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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李金环见蓝天秀正怀着身子,却说出了这样咒骂自己的混账话,遂半真半假地把脸一拉,说道“她嫂子,以后可不能乱说,忒不吉利”。蓝天秀见婆婆板着脸,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得太唐突,就赶忙陪着笑脸掩饰道,“娘,您别生气,我是说我要没有给人家当丈母娘的命,就让雪儿来给我当闺女”。李金环宽厚地笑道,“你早说清楚啊,省得吓得我心里‘咯噔’一跳”。蓝天秀知道林建娥心眼太实,担心真会把她吓坏了,从此再也不敢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这时候,韩家栋尽管迟疑了半天,还是对蓝天秀开口说道:“你收拾收拾,跟我走吧!”可他压根没有意识到,他说出这句话来究竟有多么荒唐,跟要求一个卧床不起的垂死病人去扛起大炮奔赴炮火连天的战场,本质上有什么不一样。
    想到自己肚子里已经时不时就蹬她两脚的孩子,泪眼婆娑的蓝天秀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异常冷静地说道:“都这个样子啦,还可能吗?你回去找到有爱,跟她安心过日子吧。”
    “让我娶她,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她一直很喜欢你。她是个难得的好女人,你俩——”
    没等嘤嘤哭泣的蓝天秀把话说完,韩家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步跨到她的跟前,把她从床沿上一把拉进怀里。蓝天秀同样毫无顾忌地伸开双臂,把他那粗壮的腰肢使劲搂了起来,任凭他疯狂地亲吻,如饥似渴地亲吻,感天动地地亲吻……两个为她而生为他而死的灵魂忘情地纠缠到了一起,仿佛溶合成了一体,难解难分;两只久违了的口唇,向对方毫不吝啬地吐送着各自的琼浆玉液;那分别以来的思念和牵挂,仿佛干硬的块状洋红颜料,此时受到唇舌的碾压和汩汩浆液的浸润,反而更加鲜艳、清新,一目了然。我原来还是如此地爱他,哪里有啥子怨恨?全天下还有哪个女人能和她相提并论,没有了,我说的可是心里话!
    韩家栋感到原本疲软了大半年的地方,一下子重新蓬勃充盈起来,彻底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而他身上的这个毛病,原本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曾根据泰城大街小巷四处张贴在墙上和电线杆上“祖传秘方,专治阳痿早泄、举而不挺、挺而不坚、坚而不久”的野广告,找到藏在小街深巷里的江湖“黑衣”郎中,拿了不少野药,还吃了许多偏方。黑衣郎中还曾危言耸听,说他在同房时突然受到严重惊吓,没要了他的小命已是万幸,应该感谢老天爷。他还根据江湖郎中的建议,狠狠心,咬咬牙,花大钱买了一些熟狗蛋、熟驴肾和熟牛鞭,背着工友,偷偷吃了。治病像流水一样花去了他的许多积蓄,不然他的腰包也不会一直瘪儿吧唧,迟迟没有鼓胀起来啊。但是,朝思暮想盼望着坚挺起来的地方却始终软得像煮熟的面条,倒是把舌头根子吃得发僵发硬。他还从书摊上买了许多言情和准色情杂志,试图用里面的刺激描写激活他那根沉睡的神经。当然,他也曾寄希望于极富刺激性的毛片。很遗憾,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根本见不到任何疗效。他后来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一家正规医院。但被救死扶伤的白衣大夫毫不避讳地明确告之,他患得是心因性阳痿,单靠药物治疗很难奏效,还得依靠心理调节。他终于明白原来上了那些黑衣郎中的大当,但连白衣大夫给他开的药也没了耐性再拿上半片。去他娘的吧,反正这辈子难说还有机会再用得上。如今“药”到病除,他心里一阵狂喜。莫非、莫非又管用啦?
    “把我忘了吧,把我彻底忘了吧——”蓝天秀把脸贴在韩家栋的因激动、兴奋和充满喜悦而上下起伏的胸膛上,喃喃地嘱咐道。
    他把她放到了床上,把充满了燥热和**的身子斜着压在了她的上身上。
    “我去插上大门?”
    “别,别去,千万别去!”
    她心知肚明,她任何的含糊其词和一时的冲动,都会彻底毁了他;只有让他彻底丢掉幻想,彻底断了对她的念想,才会让他安下心来重新开始崭新的生活。她想把他推开,可又担心他去关上大门后会……她只好使劲搂住他,不让他离开。
    “你还是这么狠心,以前‘狠心’撵我出门,现在又——”
    “别怪我,好吗?我真的——”
    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响动。韩家栋慌忙从蓝天秀的身上爬了起来,而蓝天秀也慌忙离开床,赶快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和散乱的头发,急忙走了出去。
    “奶奶的,俺的那炉子说坏就坏了,正在抢修——这是——”林建军放好自行车,走到了屋门口,发现了屋里竟然还站着一个魁梧而俊朗的陌生男人。
    “这是咱表哥,到榆树镇来办事儿,顺便来坐坐。”蓝天秀哪里能想到丈夫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跑回来,觉得实在不好直接亮明韩家栋的真实身份,急忙掩饰道。她又想起了堂而皇之放在床上的那只大包袱和床头前的提包。“咱表哥还一块儿给捎来了一些东西。”
    韩家栋急忙端详了端详走进屋里来的死对头,只见他大马金刀、油头粉面,雪白的衬衣挽着袖管,下摆收在腰里,灰白色的裤子笔直挺拔,穿着皮凉鞋的脚上还套着土黄色的尼龙丝袜,虽然的确是条“独眼龙”,但确实有一副难以言表的工人阶级高人一等的不凡派头。再看看他自己的一身寒酸打扮,褂头裤子皱皱巴巴,脚上的凉鞋更是破得不成样子。幸亏前天才理了发刮了脸,不然自己的尊容也太有碍观瞻。
    “表妹夫很忙吧?”尽管相形见绌,韩家栋还是急忙伸出粗糙的手来,落落大方地跟情敌握了握手,并顺水推舟,客气地问道。
    “还行,还行!炉子坏了,提前回来休两天。”警惕性蛮高的林建军并没琢磨出这是突然从哪里蹦出来的表兄。他俩眼圈都红红的,满脸的表情也都不大对劲呀。哼,八成有鬼。
    林建军装出笑脸,拿出了全部的热情,给韩家栋又是倒水,又是递烟,问东问西,试图彻底弄清这位表兄的老底:“表哥是哪个村的?”
