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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杏儿的终生大事

    门前的老榆树依然在风中飒飒作响,干裂的树皮不平整地在凹凸不平中不停地变幻着。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男人死得早,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跟我相依为命,现在居然连她都不听我的话,硬是背着我要跟那个穷鬼在那鸟不拉屎的山窝窝离过一辈子呢?”大婶坐在输底下,背靠着这棵老榆树,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每一次,大婶有心事的时候,她都是一屁股坐在这榆树底下,,背靠着老榆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自己的苦恼一五一十地告诉老榆树,而老榆树毕竟不是人,任凭大婶怎么哭怎么闹,老榆树还是纹丝不动,就那几根干枯的枝桠像一位农村老妪干枯的五指,硬邦邦地叉向天空,天空似乎不会因为这些锋利的枝桠而受伤,在蔚蓝色的苍穹下一如它永远的平静,惊不起半点涟漪。
    这一回,大婶不愿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远嫁到偏僻的李村,她觉得女人嫁不对男人的话会苦上一辈子。就像她当初不是听她姑姑的话,也许现在还窝在那交通不便的小山村里,就连上街买个东西都那么不方便。
    “娘,干嘛呢?”亚娃来看大婶了,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身穿一件淡绿色的小毛衣,看起来心情不错。
    大婶抬起头,看见自己有一阵子没见的女儿,有点兴奋:“死丫头,还记得你老娘呢?我以为你不认你娘了呢?”
    “娘,说什么呢?我婆婆去赶集的时候不小心被一辆农用三轮车撞伤了,我在家给伺候呢,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么。”亚娃一边扶起母亲,一边嘟起嘴撒娇般地抗议着。
    大婶向来是有冤抱冤有仇报仇的人,她一听亚娃的婆婆被车撞伤了,刚才为小女儿家人的那般痛苦的嚎叫声瞬间转为释怀的笑意:“啊,好啊,老天终于开眼了,报应啊,活该!我女儿大肚子的时候她还让翻猪圈墙给猪添食,在她眼里,我女儿还不如她家的那头猪么。”
    亚娃一脸的平静,她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母亲说得都是实话,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隔壁的胖嫂给她婆婆说了她什么坏话,婆婆竟然不顾她的大肚子,让她拎猪食,翻猪圈墙,提水等等一些体力活。说来也巧,有一次被亚娃的母亲看见了,冲进院子里跳着骂了一些很难听的话,用别人的话说,几乎是把人家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了。所以,大婶恨亚娃的婆婆是有原因的。
    大婶转过脸,阴着脸:“怎么?嫌我把你婆婆诅咒了?你这个分不清是非的蠢丫头,人家那是不拿你当人看待,娘实在是看不惯啊,我自己养的女儿我都没那么虐待过,她算什么玩意?竟然那么虐待一个怀胎八月的儿媳妇,老不死的,不得好死。”
    亚娃理解母亲,抓住母亲的胳膊,轻轻地晃了晃:“娘,算了,都过去了,别提了,再说,我婆婆那是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也不完全怪她。我知道您为杏儿这事烦着呢,所以我想过来看看您,家里没有人,门虚掩着,我就知道您准是找这老榆树诉苦来了。”
    大婶叹了一口气:“唉,还是养女儿好,那几个臭崽子谁还知道他老娘这个毛病呢?整天就知道围着媳妇转,还说什么我净操得瞎心,杏儿又不是亲生的,婚姻就由人家自己做主呗。你听听,这哪是人说的话啊,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们拉扯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听媳妇的话了,我说的话还算个屁啊。”
    亚娃搀扶着母亲,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再看看她骂起人来那狠狠的劲,心里觉得好笑又难过,好笑的是她骂起人毫不含糊,难过的是父亲走得走,母亲一个人,遇到个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娘,您坐吧。坐这老榆树下,咱娘俩唠唠,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哥和弟都不听你的,我听啊,亚娃听。”亚娃扶着母亲坐在老榆树下,自己也在母亲旁边坐了下来。
    听到亚娃的一番话,大婶皱皱眉头,立刻就反驳道:“行了,你这个死丫头当初还不是不听我的话,硬是用绝食威胁我同意你和谢岗的婚事,这会嘴皮子倒是有劲得很,还说你听话。不过,还好,谢岗这驴娃子对你还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亚娃一听母亲骂谢岗是驴娃子立时就嘟起了嘴,不满意地说:“娘,谢岗又咋得罪你了,居然骂人家是驴娃子呢?”
