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电影精彩异常
这次行动霍局长亲自挂帅,然而行动小组却交由金强指挥。他知道霍局长的良苦用心。关于他的处长任命事宜,局里其他有几位领导尚态度暖昧。越过科长,直上处长,是有点太破格了。德、才、学历、年龄……他们是全面衡量。然而,学历,他警官学校毕业;才能,有目共睹;年龄二十九岁,风华正茂;德,他正派、耿直、忠诚、热情……当然话说回来,这不是德,中国老百姓都知道该怎么解读那个“德”,正如一听到某项市长之类任命,他们第一个要打听的就是“这是谁的儿子?”
如果不是“谁的儿子”,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是谁的人?坐谁板凳上的?”……
他就是坐在“警察”板凳上的,别的什么也没有。所以才很难得处长板凳坐?当然在有些人看,他是坐在霍国泰板凳上的,所以眼下这次行动的成败意味着什么,金强当然再清楚不过,自己晋升与否还在其次,一旦有何闪失,他所敬重的霍局长长将会落于何种境地,那是不难想见的。但他会干好的,没有人能比他干得更好。他把整个布置的全部细节在脑海里重又过了一遍,相信已万无一失。
这时,他看见一辆吉普,亮着刺目的大灯全速驶过。望远镜里,他看见那车后部都很干净,唯有车牌上溅满稀泥。近来数日天气晴好,并且这是柏油干线公路……是它无疑!他做了一个手势,司机发动车子,让过一辆载重卡车,紧随其后遥遥跟上。
打开微型步话机报告了情况,并命令各目标点(不止马阳一处)作好准备。吉普由中心广场向东,驶上解放大道。在圆型广场一转,驶上了东北大马路,方向看来正是马阳家。
“注意,注意,一号目标,一号进入紧急戒备!”金强进一步发出了明确指令。
然而,隔着两辆卡车他却发现,吉普骤然加快了速度。怎么回事?他们察觉了什么?他向窗外一扫,果然不假,在飞闪而过的一条小胡同里,他看见了一辆公安摩托停在那儿,摩托车头上一闪一闪正亮着红红的警灯。车上坐的是老楚……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半颗病牙一霎时咬得钻心剧痛。实在不能想象,世界上居然还会有这等阴卑之人。
在前面一个路口,吉普车一拐弯向“哈大”公路返加无上巫法。是的,那几个凶犯此时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任何微小的征兆都会让他们警觉起来,改变主意。
金强让车子悄悄在路边停下。“132,132接替跟踪目标。”他简述了一下吉普外部特征。
不多一会儿,他接到了接替跟踪的“132”小型卡车发来的报告:吉普行至“哈大”公路又折身向东,朝市里返上了解放大道。他们偷枪盗车精心策划。什么险都冒了,果然不打算善罢甘休。金强重新尾随跟上,现在他是坐在一辆丰田面包里了。晚十点钟,街上川流往来车辆还很多。行至那胡同口时,摩托依然还在,并仍亮着警灯。一辆装货超高的载重卡车停在路边,警察正漫不经心翻弄着一个小本,类似驾驶执照之类什么,两个卡车司机正惶然陪笑解释着。一起常见的交通事件。那吉普看来是放心了,稍稍减速,照直驶去。金强舒了一口气,急中生智,这小点子看来想得还不赖。
“一号准备。”他重新下达了简短命令。
吉普车在黑洞洞的一号地区兜了一个圈,见无任何可疑迹象,便吱地一声在马阳院门前紧急刹住。车子没有熄火,开车的留在车上,另外三个飞快跳下车,持枪执锤窜上了台阶
就在这是,叭——一发信号弹升空,周围房上探照灯骤然亮起,将那台阶照得俨若一方舞台。几个凶犯被眩得举臂遮目,那一瞬间他们眼前一片白炽,几乎与盲人无异。
六枝儿家(准确说是素兰家)院门悄悄开了一道缝,伸出一个摄像机镜头来,再后探出了马阳半个脑袋。合电闸有于连生呢。摄像机沙沙响着。一辆解放、一辆面包相对疾弛而来紧急刹住,脸对脸将吉普严严实实堵在了中间。警察从天而降布满了街面,各处房顶墙脊上,亦猝然林立志无数持枪剪影。
金强跳下车,从容地走上去。
“检察官先生,放下枪吧。”
凶犯头儿一怔,随即面如死灰。他们知道已身陷天罗地网,稍有反抗即会就地毙命。枪支颓丧地扔在地上,车上那个两手伸得笔直从车里拱下来。“咔、咔、咔!”眨眼他们已被悉数扣上了手铐。
“凶犯落网,无异常情况,报告完毕。”金强简简单单,只一句话,便按下步话机天线,把它揣进了口袋。关于老楚之事,他不打算向谁禀报了。犯不上,讲出去连自个儿也觉得人格污辱。
直到凶犯押上囚车,马阳才关了摄像机。
“干吗,真拍片啊。”金强打趣道。
“家庭电影,惊险绝伦。我说,”他压低了声音,“这回你们头儿还有谁不投票,我把这带子拿给他看。”
“还是拿你花店放去吧,它会使你顾客盈门、财路大开的。”
“那是自然,尼泊尔人嘛。不过……”马阳神秘地一眨眼,“我也得拿给……张帅看。”
“你怎么知道?”金强惊讶。
“我什么不知道?往后需要义务侦探,只管来找我!”