    “黄、黄——”
    “离香水湾远着哩,说了你也不知道。”
    然而,蓝天秀用意明显而且并不十分圆滑的“替考”,更加重了林建军的猜疑。
    又寒暄了几句,林建军让韩家栋坐着喝水,说有点事儿,去去就来,说完就走了出去。
    等林建军一走,蓝天秀急忙把林建军和林家的情况向韩家栋简单介绍了一遍,还让他不要紧张。在韩家栋点头答应,并猜思林建军为啥出去的时候,他透过明亮宽敞的窗户,发现林建军身后跟着几个拖棍拽棒提锨扛镢的青壮年,“呼呼啦啦”拥进了院子。他心里一惊,情知形势不妙,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而蓝天秀也发现苗头不对,急忙站起来走到屋门口。
    “你到底是谁?老老实实给我说清楚。别以为我‘独眼龙’另一只眼也是瞎的。”林建军杀气腾腾地跨进屋门,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林建军,我告诉你,你要胆敢胡来,我就立马撞死在你的跟前。”蓝天秀对林建军声色俱厉地说道。她说着站到韩家栋的身前,用身子把他护住。“他就是韩家栋,专门来给我送衣裳的。”
    “我猜到他就是韩家栋!还表哥,这就表弟!偷偷摸摸的,有啥子见不得人的?一看就是做贼心虚!”自己的判断得到了证实,林建军的气焰更加嚣张。
    “你林建军胡说八道些啥,真要偷偷摸摸的,他还能把存款单一块儿送来?”蓝天秀说着从桌子上拿起那张存款单,抬手扔给了依然圆睁着一只怒目的林建军。
    林建军一把没接住,存款单落到了地上。他一弯腰从地上拣起来,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蓝天秀的名字,而数额也近乎天文数字。娘呀,他省吃俭用一年也攒不下这么多啊。而这位老兄竟然翻山越岭前来拱手相送,让他终于目睹了活雷锋的光辉形象。他顿时深受感动,遂装起了糊涂,张口问道:“天秀,他是哪里的韩家栋?”
    “能有几个韩家栋?黄泥沟的,我的前夫。”蓝天秀明知道林建军在装糊涂,可她不想让他继续装下去。
    林建军立时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忙不迭地说道:“误会,误会,哪能想到是韩哥你呀。你韩哥是谁呀,是我没见过面的好弟兄呀。都怨天秀不信任我,这才闹了天大的误会。我还以为是从哪里来的野小子呢。对小弟我的无礼,韩哥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计较。我给你赔礼道歉。”
    林建军又跑到屋门口,对站在院子里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对不速之客大打出手的几位村民说道:“兄弟爷们,误会了,我家来的是贵客。你们先回去吧,改天我再请大伙儿喝酒。”
    韩家栋见前来为林建军助阵的大军都走净了,便对林建军夫妇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哎——韩哥你哪里的话,你来一次不容易,可不能说走就走。你要走就是看不起你小弟,就是还生我的气。你在这里多住两天,咱弟兄俩好好聊聊。”林建军虽然口口声声客气得要命,但却明显摆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势。可惜他不会“掌发千斤功”,不然定会像扔一只破烂鞋头儿一样,把韩家栋从莲花山顶上一下子扔回他的老家去。
    站在大门外,望着韩家栋远去的背影,想想林建军见钱眼开的拙劣表现,蓝天秀欲哭无泪。毕竟林建军并不知道韩家栋现在依然还是光棍一条,不然那区区三百元的存款单恐怕难以让他消停。韩家栋来看望她,既让她感动,也让她十分愧疚,同时悔意四起。她现任丈夫林建军丢人现眼的表演,不仅让她感到难堪,也让她感到更加对不起韩家栋。但是,不可否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恰恰是林建军灵魂丑陋的展现,反而让她感到她对韩家栋的伤害弥补了那么一点——她倒宁愿林建军就是一派臭不可闻的狗屎,既是对她个人的惩罚,也是对他韩家栋的抚慰。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命运会如此捉弄人,竟然会跟她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他走了,今生今世还能再见到他吗?
    林建军见韩家栋消失在胡同的另一头,早已无踪无影了,蓝天秀还依然站在街上发呆,他气急败坏,攥住她的胳膊就往家里拽,而蓝天秀却没好气地把他的胳膊甩到了一边,自己恹恹地走回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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