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03）

    今天是霍老二的生日，他是个有生日无年纪的人，哪还记得自己的生日。 霍老三一早跟媳妇说，孬好做几样小菜，包一顿饺子，让二哥来家吃顿饭。霍老三媳妇口里答应着，没往心里去，她不太敬重霍老二。
    霍老二是个闲人，日子过的稀松，人又不知谨慎，老三的意思儿，把小儿子定宽过继给二哥养老，老三媳妇说啥也不答应，二哥一个人还养活不过来呢，把定宽过继给他，等于把儿子送到舍地里，这种人能有啥指望？和媳妇说不通，二哥也没养家糊口的意思，老三心里不痛快，慢慢儿搁下了。
    晌午包了饺子，孩子在太阳地里找遍了半个村子，没见霍老二的影子，吃饭的时候，霍老三的神情恹恹的，媳妇说：“他爹，你少耷拉脸子，二哥是棵拉拉秧子，谁知道在谁家坐果呢。”霍老三皱着眉头说：“他娘，你别嫌弃二哥，我和二哥一个包袱里扒的，爹娘留下几间屋子，二哥一根草也没拿，是咱们亏欠着二哥。”媳妇不说话了，和霍老三生闷气，饺子出了锅，出溜到炕上躺下了。老三吃了饭，想起庙上捐粮的事儿，抹了把嘴走了。
    擦过晌午，老三媳妇气消了，自己一个穷要饭的，被霍家兄弟收留了，霍家兄弟发送了爹，该尽的孝道也尽了，没有丁点儿对不起她的地方，二哥虽是一个孤人，也是尽心帮衬，他身后没有一男半女，将来还不是依靠着她这一家。老三家里是个明白人，想着想着心里透彻了。
    下了炕，准备晚饭，今儿早上，老三杀猪留了一副小肠，浸了一碗碱水，搓洗干净了，院子里有一畦儿韭菜，麻溜地炒出两碗菜，上午的水饺馅儿，她留了一碗，原打算二哥啥时来啥时给他捏一碗。一个人正捏着水饺，耳边猛丁有人喊老三，原来是二哥。
    老三媳妇笑着说：“二哥，你老三不是在庙上吗，你没跟他在一块儿？”霍老二说：“一块儿从庙里出来，路上走散了。”霍老二进了屋，看见老三家里捏水饺，恍然问道：“老三媳妇，咱爹的忌日，不是还没到吗？”老三家里笑吟吟地问：“二哥，你不记得今儿是啥日子了？”霍老二恍然地说：“七月初四。平常日子，不年不节，又不是节令，吃啥水饺？”
    老三家里低着头笑，霍老二不知老三家里笑啥，女人家说哭哭得泪人似的，说笑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管啥缘由。老三媳妇笑了一阵儿，说：“二哥，你忙糊涂了，今儿是你生日。晌午四处找你，不见你影子，你老三差点儿跟我急了。”霍老二说：“啥生日不生日的！你别和老三一般见识，老三啊犟驴脾气，有你这句话，二哥当把生日过了。”
    正说着话，霍老三手里提着一瓶酒，悠悠荡荡回来了，一眼看见二哥在屋里端端正正坐着，心里舒坦了。霍老三说：“二哥，我正想找您去呢。你别让三官使唤的团团转，你不是小年纪了，三官和明仁比你年轻。”霍老二心里熨帖，别看老三粗粗拉拉，心眼儿倒挺细。
    霍老二说：“老三啊，咱兄弟俩二人都是在党的人，力气攒不下，能干多少就干多少，我是一个净人儿，事儿少，你别往心里去。”说着话儿，老三媳妇端上菜，兄弟俩一人一碗儿酒干了。老三说：“哥，打仗的事儿，你别往自个儿身上揽，子弹没长眼睛，三官是书记，他不靠前谁靠前？”
    霍老二看了老三一眼，说：“老三，你这话也对也不对，哥过了这个生日五十五了，人过六十不算夭，我没啥挂牵，三官一大家人家呢。”老三不说话了，二哥是直肠子，认死理，他认准的事儿，八头牛也拉不回。
    霍老二夹了一筷子菜不紧不慢地嚼着，说：“别牵挂我，老三。爹娘过世的时候跟我说，给你老三说上一门儿媳妇，霍家不能断了后。”霍老二说的自己眼里泪汪汪的，“老三，有两个侄儿长着，二哥真有哪一天，也放心了。”
    霍老三让二哥说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吭哧了一阵儿说：“二哥，别说了，人家明礼在队伍上带兵呢，明仁家不怕咱怕啥？”霍老二说：“就是，就是。”霍老二心里有事，吃完饭扑拉一把屁股走了。
    霍老二走在街上，街上空荡荡的，夜黑的看不见星影儿，天要落雨。今年的天气不遂人愿，该下雨的时候，连一丝潮湿气儿也没有，不要雨的时候，倒是赶上了连阴天。霍老二心里特别高兴，走着走着想起了一首小曲儿，一路走一路哼哼唧唧唱了起来：
    王三姐闭门闲坐
    思前想后好难过
    俺夫婿在沙场征战一十八载
    三姐我怎耐的一厢秋月
    有心找个人儿排遣寂寞
    想起薛郎不由我眼泪婆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