他们接连卖出了几十棵“珍品名花”。201公司购去十三株,付款三十二万元。重型机器厂原说八棵,马阳去一圈后,加了一倍。其它郊区乡下那些开出一亩三分地“花卉种植园”的主儿,也都一兜子一兜子拎着钱,赶集似地往马阳这儿跑。家里的未动,老舅那边已销去了大半极品唐医。
他想好了,除了“皇冠”,余皆尽可脱手。“皇冠”不能卖。正好比一个具有驰名商标的名牌不能把商标牌子卖了一样。再者说,一夜夫妻霉百日恩呢,“小霓裳”已经香消玉殒,如梦归去,现在他已唯余“皇冠”,他得留下它,那毕竟是他一生中一段难以忘怀的时光,看见它,他会想起点什么来的……
让他纳闷的是,购主们提花,开始向他索要单据,过去可没这事儿,他不能不心生疑虑。
“怕什么,”胡岩想得开,“花价放开了,谁查?提了花上火车上飞机他们拍屁股走人,税官甭想抓咱,再说现在买花的都是公字号了吗,公家事儿你还不知道?回去下帐,票票儿什么的总得有一个。”
这些马阳都知道,他顾虑的不是这。不过也别无它法,人家要,你不开行么?
这天来了个买主,一下要三棵,点名要“小霓裳”二代三代“小霓裳”已不复存在,今后不可能再有“小霓裳”直接亲本后代,二代三代自然一下子身价陡增,因此来人出价慷慨。生客,一问果然不是本地人。代人购花,经纪人,掮客,挣过手钱的。他说买主是海城一个暴发户。选定花,付过钱,他索要收据。
“不是私人么?”
“哪怕有个白条儿呢,不然回去红口白牙,怎么证明我没从中昧点什么?再说人家点名要你马阳的花,没你的字,我说了人家信么?”
在情在理,马阳只好拔出钢笔,这个难缠的人已经让他有点不耐烦了。他签上了名,似乎为了报复一下,他说:“你也签个字。持款人——好像也该有这一栏吧。”
那人写了,一个字,“丁”。
马阳心里不觉格楞一下。“丁”?他稳住神,不动声色收起钢笔:“噢,你姓丁。”
“不,”那人说,“我不姓丁。买主!”
花装上一辆出租轿子,马阳问:“去海城?”回答说是。他便一闪身坐了进去。那人很明显怔愕了一下。马阳笑笑:“大主顾,我得挂上弦儿。”
“噢,打算撬我饭碗啊!”
“车钱我掏,行吧。”
“那倒用不着,左了也不是我出。司机,走吧。”
这是间一砖到顶的大瓦房,窗子却很小,又用什么堵着,冷丁进来黑咚咚跟掉老虎洞里差不多。吆五喝六炕上正在耍钱,炕里靠着大躺柜坐着个人,岁数大概二十几或是四十几。
穿身西服,头上扣顶解放帽。他押了一大叠钱在扑克上。一揭牌,他输了。众人呜嗷一声抓过钱去。他一点不在乎,一抹身,搁躺柜里又拽出一大叠,数也不数,押到牌上。这无疑就是买主了。
“拉来了?”那主儿说,“就搁外屋地吧,锅台旮旯有地方。”听口气好像那不是价值巨万的花,而是几捆柴禾个子之类什么。
马阳不觉暗自吃惊,自己如此财大气粗,也没能狂到这份儿上,可这小子分明一脑袋高粮花子、显然连起码的附庸风雅也不懂,却买下这几棵花来作什么?……哦,明白了……心理满足。望着那鄙陋村夫,马阳忽然感到一阵懊丧。姓丁,“丁二”或“丁三”,反正他不可能是“丁一”。唉,他后悔颠颠坷坷搭上一天功夫跑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