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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九十八章 5·12大地震 3

    这几天,电视不停报导汶川地震惨烈状况。汶川是六一读书的地方,安顿好儿子后,六一决定前去汶川母校——阿坝师专看看。谁知师专学校师生都从雨城过。原来,头几天的担心果然成真。到汶川有好几条国道线,从成都到汶川最近,只有130公里,从都江堰到汶川映秀20公里,可路况太差,一垮方,桥断路塌,人走都困难,何况汽车。所以从全国各地来的汽车,都阻在都江堰无法前进,除非有汽车飞机,又可以陆路走,没路时当飞机,而从小金到旋口的路也断,从西北茂汶到汶川的公路也不通。从马尔康到理县再到汶川的路稍好一些,但也时断时续。汶川一时成为当代的“孤岛”,这在交通四通八达的今天,中国的确实属罕见。而哪一条路最先通汶川呢?一条谁也没想到的,地图上几乎也看不到的,乡村县级公路却成为最先通汶川的大动脉,那就是雨城——宝兴——翻夹金山——汶川。 就是当年红军走过的路,这条路为县级公路,碎石公路,不上等级,公开发行的地图上没有,却经受大地震考验。虽然盘山蜿岭却不断,成为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意外收获。从成都来的车子都从这条路经过,而汶川阿坝师专的师生也从这条路上撤出。六一见到随学校撤出的三十年不见面的老同学倪秋,他现在是教授,学校后勤主任,亿万富翁,在汶川棋盘沟搞旅游开发、宾馆服务。这次地震一下震成穷光蛋。他一见六一摇头感叹:“哎,一场梦,一场梦啊。老子亿万富翁,一晚上成了蛋光蛋。不过老子还好,还活起得。可怜我那些合伙人全他妈的完蛋、完蛋。埋到的管你亿万富翁还是光脚杆穿草鞋,统统一样。六一,你该去看看,该去看看,世界变成什么样子,老子算是看穿了,钱有何用?命才是真的。从今后,老子不贪钱,不挣钱了,要好好活着。六一,跟我一块到成都耍几天,合适去看看,看看……”
    六一无钱外出采风、记录,不过好在有电视看,虽没亲临其境,把别人看到的转到自己眼中,而且还是经历过选拔的精华,当然是要漏过一些真实,不外乎过于血腥、惨烈的景象和气味、气氛而已。这一些均可以想象。
    六一再次见到倪秋是三月后的事了,此刻他已完全不是当初狼狈像,开口要振兴旅游,闭口挣大钱,把损失夺回来。本来六一是应允邀他一道到汶川阿坝师专看看,见他此番情况,只好作罢,笑笑说:“还是钱的毒性大。”
    “嗨哟,六一你没看到那个惨状,死人一堆一堆,埋都埋不赢,哪里还有棺材,一个一个的坟墓。挖一个大坑,挨一挨二的排好,就跟沙丁鱼罐头一样,密密麻麻,排满一层,填土,洒石灰,打点药,再摆一层,一共几层,我也不知道。先是那天我到一个地方随便拍摄实景,探路找东西吃,走累了,倚一新墙休息,一股股腥味飘过来,站起来探头一望,哟,一个万人坑,吓得我拔腿就跑,连拍照都不拍了。为啥?手脚抖个不停,颤颤兢兢,还拍个逑啊!那时,水都没得喝的,更不用说吃的了。钱是纸,纸又不能吃,幸好解放军赶来,不然一饥荒就抢人,杀人,横尸遍野,细菌滋生,流行病比地震还凶,那将是千里无人烟啊!幸好党中央派解放军赶来,又送水、干粮,武装巡逻,一切有条不紊,沿这条山过公路退出,拣一条命啦!钱可以挣,地位可以争。到上帝面前才真正一律平等。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争不了。所谓高碑大坟都是活人整的,人死了,与他何干?水晶棺材与马革裹尸无异,灵魂不在了,尸体只是臭皮囊一堆,各种元素化合物。说白了,一把火后一把草木骨灰,农家肥料而已而已。”说到死人,六一又想起雅琳。
    六一祭妻又上坟山一趟,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坟堆像一个个卧伏的老虎,吃了死人,虎视眈眈盯着活人。每一个坟垒都是一个世界,一段传奇,一个谜。有多少英雄豪杰?多少丰功伟绩?多少豪言壮语?多少遐想……他们来自哪里?壮志未酬身先死,随风月远去,留下土丘一堆。贪官贪,由他贪去,他最终也不外乎在此落草为冢。天空渐渐暗淡下来,雨开始飘洒起来,沙沙沙。六一一下顿悟,百年后与谁为伍?何必争名利?一切均为过眼烟云,活着就要珍惜,现中央提出以民为本,生活一天好于一天。六一并不信神、信鬼,但眼前碑一下活动起来,一块块方碑如同一张张牌,“暗四对、清一色!”演释人生的最后章节?
