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何以如此
江景晨的粗鲁使夏楠想起类似的情景,但山洪暴发的时候,冲毁是难以抵挡的。 他从腋下拖起她,手臂死死勒在她的胸上,将她拖出房间,拖过走廊,直拖进他的套房,丢在沙发上。他双目通红,抓起她的双肩,再度将她从沙发上提起来。“你不是说要还钱给我吗?怎么跑得无影无踪了?”他的嘴唇几乎不动,那声音仿佛来自于他身后的阴影。
夏楠的确被捏痛了,皱着光亮的额头,急切地解释说,“我是要还钱给你的,这和我逃走没有关系。不管我走到哪里,挣了钱就寄给你。可是,现在我回来了,再也逃不出去了,你还要担心什么?”
她才意识到暴风雨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抓回来才这么说的吧,滑头的女人?”他不停地摇晃着,质问着,摆脱开寻求重心的手,又不让她逃出掌心。
“我说的千真万确,一点儿没有骗你。我确确实实是这么打算的。你们是一伙的,但我没有将你们混为一谈,你们不一样,我懂得知恩图报。我快要散架了,你放开我,好吗?”她欲哭无泪。
像一阵风把她卷到卧室的床上,她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才看清:原来这个男人从没有放弃过一个念头。
她被追到墙角,堵在那里,还是这个位置,两个男人重叠在一起,晃然相似的灾难。她慌不择路,开始浑身发抖。气息被堵上了,就像站在生命的边沿,失去了依托,推打全无作用,她能感觉到来自于嘴唇的痛苦,仿佛被生生割下一块来。唇上的“刀口”一松开,她立刻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叫喊,恍若生命最后的哀鸣。
男人平静下来,便将她放到床边,恢复了理智。而夏楠跌倒下去,面白如纸,蜷成一团,经历了一场淘洗。
睡梦中,夏楠的魂魄游走在荒原上,头顶压迫着黑色,偏平、低矮的天空,微弱的光在上面撕开一道道凄惨的血口,四周无人,静得可以抑制呼吸。她拼命地向前跑,再向前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她告诉游魂这是梦,游魂企图挣扎而出,没有铁链,但死死地锁着;没有匣子,但严严实实地关着。它飘到另一处,立刻,她意识到魔鬼在那里等着。被施了赌咒一般,游魂再也动弹不得,在冷血的摧残中发疯。跟每次一样,她拼尽全力,哭喊着,试图唤醒自己,走过艰难的旅程。
“喂,你怎么了?”——有人把她摇醒,是宿舍的姐妹吗,这一次她们没有责备,没有咒骂。不,是个男人,是她的救星。
迷离中又睡去,停不下飘摇,忽而回到小时候,梦清晰起来。母亲坐在石桌上,在给她梳辫子,辫到一半,要打结,花丝带找不到了。母亲拍拍她的额头,怨她贪玩。她撒起娇来,摇晃母亲的手,母亲便恼得直笑。
笑醒了,她靠在一个结实的胸膛上,躺在一个很暖和、很安逸的怀抱里。紧紧的拥抱叫人局促,却筑起了一个多么安全的巢。
梦醒时的错觉在清醒后烟消云散,昨晚的风雨又历历在目,心头说不尽的凄冷。她来到窗前,轻轻拨开窗帷。一轮皎洁的圆月关在摩天大楼之间,那么深,那么远,却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滴泪从眼角钻出,划过俊俏的脸颊。
梦里见到那张久违的面孔,她从来没有这样深地思念母亲。
幸福为什么从十二岁就溜走了,她不甚了了。只记得那一年爸爸和妈妈开始没完没了的争吵,后母的名字被屡屡挂在嘴边,所以妈妈走后她把所有的罪都归结在那个可恶的女人身上。他们之间的瓜葛不很清晰,孩子仅留着恐怖的记忆。长大的过程,关于妈妈的风言风语刺伤了女儿的心,女儿躲在墙角偷听,不止一次听到一堆女人的冷嘲热讽。高一那年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来看过他们,从此在女儿的生活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成年后只以为她是个美丽而心性高傲的影子,像传说中的那样,现在女儿仰望着月亮的光华,从来没有过得想念她。
她紧紧环抱着身体,依着窗扉缓缓地滑下去,把头深深埋在蜷起的双腿上,不断地抽泣着。过了许久,她回到了座椅里,开始权衡眼前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