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08）

    仲林掐着手指，想了片刻说：“叫水成吧。古语说，天时地利，水到渠成。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求万事遂心。”明仁说：“这名字好，就叫水成吧。”仲林说：“别愣着了，水生姥娘盼着呢，快套上车马，报喜去吧。”
    明仁赶着大车刚出大门，迎面碰上三婶子，明华娘怀里抱着一卷儿东西，见明仁急火火的样子，问道：“明仁，你上三番？明智的棉衣，我给他拆洗好了，天说凉凉了，一早一晚身上没件棉衣咋行。你给他捎过去。”
    明仁吆喝着车，笑着说：“淑云月子里了，我跟水生姥娘家报喜去。您先放在家里，过一天我给明智送过去，刚过了霜降，不耽误事儿。”明华娘问：“是个丫头片子吧？淑云也是个不争气的，光看淑云的肚子，猜个**不离十儿。明仁，让你娘别给淑云脸色看，这事儿不怪她，种上高粱出不了谷。”
    明仁心里不高兴，三婶生不了儿子，不愿别人生儿子。前两天，婶子来家玩，又是摸又是看，非说淑云的肚子里是个女孩子，爹娘信以为真，弄得几天不开心，这两天娘摔摔打打，脸上没一点笑影儿。明仁说：“婶子，淑云给您生了个孙子，白白胖胖，俊着呢。”
    明华娘说：“没见世面，一个屎娃娃子，看出啥丑俊来？俗话说，月子里的孩子丑起驴。小时候丑，长大了才俊呢。”三婶的话不中听，明仁懒得和她说话，跳上骡车走了。
    明华娘抱着棉衣卷儿，愣了愣，扭着腰进了家门。嫦娥做了一碗饭往屋里端，见三婶进来，笑着迎出来说：“婶子，您听见动静了？嫂子没少让您操心吧，俺娘年纪大了，多亏了您鞍前马后的伺候她。”
    明华娘冷笑了一声，说：“怪不得大门外停着个乌龟壳儿，我还以为哪里来的大干部呢。嫦娥，还是你给董家长脸，哪像你大姐，摊了个不懂人事的，让小范跟着操心，你也跟着羞臊得慌。”
    嫦娥脸上一阵儿煞白，婶子这几句话，像是贴在脸上的巴掌，脸上一阵儿火辣辣的。嫦娥生了气，“婶子，您别怪立田，当闺女的不好，扫了您老人家的脸。屯田不是干得好好的嘛，一样的女婿，屯田还干了教务长呢。您也别甩话给我听，回去问问姐夫。他要是有脸呢，让他过来当面骂我两句！”
    明华娘没想到，嫦娥不吃她这一套，噗哧一声笑了，说：“哎哟哟，嫦娥，婶子说你两句，你别和婶子生分，婶子不说你谁说你！羔子是个没肝没肺的鳖种儿，混天没日，多亏你和立田担待他，立田不说话，一天也混不下来。”
    明华娘进了屋，嫦娥说：“嫂子，你多有功劳呀，三婶来看你了！”淑云笑着欠了欠身子，说：“婶子，又给您添了一张嘴巴。”明华娘把衣裳卷儿放在炕上，掀开被角子，笑嘻嘻地戳着水成的小**，说：“这个小蚕虫儿，是金子银子做的呢。哎哟哟！你看这孩子俊的，重眼叠皮，天圆地方，眼毛儿还忽闪忽闪的呢。淑云，你命好，两男两女，成双成对！”
    淑云咧嘴一笑说：“都是奶奶们修下的鸿福，媳妇有啥功劳！这几张嘴一年得嚼多少粮食，水生他爹肩上又添了块石头呢。”明华娘看着嫦娥说：“淑云啊，你别和我卖关子，你给我养了孙子，觉得了不起了？闺女也有嫁了好人家，孝敬娘亲的，像你嫦娥妹妹，再好的儿子也不换。”
    淑云看着妹妹的脸上冷淡，知道婶子得罪了妹妹，这会儿又来讨妹妹的欢喜，忙说：“俺妹妹万里挑一，孝敬爹娘，两个哥哥加起来，没她一半儿。俺娘一年棉的单的两季儿衣裳，俺爹一年人参不断头儿，不是俺妹妹支应，凭他哥老婆孩子卖了也办不到！”
    嫦娥白了嫂子一眼，冷笑着说：“说你胖你就喘，说你脚小，你扶着墙走！也不用你奉承我，我用不着你承情，我待你好，不过看在爹娘的面子上罢了。你要不知好歹，我才不认你呢，凭你是谁，凭你多么厉害，有咱爹娘一日，我来一日，等老人没了，我才不来看你乌眉灶眼的呢。”
    淑云知道妹妹在数落婶子，不气不恼，依旧笑嘻嘻地看着嫦娥忙这忙那，婶子的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呆呆地看着嫦娥。淑云怕婶子难堪，笑着说：“行了吧，别没完没了的了，我说了一句，你有多少话等着我。”婶子坐不住，嘱咐了淑云两句走了。
    淑云说：“刚才咋了？你跟婶子生啥气，自己气出毛病来，还不是自己受罪。”嫦娥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哪有这么当老人的？她心里不定多么记恨我呢，要不是怕婶子给你气吃，还有更难听的等着她呢。”
    明华娘出了明仁家，心里堵了一口气，没想到让嫦娥比桑骂槐说了一通，到了吉普车跟前，朝着车门儿狠狠啐了两口，心里的气像是消了一些。淑云月子里，二嫂子不知给淑云送啥，破费是少不了的，不和二嫂通通气儿，不定人家送明仁一个金马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