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马伯
酒水是三种:看白酒,那自然是“五粮液”;有红酒,那自然是“民权红葡萄”;有啤酒,那自然是“青岛生啤”了。最后才是主食。主食有馄钝、饺子、豆面面条、小窝头等等,也都是极精致讲究的。不过,这样的档次,在马家堡只能算是二类或三类的接待规格。既使这样,也必须有马天成发话,若是马伯不点头,客人是坐不到这里的。只要马伯说出“便饭”二字,就是这样的规格了。
端起酒怀的时候,坐在“棉田小屋”的一位十分精干的、看上去还有些傲然的中年人首先站了起来,他是特地从省城赶来的,是省里一个十分要害部门的处长。他举起洒杯、郑重地说:“首先让我们绐马伯祝寿,祝老人家身体健康!岁岁健康!马伯不在,作为晚辈,我先喝为敬吧……”
说着,他一连喝了三杯傲世玄神全方。喝毕,他又对在一旁作陪的村干部说:“请转告马伯,老人的生日,我年年都会来的。他不让来,我也要来……”话语中,仿佛言犹未尽,又补充道,“马伯是我的恩人哪!”
众人也都跟着站起来,为老人的寿辰和健康干杯。说起马伯,谈起往事,自然都有很多的感慨……
酒过三巡之后,坐在“麦田小屋”里的一位客人突然泪流满面,他哽咽着对作陪的村秘书说:“根宝啊,我在马家堡当知青的时候,你才四岁,才这么一点点高,你小,你不知道,那时候,那时候啊……要不是马伯,就不会有我冯某人的今天!是马伯介绍我入的党,是马伯推荐我上了大学,分到报社后,又是马伯一次一次帮我……说起来,我是省城报社的副总编,我也算是有发稿权的人,可我没有为马家堡写过一篇稿子,一个字也没写过。每次跟老头谈起来。老头都说,你写什么稿子?你不要写,你是马家堡出去的人么。你吹什么?我不要你吹,吹得高捧得死。
可我知道,我心里什么都清楚。老头是为我好呀!前些年,评职称的时候,我缺软件,我没有书啊!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又硬着头皮找了马伯,马伯给了我三个字:出,出好!第二天,马伯就派人把钱给出版社送去了,我这才评上了编审。人心都是肉长的呀!根宝啊根宝,你把酒倒上,全倒上。我喝这一溜儿,我喝十二杯!我这是为马伯喝的……”他把排在桌上的酒一杯一杯地喝下去,摇摇地晃着身子说:“我真想为老头办件事呀,我冯云山什么时候能为老头办件事呢?”
坐在“谷田小屋”里的那位银行行长大概是喝多了,红涨着脸,嘴里絮絮叨叨地就那么几句话:“老头怎么不上我们那儿贷款呢?多少人找我,认识不认识的,都去找我,我都给他们批了。大笔一挥,批了!就老头不找我.老头是看不起他这个侄子呀!给老头捎话吧,给老头说,我对他有意见!我范炳臣对他老人家有意见。
马家堡办这么多企业,难道说不需要钱么?可老头就是不找我,找别人都不找我。只要老头言语一声,让人拿二指宽的条子,我都认,我不是不认哪!可老头不找我呀,老头就是不找我……喝?这酒我不喝了,我生老头的气……”
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位市工商局的副局长,他也喝得稍多了一点儿,听范炳臣这么说,马上举起手来:“老范,你说啥?你生谁的气?你还敢生老头的气?!你再说一遍?敢再说生老头的气,我就敢扇你!”老范马上扬起脸,说:“老刘.你扇;你扇,你替老头扇我,我不还手!”老刘说:“这还差不多……”众人跟着嚷嚷说:“罚酒,罚酒!”
