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啥骡子?
范骡于一下子就成了颖平县的“灾星”。只要他往那里一站,人们就指指点点地说:这人就是范骡子。哎哎,范骡子来了!
开初,范骡子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有点急,有点坐立不安。前一段,他曾不断地给王华欣挂电话,讯问“情况”进展得怎么样了?
王华欣给他回话时,总是说,沉住气。你慌什么?他说我不是慌,我的意思是要办就板上钉钉,砸死他。
王毕欣说,你放心吧,一准扳上钉钉。可是,眼看又过了一个多月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正当范骡子又要问的时候,这一次是王华欣主动来电话了,王华欣在电话里说,事成了。你等着听好消息吧。
然而,就在马阳停职检查、被依法传讯之后,范骡子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好处。那天是范骡子最最倒楣的日子。
那天早上,他刚一出门,就碰上了顺店乡的党委书记王大功。王大功过去曾给他当过副手,后来调到了顺店乡。他也跟范骡子一样,在城里盖了房子,每天早上有车来接他去顺店上班。往常,两人见面总要开几句玩笑,骂几句,尔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可这天早上,当他看见王大功时,大功却把脸扭过去了。王大功胳肢窝里夹着一个包,扭过脸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又折回头来,很鄙视地说:“骡子,你咋干这事?你那是人干的事么?”
范骡子一怔,说:“叽吧。我干啥事了?”这时候王大功的车来了,王大功临上车前又撂下一句:“操,不是你是谁?你就等着挨骂吧!”
范骡子心里说,我想干啥干啥,你算个钱啊。这么想着,他又往前走。没走多远,他又碰上了县工商行的行长,行长在路那边,他在路这边。行长个大,也是夹着一个包,走路一哈一哈,像狗一样驼着个腰,看上去一脸的“官司”。
看见范骡子的时候,行长横插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骡子,你怪厉害呀。这回,你可给全县人民办了个大好事!你这一手是跟谁学的?教教我行不行?”
范骡子说:“别乱。别乱。我干啥事了?”
行长拍拍他,咬着牙低声说:“骡子,我尻死你妈,你可把工行坑得不轻!”
范骡子一惊,说:“操,你咋骂人?”
行长低声说:“我骂你是轻的。你知道我为修路贷出去多少?光工行就一千多万!你还不知道人家是昨骂的吧?往前走,听听就知道了。你干的就是万人骂的事!”
范骡子站住身子说:“别荒。你说清楚,我干啥事了?”
行长说:“我没功夫跟你扯资本主义。你有种就往前走!”说着,“呸!”往地上吐了一口,扬长而去。
到了这会儿,范骡子心里才有点虚了。他站了一会儿,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摸挲了一下,说管他呢,要脸干啥?我不要脸了,谁还能咋着我?这么一想,就又硬着头皮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到底是心虚,这时他看见前边路边有一个卖胡辣汤的小摊,就说,我干脆坐下来喝碗胡辣汤吧走进唐朝。就在他刚要往摊前去的时候,就听见摊前一片议论声,有人说:……骡子?谁是范骡子,咋没听说过?
有人说:咋没听说过,就在新街那头住,烟草局的赖种!
有人说,咋不把他骟骟哪!长一张臭嘴,到处瞎日白!
有人笑说,那骡叽吧本就是闲的,也不用骟。
众人哄地笑了。又有人说:那路不是修不成了?
有人说,修个鸟!出这么一个咬蛋虫,还修啥修?!为这事,书记都日弄起来了……
范骡子一听这话,胡辣汤也不喝了,扭头就走。就在这时,有人伸手一指,说:快看,快看,他就是范骡子!就见“哄”一下,那些正埋头喝汤、嚼油条的主儿,一个个都站起来了,喊道:谁呀?谁呀……
再走,范骡子脸成了猪肝包。他心里说,往常县城里刮臭风,有向东还有向西的,这回咋成了一边倒了?拐过一个弯,范骡子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他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县文明办的老井。
老井笑嘻嘻地望着他。范骡子心口一热,觉得总算还有个“向西”的。他就很热情地说:“老井,你干啥呢?”
老井说:“干啥?给人舔屁股呢。”
他说:“净乱。舔谁的屁股?”
老井说:“真的。真的。现在都时兴舔屁股,我也得跟人学学。”
范骡子说:“你是编筐骂我呢?”
