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沪遇
干穆出了监狱,欲跳海一死了之,结果没死成,被可儿的爹救了。
可儿见干穆一表人材,让干穆把她拐走,干穆大惊,死活不肯。可儿抄起一把剖鱼刀子哧地一下把胳膊刺伤了。血流了一地。干穆忙不迭答应可儿。
干穆说:“我有老婆。”
可儿说:“让你拐走,又没让你娶我。”
“就是说,只拐不爱?”干穆问。
“成。”可儿应道。
干穆说拐就把可儿拐走了。这事,说起来确实荒唐,干穆也这样想。可是,干穆心里又固执地认为,他并不是拐走可儿,而是挽救可儿。因为王老汉给可儿找的那个男的是个瘫子。说是瘫子,也不尽然,蹲在地上,用双手撑着,还能走路。王老汉为什么要给闺女找一个瘫子呢?王老汉说,这个瘫子尽管瘫,但人有本事,小小年纪,就是村里的支书。
瘫子叫姜保堂,脸膛模样英武俊朗,美中不足,就是一个大瘫子。可儿看一眼就想吐。这样的男人,将来能指望上啥?王老汉不这样认为。“还能指望上啥?咱家现在吃的穿的用的,不都是姜保堂的。寻汉寻汉,穿衣吃饭。两口子过日子,弄那些花哩胡哨的有什么用?”王老汉应允了这媒亲事,并且把人家的财礼都花光了。按说,一个瘫子的自信心没有那么高,可儿这么漂亮的闺女,姜保堂敢保了媒人前来说媒,还备了丰厚的财礼,与王老汉的默许有一定的关系。
干穆把可儿的胳膊包扎好,说:“你早说出这些,至于用刀子把胳膊刺伤吗?性子也忒烈啦!”看看,干穆不是做了一件善事吗?不是救了可儿吗?
当夜夜色正浓,王老汉鼾声如雷。干穆和可儿用剖鱼刀子悄悄把门栓拨开,一闪身跳进夜色里,撒欢似地跑了。
天明的时候,拦住一辆运油的拖挂车。司机是一个三十岁上的男人,话多唠神。自报姓名,董灌西。
董灌西听了干穆和可儿的简单介绍,觉得干穆做得对,要跑就跑远一点,让那个瘫子找不到。正好董灌西的油车是拉到上海的。董灌西说:“干脆你们去上海得了。”干穆和可儿没有主张,同意了董灌西的提议。
一九七五年的冬天的上海异常萧条。寒风追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滚儿。干穆和可儿的脚步凌乱,四只眼睛慌乱不安。
董灌西说:“我有个朋友,是开澡溏子的,你们先到他那里借住一晚,明日再作商量,怎样?”干穆和可儿哪有讨价还价的份儿。
董灌西的这个朋友叫路阿忠。说是朋友,其实就是董灌西每次到上海,卸完货来这里洗澡泡脚,一来二去,熟悉了。这个澡溏子也不是路阿忠的,是街道上的洗浴中心。路阿忠在这里当经理。
路阿忠一瞧见干穆和可儿,郎才女貌,啧啧称赞。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不能白吃白喝。干穆就去烧锅炉,可儿无事可做,拿起澡巾直奔澡溏子给女宾搓澡。哎呀呀,这可是黄浦江上的特大新闻哪。在此之前,女宾区域还没有搓澡的,可儿这来,倒把那些女宾搞得不自在。女人的头发在洗澡池子里乱飞,**甩来甩去地晃荡,光滑白腴的胳膊和大腿,这些,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可以随便看的。可儿说:“不碍事的,俺也是女人嘛!”
反正不要钱,有的女人就贪这个便宜,舍了自己的身子,让可儿在上面搓来搓去,搓得麻酥酥痒吱吱,哎哟连声。其中有个名叫张元慧的年轻女人,也让可儿搓。可儿双手往张元慧的胸部一搭,立刻有不一样的感觉。其他女人的肉多松驰,张元慧的皮肤紧致,富有弹性。张元慧说:“给俺搓干净点,晚上俺男人过来。”可儿说:“知道了。”说罢,手上运了劲。边搓边聊。可儿问:“你男人是干什么的?”张元慧说:“是个官迷。”“你呢?”可儿又问。“俺?在码头边卖菜。”“卖菜?卖菜的还花冤枉钱来澡溏子洗澡?”
从洗澡溏子里出来,可儿把张元慧的事跟干穆一说,干穆也奇怪。
可儿并不知道,张元慧可不是单纯的乡下卖菜阿姨,是赫赫有名的张副区长的千金。张副区长的千金怎会种菜卖菜?说来话长。张副区长被划成右派分子,下放到农场,张元慧跟着一起来到农场。张元慧不是右派,不受管制,偷偷地种些大青菜、小青菜,拎到江边卖掉,换些零用钱。
天刚蒙蒙亮,干穆和可儿来到黄埔江边,搜寻着张元慧的身影。果然,张元慧正蹲在河边的石跳板上,跟前放着两个圆圆的菜篮子,里边放满了墨绿色的大青菜。干穆和可儿不认识那些扁平状的大青菜,认识在澡溏子里搓过澡的张元慧。
张元慧看着可儿和干穆,一副诧异的表情。问可儿:“他是你男人?”
可儿摇摇头,“不是。俺男人是个土鳖子,俺瞧不上,俺爹逼俺,俺叫他把俺拐出来了。”
“逃婚?”
“俺还没过门儿。”
可儿把张元慧拉到一边,十分神秘地问:“昨天晚上,你男人来了吗?”张元慧点点头,同时有些不好意思。一想到可儿曾经搓过她身体的角角落落,好像她和她男人一起的事情全被可儿瞧见了。
可儿问:“你男人来,是不是要跟你做那种事情?”张元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起可儿刚才说她还没过门儿,八成没和男人好过,也就不奇怪她问出如此可笑的话,只淡淡地笑笑,“等过了门,你就知道了。”
此后,张元慧再到澡溏子里洗澡,可儿缠着张元慧,让她见一见她男人。
过了一个星期,张元慧果然来找可儿,告诉她她男人下午过来。原来,这个澡溏子的经理路阿忠,是她男人的远房哥哥。她男人叫路阿信,是区革委会的副主任,二十五六岁,瘦高个,长得眉清目秀。这样的男人,搁在江南,也是百里挑一。可儿见了路阿信,十分羡慕张元慧。张元慧说,“你也不赖呀,你看干穆,一表人材。”
这样过了一个月,年关将近,路阿忠破天荒地给干穆和可儿一人发了二十块钱的工资。干穆想,可儿总算可以立足了,就想回坦上崮。干穆把这个想法一告诉可儿,可儿当即就哭了。“你把我一个人扔在上海,算什么事?”“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又不是真的拐你?”“可是,你都十年没回坦上崮镇,没有音信了,你知道她现在咋样,说不定她已经嫁人了呢,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回去,搅得人家连年都过不好。”干穆想想可儿的话也有道理。“叫我说,你找个人打听打听,打听清楚了,再回去也不迟。反正十年都挨过去了,不差这几天。”
干穆想想,还是可儿说的在理,想的周道。就让董灌西帮着打听打听,一来他是山东人,容易接近,二来走南逛北的,渠道多,路子也广。
这样一合计,干穆决心在上海安安稳稳地过一个年,开了春,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