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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毛蛋的到来

    那是一个万物萌生的春天,柳枝开始泛绿,沉默了一个冬天的河湾因为暗绿的柳枝而增加了些许春的讯息。 原本光秃秃的山坡上也绿莹莹的一片,像戴了一顶绿色的鸭绒帽一样,那是苜蓿的颜色。姑娘们拎着竹篮儿身着艳丽出现在淡绿的苜蓿地里,欢天喜地地采摘嫩嫩的苜蓿芽。
    初春的阳光暖暖的,照得人们的心里也暖暖的,这初春的天气变脸也容易,别看这会阳光暖暖的,说不准闭上眼就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混沌一片。
    大婶起得早早的,喂完了猪儿和鸡儿,把门前草场上剩下的谷粒迎着风扬了出来,那些谷粒和草叶混合在一起,大婶用簸箕和筛子把那些谷粒清理了出来,装在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对于大婶来说,这些谷粒是自己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的成果,丢掉了就可惜了,虽然这些谷粒并不是很饱满,但是可以贴补家里那点不够吃到下半年的粮食。收拾完屋子,她端起自己的那个小木凳坐在屋前晒太阳,手里不拿点活干,她便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于是,她起身拿了她没纳完的鞋底,均匀的针脚,整齐的鞋边,像是被切过一样,针线在她的手下飞快地穿梭着,多像一位在流水线上工作的作业员。
    “大姑——”一个青年男子身穿一身已褪色的军装,背着一个大布包,脏兮兮的,里面塞满了东西,最底下已经有水渗了出来,疙疙瘩瘩的,好像是大蒜又好像是洋芋。
    大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似有醒悟地应道:“哦,你就是毛蛋吧,小时候骑在大人脖子上拉尿的小孩,长这么大了。”
    “嗯,爹说了,他好几年都没见您了,让我看看您,托我向您问声好。”毛蛋先是一阵脸红,大概是不忍自己小时候撒尿的愚蠢吧。
    大婶的确有好些年没有回娘家了,自从她的母亲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窝山沟的村庄。不是因为他哥,而是因为她嫂子,一个势力,说话尖酸刻薄的女人,曾在母亲的葬礼上未一个叫黄四的男人和她大吵一架,谁也说不上是谁的错,一时间被村里的人当笑话看待。从那以后,她恨嫂子,也恨哥,她觉得哥还是向着嫂子呢,一气之下,从娘家跑了回来,发誓死也不回那个叫窝山沟的村庄。
    “哦,你爹可好?亏得我娘家人还记得我!这句话当然是她的气话,但一向脑袋转得快的大婶忽然想到侄子那时候还小,知道个啥啊。
    “快,赶快到屋子里,咱娘俩慢慢说。”激动之下,大婶将自己的侄子毛蛋拉进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鸡窝旁边立着扫把,铁锹,锄头等农具,把上都拴着绳子,悬挂起来,像一支随时准备出发的队伍一样。
    走进屋子里,地板拖得红艳艳的,被子也叠得有棱有角的,洁白的床单让毛蛋怯生生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大婶热情地一边接过行李,一边招呼着:“坐啊,毛蛋,来姑家了还客气个啥。”
    “嗯,姑啊,我爹说今年家里没有种大豆,给您带来了大蒜,他说您爱吃炒大豆。”毛蛋是个实诚的孩子,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大婶都喜欢听,心里那个开心啊。
    “哎呀,我的老哥哥啊,居然还记得我爱吃炒大豆的事呢?记得那个时候,你奶奶从地里割些大豆苗子回来,放在门口的横木上,我总是屁颠屁颠地搬个小凳子过来,再拿个塑料盆子,因为我知道你奶奶要剥大豆了,每当这个时候,我也蹲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一颗一颗地剥出来,再一颗一颗地扔进塑料盆离,然后就等着你奶奶下锅去炒了,炒出来的大豆绿油油的,软软的,怎么吃也吃不厌,自己端个碗认真地吃,吃完了又去拿,甚至到最后连属于你爹的那份都被我吃了。”一时的激动,大婶也忘记了侄子在,竟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了。大婶是想家了,这么多年了,嘴上说的她死也不回那个叫窝山沟的小村庄,可事实呢,毕竟她自小在那里长大,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么深得牵动着她的心,更别说那里有他敬重的大哥,嫂子再怎么不是终究是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大哥的面,也不应该和嫂子掷气,甚至于连窝山沟都不回。
    大婶有时候想原谅嫂子,但那只是一时的冲动,只要看到母亲的遗像,她还是忘不了十几年前发生在母亲葬礼上的那一幕:院子里都站满了亲戚朋友,个个头上顶着白花花的孝布,只有几个管事的光着头在院子里穿梭。院子的墙角下,立满了挖坟坑用的铁锹,一行行,足足有二十多把,整整齐齐地立在那里!院子里放着一张黄色的条形桌,桌子上放着一本礼簿,凡是来的人都随礼,馒头和白纸除外,还有钱,最少的就是庄家了,每户最低也是十元。坐在桌子前挥舞着毛笔的是大婶的邻居——黄四,他给大队里做过会计,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人也生得八面玲珑的,虽然话很少,但是爷算老实稳重,因此,附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的都愿意找他来做礼簿,可以说,没有一次疏漏的,可这一回,他遇上了,而且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大婶的嫂子双手插在腰间,一副野蛮村妇的样子,两只眼睛睁得鼓鼓的,好像憋足了的一口气此刻要迸发出来一样,啪啪地朝着那张黄色的条形桌拍了几下,随即一阵怒吼:“怎么?你也趁火打劫啊,早上明明是25户,这会却成了23户,这点钱你也看在眼里啊,欺负我婆婆死了还是瞧着我们人穷,人荪,好欺负呢?”此时的黄四,哪里可以安稳地坐在那里,只见他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上,众亲戚和邻人顿时把黄四和大婶的嫂子李田英围成一团,密不透风,人群里议论声四起,黄四无法按捺自己的情绪,青筋凸显的双拳狠狠地砸在桌面上,那张写有亲戚朋友名字的礼簿,瞬时随着黄四的拳凹了进去。众人吓得后退三尺,只有李田英依然神情自若,好像黄四的那一拳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转过身,对着众人说,不,应该是喊:“瞧瞧,讹了人家的钱财,还理直气壮地砸人家的桌子,怎么?我们耿家人再窝囊也不会不吱声得让由你宰割。”