老井说:“你看,我骂你干啥?你是谁?全县能有几个范骡子,就你一个吧?你是独一无二,我学还学不及呢,我会骂你?”
范骡子一听话风不对,说一声:“我不跟你日白了。”
说着调头就走。不料,老井却追着他的屁股说:“骡子,你别走,我问问你。”
骡子只管走。老井就拽住他不让走,骡子说:“啥事?”老井说:“你介绍介绍经验,舔错屁股的时候,勾回头再舔,是不是加点糖?”
范骡子想骂人,可他看看周围,却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走过马道街,跟前就是清虚街了。烟草局在清虚街的东头,可西头偏中一点就是县政府。范骡子站在路口上迟疑了一下,他甚至想就此拐回去,今天不上班了。可他又想,就算是我,就算把屎都拉到我头上,可我他妈是主持正义,我怕谁呢?于是,他再次给自己鼓了鼓气,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在他离县政府还有一二十米远的时候,就看见政府门口闹嚷嚷地围着一群人。范骡子并不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可他脚下一软,还是站住了。
就在这时,听见有人大喊一声:那不是范骡子么?他就是范骡子,你们问他吧?!
说这话的是县教育局的白局长。老白正苦口婆心地给教师们做工作,劝他们先回去,正说得口干舌燥的时候,看见了范骡子,于是“枪口”一转,把众人的视线引到了范骡子的身上……
顷刻间,人们乱哄哄地跑过来,把范骡子给围住了无限之最终恶魔TXT下载。一时,范骡子眼前到处都是唾沫星子,到处都是指指划划的手,到处都是“枪口”一般的目光!骂声、吵闹声不绝……
范骡子没有办法了,只好挺住身架问:“干啥?干啥?你们想干啥?!”
这时,一个缨子头教师上前一把揪住了范骡子的衣领子,挥着手说:“都别嚷嚷,我问问他!”
这人说:“你就是范骡子?”
他张口结舌地说:“咋、咋?你放手。”
那人说:“我就不放。”
范骡子喊道:“都看看,打人了啊!”
众人说:打你是轻的!
那人说:“喊啥喊?赶紧回去准备碗筷吧。你家有多少碗多少筷子?要是不够了赶紧预备。”
他说:“想、想干啥哪?”
那人说:“干啥?上你家吃饭!不上你家吃饭上谁家吃饭?总不能让教师们去喝西北风吧!”
众人乱哄哄地说:上他家!上他家!
那人说:“听说你是想当官的。你想当官俺也不拦你,可你总得让人吃饭吧?”
范骡子说:“谁不让你吃饭了?”
那人说:“嗨,你还有理了?一月才三百多块钱,好不容易才发下来了。你这一日白,又得收回去!你说你是不是不让人活了?!”
众人乱嚷嚷地说,你是啥好货?嗑瓜子嗑出个臭虫,你充啥好仁?你要是个好货也罢,你自己还拿钱买官呢?夹着一万块钱去买县长,这谁不知道?问问他,问问他有没有这事?!
此时此刻,范骡子是百口难辩,人们的手捣在了他的脸上,人家的唾沫星子溅在了他的脸上,人家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句一句地割他……
在推推搡搡的过程中,范骡子在不知不觉中一直退到了十字路口。到了这时侯,人群外不知谁喊了一声:看,那就是范骡子!
于是,整个路口很快被堵塞了。往下,就成了“展览”的过程了。每一个过路的人都要看看谁是范骡子,看看这个范骡子究竟长得什么样。
十字路口顿时成了“骡马大会”,到处都是车声、人声、喇叭声,人们挤挤搡搡地探身往里边看,嘴里说:是他呀,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他呀,他就是骡子!
颖平县出柿子,有人趁机抓起小摊上的烘沛摔在了范骡子的脸上,只听“叭”一下,范骡子脸上流淌着一片唏哩哗啦的红汁!
于是,人群就更乱了。一些不了解情况的乡下人,也都乱哄哄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嘴里喊着:卖啥哪?卖啥哪?骡子,啥骡子?没见骡子?……一直到交警赶到时,人群才慢慢散了。
这时候,范骡子已觉得无路可走了。他往哪儿走呢?
马阳怎么也想不到,马伯会来看他。
就在马阳被监视居住的第一天,马伯坐车看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