等客人吃完饭的时候,村秘书杨根宝已经把一些要做的小事做了。他悄悄地把那些坐在身一处吃饭的司机叫来,每辆车的后备箱里都装上了一份礼物,这些礼物也都是马家堡的土产:每人一壶小磨香油,十袋精挚奶粉,一箱饮料。这是惯例。
茶后,客人们要走了,村干部们也都跟着出来送行。临上路时,有三位客人再三地表达了想见见马伯的意思。报社的冯云山把杨根宝拽到一旁,悄声说:“根宝,你跟马伯说,我想见见他老人家,你让他给我安排个时间,到时候我再来……”
银行行长范炳臣,在临上车前,又回过身来,紧握住村秘书的手,低声说:“根宝,给老头说,我想见他。你给我说说,看老人啥时候有空……”
根宝笑着说:“我一定转告。”
不料,工商局的那位副局长老刘,摇摇晃晃的,酒醉人不醉,走着走着,却又站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有事,我再等一天,说啥也得见见马伯……”
这是一个静谧的、很少有外人知道的小院放开朕的奸臣TXT下载。
小院隐在果园的深处。秋了,苹果开始有香味了,在秋阳的映照下,一树一树的果儿泛着青色的亮光。有雀儿在果树上飞来飞去,从这个果儿上跳到那个果儿上,枝头微微地弹动着,弹出一片雀儿的“啾啾”。在果枝的缝隙里,在一排排果树的后边,若隐若现地透出一个小院落来。
那院门很旧了,是那种老式的双扇门,门板上黑污污的,带着雨水留下的陈年污迹,看去,显然是从旧房上拆下来的。院墙有一人多高,旧砖砌的。院子里歇着一架葡萄,那葡萄也已很有些年数了,一身铁黑色,树身虬虬蚺蚺,蜿蜒向上爬去,爬出一片片遮荫的老叶,那叶儿经了初霜的浸染,叶边已泛红了,叶下垂着一串一串的葡萄。葡萄架下有一石桌,石桌是旧碾盘改的,还有两只旧日的小石磙,权且做了石凳。葡萄架的后边有三间茅屋,足麦草苫的。总共三问草房,还有一问是单独隔出来的,也单独有一个可以进出的门。门都是单扇。窗户呢,也仍是旧式的格子小扇,很有些寒碜的样子。
进门就可以看见耶只破旧的洗脸盆架,架上放着一盆清水;靠里;摆着一张旧办公桌,还有几张简单的床铺,一些木椅之类……墙上糊的是一些过期的旧报纸,报纸因有些时日了,泛黄。更靠里一些,单放着一张床,是草床,床前也是一张旧桌,旧桌旁挡着一架旧式的立柜,立柜外边是一张简易的木制躺椅,躺椅上半躺半靠地坐着一位老人。
老人半眯着眼,两只手摊放在躺椅的扶手上,默默地躺靠在那里,仿佛是睡去了。在他的呼吸里,竟然散发着一股股革的气味,那气味是各种肯气杂合出来的,弥漫了整个屋子,显得非常浓烈、独特。老人的脸是国字形的,脸上的皱纹却是弧状的,一条条皱折像涟漪一样四散开去,显得人很平和;
可他的眉毛就像是硬板刷一样.浓浓、硬硬的,看去不怒自威,这人就是马天成了。在马家堡的今天,家家户户都住上了两层小楼,村里自然也有许多豪华的各种规格的接待室、办公室,办公楼就更不用说了……然而,只有这里才真正是马天成办公的地方。
如果细细地观察,就会发现,茅屋虽然破旧,里边却有着较现代化的装备。外间,在那张旧木桌上,在一只旧毛巾的下边,悄悄地摆放着两部电话机,一只是红色的.一只是黑色的,那红色的是外线,那黑色的是内线,那电话随时可以拨通中国乃至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那些简易床铺的下边,隐隐可以看见装有暖气设备的管道和一排排铁制的暖气片;在门的后方,在一个很不显眼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台可以控温的电热饮水机和一些茶具。
里间,也是有床铺的,床上铺着蓝格格的粗布床单;就在那粗布床单上,放着一只进口的十七波段的收音机,那自然是收听新闻用的;在被旧立柜挡着的一一张旧办公桌上,还有一只白色的电话机,那是一只专线电话;在立柜外边,放的是一对木制简易沙发,在沙发中间的小条凡上。放着一只在十五公里范围内有效的对讲饥,如果他要说什么的话,在几秒钟之内,他的声音就可以传遍马家堡的任何一个地方……
老人也并没有唾去,偶尔,他的手指会微微地在木制躺椅的扶手上弹动一下,当他手指弹动的时候,就会露出压在能手心下的一只小钥匙,那时一支看上去很普通的钥匙,只不过有些精致罢了。然而,却没有人会知遒,这其实是一台“奔驰5”的车钥匙,它价值一百二十多万呢!
今天是老人的生日,是他的六十大寿。可他却默默地躺坐在这里,整整一天了,谁也不见。在这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他似乎都在把玩那把小小的车钥匙,他特别喜欢钥匙贴在手指上的那种感觉,那凉是光滑的、沁人的。有肉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