    大婶用指头戳在亚娃的额头上:“看看,驴娃子又怎么了?看把你心疼的。”
    “娘—”亚娃红着脸,轻轻地晃了晃大婶的衣袖。
    大婶一声叹息让亚娃有些痛心,她帮母亲捋了额前几绺凌乱的头发,靠着母亲的肩膀说:“娘,您老了,您不该操这么多心的,其实哥也是为了让您少操点心嘛。杏儿已经长大了,她再也不是爬在门框上喊娘的那个小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再说,咱们都是女人,感情这事勉强不来的,只要杏儿人家愿意,我们就随了她吧,如果过于干涉,可能会得罪杏儿的。虽然说她要嫁的人家庭不好,但是只要夫妻同心,我相信会好起来的,就像我和谢岗,您说呢?”
    大婶低着头,不言语,舞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好像在想亚娃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忽然,她抬起头,笑着说:“亚娃,你这大道理娘都懂,只是,我担心杏儿,毕竟你和她不一样,她是我领养的女儿,以后若有什么事,男人会瞧不起的。不过,我看那小伙子长得人五人六的,也算机灵,对咱家杏儿很照顾,杏儿也是,和你当年嫁谢岗那是一个样,誓死要嫁那个男人,唉,没良心的丫头,娘都没个外人重要了。”
    亚娃听到母亲的埋怨,撇着嘴说:“错了,娘,男人可以换,但娘不能,娘是这个世界唯一心疼子女的。对于杏儿,我们要尊重她的选择,祝福她,相信我们杏儿的眼光。”
    大婶忽然站起来,呸呸地吐个不停:“呸呸!什么男人可以换?你这个臭丫头,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
    亚娃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是啊,在大城市,这种事是很正常,但在一个封闭的小山村里,哪个女人能想又敢想着换男人呢?
    亚娃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娘,我是指得是外面大城市,像我们这种农村女人从来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大婶的食指又戳到亚娃的额头上了:“想都不要想,女人要懂得从一而终,明白吗?”
    看到大婶有些生气,亚娃不再言语,但在亚娃的心里,大婶的这种封闭的思想对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当然,她不是数落谢岗,仅仅是对从一而终的这种封建习俗。
    正是深秋,田地里一派忙碌的景象。家家户户都忙着掰玉米,拉玉米,可是大婶家的玉米还长在玉米杆上,十几亩的玉米呢,看着都让人发愁。大婶的儿媳妇马上就要生了,儿子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前跟后地伺候着,连喝一杯水都吆喝着男人过去倒。大婶嘴上不说,心里却愤愤地:“真是年代好了啊,怀个娃就这么贵气,喝水就喝水么,还非要吆喝着男人去倒。这儿子也不争气,跟孙子一样任人家呼来唤去,想当年,老娘怀你的时候,还跪在地里给人家割麦子呢?”显然,大婶是嫉妒儿媳妇,但嫉妒归嫉妒,地里的农活还是要她来干。
    杏儿从小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理解母亲,从不和母亲顶嘴,有时候在厨房里看见嫂子的脸色不好就出来了,恁是把自己的哥哥给支过去帮忙。因此,她很少跟嫂子吵嘴,几乎是没用,她嫂子也很尊重她,常在自己的婆婆面前说杏儿有多么懂事多么乖巧。
    大婶有时候会因为点滴小事在杏儿面前说儿媳妇的不是,这个时候,杏儿总是笑嘻嘻地扶着母亲坐下来,爬在她的肩膀上说:“娘,我知道您是嫌哥伺候嫂子了,您不服气对不?可您想想,哥是嫂子的男人啊,他不伺候嫂子难道让别人来伺候她吗?时代不同了,您啊,就别吃醋了,也理解理解哥吧。”
    大婶总是在邻居面前说,杏儿这孩子总在我生气的时候能甜甜地安慰我几句,话是没有亚娃的话多,但是很受听,觉得很有道理,我想生气都生不起来呢。
    眼看着家里的十几亩玉米还长在地里,杏儿着急的不行,即使她和大婶每天都蹲在玉米地里不停地劳作,但那些玉米似乎还是那些玉米,纹丝不动。一整天下来,杏儿累得腰酸背痛,倒头就睡。
    到了晚上,大婶看见厨房里还是冰锅冷灶,牛槽里也没一点草,牛儿在院子里哞哞地叫着,而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还围绕着儿媳妇转,一会端吃的,一会拿衣服。
    杏儿躺在炕上睡着了,半握的手上已经打起了水泡,头发上沾满了枯黄的玉米叶子,大婶一阵心疼,杏儿从小到大,哪还干过这种重的话?撒时候还能累得她倒头就睡呢?想想就来气,大婶这人,一大把年纪了,按理应该是省事的年龄了,但她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坏脾气,这一回,看到厨房里冰锅冷灶,看到牛槽里没草,看到杏儿劳累的可怜相,她不禁跳到院子里大声骂了起来:“你还是个人吗?牛槽里没草了,你眼睛瞎了吗?老娘一天辛辛苦苦为的啥,你整天围着媳妇转,还没生呢?生下来是不是全家人都能供着当奶奶服伺着?”