    黄四的声音不大,却充满着十分地怒气:“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份差事,白效劳还不说,这下连个好也捞不着,被个女人说三道四的?”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应该被人欺负?女人还生了你呢?···”李田英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气得黄四无法忍耐,这一回他几乎扑了过去,紧握着拳头,两眼直冒火,喉咙里发出粗重的气息声,这一回被大伙拦住了,有的人说,老太婆刚去世,葬礼还没办完,动一手指,全村人就会指责你欺负孤儿寡母!不是吗?一向话本来很少的黄四,听到这话就害怕了:是啊,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跟一个女人较什么劲儿,再怎么有理,在女人面前也是没理,何况她是一个思维不整齐的女人,黄四在周围人的帮助下那团压在他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
    忽然,人群中挤出一个男人,四十出头的样子,个子不高,穿一身浅蓝色的中山装,只见这人低着头,穿过人群,过来就冲李天英两个耳光。李天英捂着脸,半天了她放下捂着脸的那只手,只见她的右脸上已经留下四个粗大的手指印!李天英不顾羞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是哭又是骂,一副泼妇的样子,好像她比任何人都委屈。这时候,只见这个男人来到黄色的条形桌前,向黄四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过身来对大家说:“在这里,我代我家那不争气的娘们给黄四道歉,希望不要与女人一般见识,今天大伙能来这里葬我的母亲,作为儿子,我感谢你们,作为这娘们的男人,我是自愧难当,对不起了!”
    李天英像一只发疯了的母狮子,呲牙咧嘴地冲着自家的男人吼道:“你这个孬种,人家讹了你,你还不知道轻重低三下四地给人家道歉,你怎么不问问礼簿上那两户的礼金哪去了?呸,还感恩呢?胳膊肘往外拐呢?居然为了那个姓黄的打我,好啊,老娘不过了,你去跟那个黄四过吧。”
    “闭嘴!要走就赶快走!”大婶的大哥耿良怒吼!摊上这么一位不懂得识大体的女人,他除了这话还真不知拿什么话来回绝她!李天英全然不顾那么多亲戚邻人的笑话,又是哭又是闹,穿过众亲戚,一路疯疯癫癫。
    大婶作为小姑,在大哥面前,她没有话说。她觉得大哥做得对,黄四是那么的无辜,怎么可以说人家登记礼簿就讹了两户的礼金呢?即就是黄四讹了那两户的礼金,我们也不应该在母亲下葬的时候闹啊,多丢人的事。
    大婶在后面追着李天英,她的小棉袄有一个扣子已经掉了,跑起来被风掀得一张一合的,胖胖的李田英平时看起来行动迟缓,可这个时候,她居然可以做到身轻如燕,双脚好像踩了飞火轮一般。好不容易追上李田英两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大婶一把抓住李田英的胳膊:“站住!你跑什么跑啊?看看你的后面,除了我在拼命追你,还有谁在追你?”李田英终于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果然没有别人。她一气之下,一屁股坐在路畔的柳树下嚎啕大哭,大婶跟了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心里暗暗讽刺这个女人,恨这个女人一点不懂得给男人留点面子,但一想到大哥,她又拍拍李田英的肩膀安慰她:“嫂子,别生气,消消气,今天是母亲去世的日子,再怎么样也得忍着,再说,黄四也是给咱们来帮忙的,无论怎么样,咱们都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说那些伤人心的话啊。”
    “我怎么了?难道两户礼金就这么没有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跟黄四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这么护着他,只是已经晚了,黄四那婆娘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李田英几乎是跳起来说出这些话的。
    “嫂子!你——”大婶气得立在那里,无话可说。
    “我怎么了?不都是实话吗?只是这村庄里没人敢说,我只是说了出来而已!”李田英像是对峙着敌人一样对峙着大婶。
    大婶为自己当初的举动而后悔,为什么要苦口婆心地去劝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呢?她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李田英的那些话着实让她气愤,这还是自己的嫂子该说的话吗?就在半山腰的小庙前,她看见了自己的大哥,脸上黄得像蒙上了一层蜡纸,,没有一点血丝,从母亲生病到母亲去世,心里一定经受过别人没有经过的痛苦,没想到,自己的嫂子会在母亲的葬礼上会为这两户礼金而闹得不可开交,丢人不说,让别人怎么说?一个男人,自己老婆都瞧不起,那别人还能瞧得起他吗?
    “你嫂子呢?”耿良阴着脸说。
    “那棵树底下坐着呢?她不领我的情就算了,还说我跟黄四关系不一般,哥!”大婶气得直跺脚。
    “走,咱们回家,不理这混婆娘,爱死就去死!”耿良和妹子一同走了回去,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大婶心里清楚,大哥心里还是有这个混账女人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在妹子表现出来。
    兄妹俩在亲戚邻人的帮助下,埋葬了母亲。但李田英的那些话,依然如刀子一样深深地刻在大婶的心里!好多年了,依然是她无法抹去的伤疤,看到毛蛋,这股疼痛又不自然地涌上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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