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01）

    农以时，使之者，导之耳，设司农主之，勿失农事，民以食为天，时不可失。失则收成不济，路有饿殍，家有冻羸，政危矣。——《治国篇》
    第五十三章
    明杰娘心口压住了一口痰，明和朴洛亚急急忙忙赶过来，人已经清醒了，只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眼角一个劲地流泪。一家人围在炕前，紧张地看着朴洛亚拿着明晃晃听诊器，在她的胸口上来回比划。
    明杰跪在娘跟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明杰娘偏着头，看着明杰的样儿，嘴动了几动说：“明杰，娘放心不下你，娘走不了……”明杰哪还有说话的份儿，只是捂着嘴巴流泪，明杰娘脸上慢慢有了红润，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朴洛亚听了一会儿，给明和使了个眼色，两人出来说话。明和紧张地问：“朴洛亚先生，老人咋样儿？”朴洛亚挽起听诊器，装在兜里，嘴角微笑着说：“你放心，不要紧了。明和，老人心脏不好，不要再受刺激了，你明白了吗？”明和点着头，招呼朴洛亚在外边喝茶去了。
    淑云给朴洛亚的茶碗里续水，朴洛亚直着眼睛看着她，心里扑通扑通跳着，脸上微微红了。朴洛亚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该说啥好呢。朴洛亚似还认识她，问道：“你还好吗？”淑云心里一通慌乱，提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洒了一桌子，淑云更加慌乱了，说：“好，好着呢。你，你好吗？”朴洛亚的眼睛闪着蓝光，淑云害羞地低头走了。
    明和问道：“朴洛亚，让老太太到医院住一阵儿。”朴洛亚说：“没有必要，静养几天就好了。没事儿，用你们中医的话说，老太太是郁症，积郁成疾，气血两亏。可惜益寿堂张贵庭犯了人命官司，他开几剂药，开窍化滞，通络气血，扶正脉理，调理一阵儿就好了。”明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去。
    雅珍坐在炕前，两眼垂泪，喂了婆婆两勺儿蜂蜜，明杰娘渐渐明白过来，攥着雅珍的手，说：“吓着你了吧？我没事儿，你别担心。让你爹过来，我有话说。”明杰娘的声音变过来了，说话有了真声。仲相坐在炕稍叹气，这一惊不小，明杰娘平日里身体好，说倒就倒了，他怕明杰娘撒手去了，明杰娘从进了董家门里，她哪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雅珍让出座来，仲相攥着明杰娘的手，问道：“他娘，你觉得身上咋样儿？”明杰娘心里虚空，眼睛怔怔地看着仲相，泪水簌簌滚落下来，攥着仲相的手轻声说：“别怕，我走不了……就是走，走在你后头，给你好好拾掇拾掇。”仲相抹着眼角，说：“你把孩子们吓坏了……他娘，都是孝顺孩子……明杰不懂事儿，你别怪她。”明杰娘大声叹息着说：“他爹，儿女是爹娘的冤家，没差儿……”明杰娘的眼睛在屋里转了一圈，问道：“明和呢？”
    雅珍赶紧把明和喊进来，明和伏在娘跟前，红着眼圈儿说：“娘，您说吧，我听着呢。”明杰娘不安地说：“老大，你和雅珍今儿回去吧，我不咋，水灵谁看着？”明和说：“娘，您放心吧，水灵嫦娥看着呢。”明杰娘使劲睁了睁眼，说：“回去吧，不该让你们担惊受怕。明和，别怪你妹妹，你不知道她的心性儿。”
    明杰听到这里，早已憋不住，呜呜哭了起来，明杰娘伸手摸着明杰的头，沉沉地叹着气儿，心疼地说：“娘这几个孩子啊，明杰心里最苦，天天在苦水里泡着，哪天才是个头啊。明杰，当着你哥嫂的面，娘说句话儿，从今儿起，娘不逼你了。依着你的心性儿，活出个人样来呢，为董家争了脸面，有个不好，爹娘不怪你。”明杰娘望着大伙儿，眼泪汪汪地说：“你们几个，谁别难为她，拿她当妹妹，哪天你妹妹碰到难处，求到谁的门里，不管生的冷的打发她一口。娘不图你们孝顺，对你妹妹好，就是孝敬了爹娘。”
    雅珍眼里含着泪水答应着，说：“娘，您老的话，我记住了。您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少不了妹妹的。”看着娘没有多大事儿，明和心里坦然了一些。朴洛亚在外面打盹，呼噜声刮风一样。
    明和犹豫了一阵，拽了明仁一把，明仁跟着明和出来了。明和说：“大哥，家里的事靠你和嫂子了，忙过这几天，我再回来。”雅珍也出来了，对明和说：“明和，你和朴洛亚回去，我住下伺候娘两天，等娘下炕了，我再回去。”明仁说：“雅珍，你也回去吧。家里冷，你住不惯。万一冻着了，也是个事儿。”
    明仁往里间看了一眼，小声说：“婶子像是不要紧了。今儿把我吓坏了，才急急忙忙把明和叫回来。”雅珍以前看不起大哥，浑身土腥气，这会儿倒觉得明仁亲近，歉疚地说：“大哥，家里这副担子，都在你和嫂子肩上了，要钱你言语一声，你和嫂子多劝劝明杰，我不放心她。”明仁说：“明杰心里比我们还亮堂呢，你们别担心，她拗过这一阵儿，过两天就好了。”
    明和不敢耽搁久了，范立田和嫦娥他们不放心，明儿一早说不定用车呢。回到里间里，跟娘说了几句话，娘摆着手让他们走。仲相说：“早一点回去吧，家里有你哥你嫂，放心吧！跟嫦娥立田说一声，别惦记。”明和他们出来的时候，东天上已经隐隐现出白光来，远处的鸡啼一声接着一声，晨风硬冷，柴禾垛上树梢上结着白茫茫的白霜，刀刃似的闪着光。
    天快亮的时候，明杰娘睡着了。淑云给二叔做了早饭，怕明杰再出事儿，劝着哄着，把明杰领到家里来了。明仁娘刚起来，不放心明杰娘，正要过去看看，在过道里碰上淑云和明杰，明杰哭得泪脸八道，勾着头不说话儿。淑云怕娘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忙说：“娘，您别过去了，婶子刚刚睡下，没大事儿了。”明仁娘斜了明杰一眼，扭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