点就去登记，其实她是给自己留下时间去做流产。
    几天之后她拉着姐姐找了家卫生所的熟人，到那时候她已经怀孕四个多月了。医学上妊娠超过12周的就不能做流产了，因为这一时期胎盘已经形成，胎儿较大，骨骼变硬，娩出时需要充分扩张子宫颈。另外，由于子宫增大，子宫壁充血变软，手术时容易损伤子宫壁，所以只能人工引产。
    中期引产要比早期人工流产难度大得多，危险也大，其中一条就是最容易发生胎盘滞留，因为它不像正常生产，孩子出生后，能清楚地看到胎盘是否正常脱落。正规情况下，引产之后应该采取清宫术，以清除子宫里的胎盘和胎膜组织，并且还要复查。
    她们也说不清那家医院是怎么做的手术，更不懂得需要复查，结果孩子倒是引下来了，但胎盘一直在子宫里残留，等于子宫里一直有个没愈合的伤口，不断出血。她来我们医院的时候又没有说实话，偏偏化验的HCG也呈阳性，才有了前面我怀疑是绒毛癌的一幕。因为绒毛癌和胎盘残留都可能出现B超发现子宫内有回声团和HCG阳性。
    她住了几天医院之后回家了，我再也没见过她丈夫，但是出院之后她倒经常来看病，是到中医科，她确实想生个孩子，来找中医吃中药调整。她姐姐后来和我们很熟，时常说起她妹妹，说现在日子过得挺安生的，因为那个男人对她特好，当初担心她是癌症的时候，人家都没有变卦的意思，比原来她拼命追求的那个强多了，人也实在。她现在逐渐忘了以前的一切，也不再像年轻时那么疯了。
    两年之后她来我们医院生孩子，胖得我都不认识了。她说，能怀孕她特别兴奋，总算一颗心落了地，庆幸那次大出血没落下毛病。为了孩子能壮实，她一直拼命吃，使劲“揣”自己，到后来体重都过重了，还有点儿血压高，为防止“妊高症”，提前一个月就住了院。每天晚上她丈夫都来看她，他好像是搞装修的，当时已经发了点小财，开了辆车，每天都是大包小包的送，我能从她的表情中看到她对日子的心满意足。到那会儿，我才彻底完成了作弊的任务。
    手记：
    这个医生挺不愿意提起这类事情的，她说这样的事情见多了就会觉得女人的人性坏了，她们总是在欺骗男人，弄得妇科门诊像个“阴谋之地”，隐情多于隐私。但是她也承认，无论从感情上还是身体上，不管是谁是最初的肇事者，女人总是最终的受害者，她们总要为自己的情债“买单”。
    从医学统计上看，女人的平均寿命比男人要长，医生看病的时候也发现，其实真能忍受疼痛、疾病的不是看上去强壮的男人，反倒是弱不禁风的女人。这好像是上天的安排，给了女人一个能够承受伤痛的身体，也同时制造出她们需要承受的苦难，月经、怀孕、生产、流产乃至比男人机会更多的恶性肿瘤，当然还有怎么都拦不住、非要奋身其中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