    龙岗山公墓傍山依水,前面是曲折蜿蜒的濆江,背靠的是龙岗山,座西向东,每天看太阳东升西落,的确是块风水宝穴。墓依山而建,一层一层象大寨田,更象一把子椅子坐落山间。这几年退耕还林,绿化跟进,眼前一片翠绿苍茫。蝉不时鸣叫,响彻幽谷。蝉音禅,蝉非禅,禅机悬念,蝉噪九天。蝉花是凝固的音符,禅路飘渺如烟。若不是这一排排、一座座的坟茔、碑林,还真是块福地洞天。六一突发奇想,这么多碑林林总总,后援不断,西安还专门设一个碑林馆,而这么些墓碑若找书法大师来写,岂不又是一举两得。既是墓碑又是书法艺术,该引起多少世界书法爱好者观光、欣赏。政府发展旅游又独闯一景点,想到此六一不由自个儿“嘻嘻”一笑。乐极生悲,突然脚下一滑,“嘭”脑壳重重撞在一块碑上。六一摸摸还好,碑没缺一角,而自己头上则鼓一小包,红彤彤的如一只角。突然听见一嘻笑:“你小子清醒点,你的脑壳硬还是我的石门硬?哈哈哈……呜呜……”笑声还没完,又突然转为低泣声,声音越来越细如同游丝,〖hj2.1mm〗不仔细听就听不到,只听尖细的游丝声一边抽泣一边抱怨:“呜……老子才划不错,38岁刚升了官,副县级,又发了一笔横财,可他妈的驾驶员是个鬼,至少是鬼派来的。开他妈的鬼车,硬把老子开到这鬼地方来,老子的官位在这儿没用,老子的钱财在这儿还不敢说,怕挨黑打。老子的婆娘被人家耍,娃儿被人家打,呜呜……老天不公啊!这里又不兴开会,连小组会都没有,哪有机会反映情况。唉,天又要下雨了,以往在这时,当又有饭局、牌局,小姐伺候,洗桑拿,泡妞,醉生梦死,多惬意,想不到醉生容易,梦死惨啊……”
    “你闹个逑,你认为还是你当官,作威作福,开领导班子会嗦?没门!”边上一嗡声嗡气的老者声音低吼。
    “你站起说话不腰疼,我那上千万元的资产啊,化为水化为梦,我的心肝啊,我遗憾啊!挣了大钱,用都没用岂不是白逑干,猫搬甑子替狗干?”
    “帮忙,你龟儿子会白帮忙?雁过你都要拨一根毛的东西,你会帮人的忙?你吃下岗工人的血汗,盗卖工厂,损公肥私,阳间算不了你的帐,阴间要算,一分一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里可没有大红伞,只有朱笔黑伞、白剑斩贪官……”
    “吵啥子吵?”西边上另一碑开口,竟是娇滴滴的女声,“和为贵,你哭啥子嘛?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总阔过,总耍玩几十个小姐,养十几个情妇,你玩不够的格,丧不尽的德,可我呢?下岗就跳河……唉,别说了,别说了,(唱)别说你要离开我……”
    “别唱了,别唱了,你龟儿鬼门关里唱莲花落——快乐死啊!哈哈……”老者音起又忙刹住,“小声点,后边的搞科研,搞国粹二胡独奏筹备会,拉《江河水》的再拉音小一点……对门毛大爷98岁了,睡眠不好,别吵醒他,大家都不准再说话,再说老子扇一个耳光。”果然话一完,四下皆静了,只有风声吹树叶“沙沙沙”。六一再仔细听,还是风声、树叶声,并没人声。六一想可能是刚才跌一跤,听觉神经活跃产生的错觉吧。这里不是聊斋。清平世界,荡荡乾坤,哪有鬼狐呢?蒲松龄,已过世二百年,哪还有新聊斋呢?
    雨越下越密,暮帷愈来愈黑。累累坟墓中的阴气都聚集起来,象一辆滚动的战车,象一远航的破船,驶向何方?人人都说坟场恐怖,其实坟场是最好的清醒剂、强心针,比寺院、道场都来得直接和惊醒。又是暮雨落花,牵出多少愁绪和遐想。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到此一切才了缘。
    从此六一对一切看得更淡,一切都是变数,一切都是禅,一切都是缘,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走出坟场,回头一望,天地一片乌黑,一片苍茫,只有风声雨声,沙沙沙在响,人在哭泣?鬼在歌唱?
    什么都可以放弃,责任不能放弃,在尽责的同时,自由平安生活。突然从远处传来二胡《江河水》,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再听确无,只是一阵风雨声而已。哎,风流雨打去,人生不就是一条江河水么?流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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