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黄家寨
(9)
伟子是雄子叔的亲哥,在家排行老大,五十二岁,其身体相貌酷似雄子,可言谈举止待人接物却没伟子那么亲和灵气,影响力跟雄子更不能相提并论。雄子直率,讲义气,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有什么困难,只要他晓得了,总会挺身而出拔刀相助。就算族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麻烦,雄子也会酌情照顾面子,帮人于滴水不漏,又造成皆大欢喜的局面。而伟子,虽说也有男人粗矿仗义的成分,但比起雄子,则小气狭隘多了。雄子热心肠,助人不计回报,擅于利用自身的影响力化解矛盾,取到事半功倍的目的,伟子助人喜欢讨点便宜,喝人家一点小酒,拿别人一块猪肉,更喜欢别人吹捧有加。俩兄弟比起来,一个是庄稼汉的典范,另一个则是男人中的领袖。可惜雄子栽到一个“情”上,不然这场矛盾也不会发生。伟子是受亲兄弟几个唆使,不顾国家政策,不顾同乡同族甚至是同门的情分,为一己之私,不惜得罪黄家寨几百号人,坚持把寨子里最好的庄稼地分到他们几兄弟几个。他们甚至连同门族人之间的感情都不要。
伟子一门只不过是他们兄弟九个的小群体,隶属于我家大门中的一派。听父亲曾经讲过,伟子的爷爷与我的曾祖父是一奶同胞,另外还有弟兄六个,繁衍至今有两百多人,组成黄家寨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家族。几十年来,祖辈们团结互爱,和睦相处,经过几十年风雨的洗礼,仍兴旺发达,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这也是为什么外村人到我家兴师问罪,雄子叔拔刀相助的原因。可惜,祖辈流传下来的风俗,到了分地这一关,毁于一旦。
上百号人堵住伟子家大门,其兄弟几个自然不会听之任之。
没多长时间,伟子的兄弟老三猛子率众兄弟来了。他们一个个光着上身,露出黑黝黝精壮的肌肉,手持铁锹锄头,甚至还有祖宗撵长毛的抬枪。一字排长,挡在众人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想拆家吗?”猛子矮,个头却十分的敦实,说起话来,也像新树切出的木方,搁得人难受。
“想干什么?问问你家的老大?”有族人按捺不住,呛道。
“我哥被你们堵到里面,这还用问吗?”猛子的火药味更浓。
“还不是为了南阳田!”人群中有人说实话。
猛子笑了。仰头大笑。哈哈哈。
“我以为为啥?是为了分地。我大哥不过是个小队长,当个连十品都不是的小官,没什么额外的报酬,凭一腔热忱为大家服务,分地这么大的事,从未见过,为大伙分田地,你们应该高兴才是,自然不能称每个人的心意,就算端一碗水,也会滴几滴吧?各位乡亲有什么大不了的,堵到家门来,还要不要人过日子了?”
这猛子平时看起来貌不惊人,今天说话却十分犀利。
这席话初听着没什么不妥,可细品起来如同棍子一样抽到心间,极其难受。
众人安静了一会,立即有人不耐烦了。
“你是站着不腰疼,尽说风凉话。凭什么你们兄弟几个霸占着南阳田,可我们没分到一亩?你们几个是不是把我们当傻子?”
“是啊是啊!说话要从心底过,不然会天打雷劈的!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啊?你们这样干也忒不讲道理了!简直抹羞了祖宗的脸?”
“对对对!这样分地,我们坚决不同意!不然,我们就要跟伟子没完!”
众人又骚动起来,喧哗着,吼叫着,气氛变得相当紧张。
猛子冲进人群,把最后一个叫喊的人拎出来。劈头劈脸给了那人几耳光。骂道:“你想跟我哥没完,还得问问我同意不同意!你说,你想怎么样?”
“我日你祖宗!”那人是东边三门的一个大伯。
猛子动手后,事情就复杂了。东边三门西边二门的族人怒了,围住猛子兄弟几个就打。虽然人数众多,但都是赤手空拳,老弱病残,很快被猛子弟兄几个揍得鸡飞狗跳。好几个人头破血流,便往家赶。不一会来了更多的人,个个手持棍棒铁锹锄头。将猛子兄弟几个打倒在地。我大伯看不过,带领父亲几个劝架,也被东边西边的族人误认为是帮猛子,一顿狂殴,父亲大伯一干人个个受伤倒地。这下越来越热闹了,父亲大伯的堂叔堂兄弟堂侄子一个个从庄稼地,从屋子里,从外面赶来,随即加入战局。结局不难预料,双方互有受伤。还有几个被紧急送到医院急救。
这是黄家寨最后一次械斗。不是对外,而是内讧。
自这以后,黄家寨真正分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