    这一阵骂,惊醒了躺在炕上睡着的杏儿,她急急忙忙下了炕,穿了双拖鞋走了出去:“娘,您这是做什么呢?嫂子大肚子呢?哥也不会做么,吵得邻居听见了会笑话咱的。”
    大婶生起气来就连劲儿也十分的大,杏儿怎么拉她都拉不动,稍微一用力杏儿就倒了。她见杏儿倒了,忙扶起她:“你别向你哥说话了,做饭他不会,难道给牛添个草都不会吗?我就要骂,骂得让全村人都听见,让村民为我这个寡妇做个公断。”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大婶的这些话不仅仅是冲着自己的儿子,主要是骂给儿媳妇听的,而这一回,任凭大婶喊破喉咙,儿子和儿媳妇都没有出来回一句。
    杏儿把大婶扶进了屋子,自己又走进厨房,叮叮当当地做饭了,她觉得嫂子确实有些过分了,十几亩的玉米呢,自己又没生呢,整天要哥不住地伺候着,这家里人都不活了?同样是女人,人家的命怎么就是娘娘的命呢?杏儿在心里悄悄地埋怨着,她不敢在大婶面前说这些,就大婶的那脾气,她不说,事情都不断,要这么一说,家里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吃完了饭,杏儿把厨房里擦洗了一遍,感觉浑身酸痛,想回自己的屋子,但马上又想到大婶:“唉,娘一个人,今晚吃得又不多,被哥嫂气得,我还是陪她睡一晚上,说点宽心的话吧,免得她又胡思乱想,给家里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炕上铺着一张崭新的被子,大婶蹲在炕上,一针一线地缝着,好像她的坏心情丝毫影响不到那均匀的针脚。
    杏儿看着大婶疲惫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痛,做在炕沿边安慰着:“娘,休息吧,累了一天了,哥和嫂子的事您就别放在心上了,我明天让李煜过来帮忙,您趁这个机会好好考验考验他,我绝对会站在娘这一边的。”
    大婶放下针线活,坐在杏儿的旁边:“杏儿,你这丫头,就知道哄娘开心么。从你到咱家,我就把你一直视如己出,为这个,你爹还怀疑我呢?说实话,娘还真舍不得把你嫁那么远,要是他对你不好,欺负你,那怎么办?”
    杏儿想起自己的童年,竟然激动地抱住大婶:“娘,我谢谢您和爹收留了我,要不是您和爹收留我,也许我早都饿死了。娘,我知道您担心我以后会受李煜的欺负,但是,娘,请您放心,他不会的,如果他敢欺负我,我就休了他。”
    看着杏儿一脸的认真,大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再想想亚娃说的那些话,她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双手捧起杏儿的脸蛋:“好吧,只要杏儿喜欢,娘就愿意。答应娘,去了不要惦记咱家,嫁过去就是李家的人了,在人家不像在咱家,不能顶撞李煜的父母,要孝顺,像孝顺娘一样孝顺,知道吗?”
    大婶的眼睛泛红,说话的嘴唇有些颤抖,那样子,好像杏儿马上就要出嫁似的。
    杏儿一把搂过大婶,带着哭腔说:“娘,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的。”
    夜深了,娘俩一直都没有睡,一个是感激,一个是舍不得。直到鸡叫头遍,两个人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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