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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节

    夜半时分,小肚子一阵阵的疼痛,把吴有爱折磨醒了。天还没有透亮,吴大嘴就冒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推着独轮车去把冯家湾有名的接生婆接了过来。当太阳估摸已经从莲花山东山脚的后面爬出来的时候,吴家终于传出婴儿的啼哭声。
    一看是个小妮子,等接生婆一走,吴长善就嚷嚷起来:“有才,你推着恁娘,让恁娘抱着,立马给他蓝家送去。”
    “寒冬腊月的,让人家咋喂养?要送也得等满月了。”对吴长善的馊主意,赵兰香和吴大嘴娘俩坚决反对。
    由于近来吴长善和吴大嘴在对待吴有爱去留问题上的意见达到了高度一致,所以父子俩一度出现了空前的心交神通。吴长善对吴大嘴的耳提面命总是言听计从,表现得规规矩矩,得到了全家人空前绝后的拥戴和敬重,同时也让他的个人野心迅速膨胀起来,好像他在吴家的霸主地位已不可动摇。此刻,他见妻儿竟合起伙来明目张胆挑战他的权威,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奶奶的熊,一把屎一把尿白养活一个月,对恁娘俩有啥子好处?真是一对死心眼。我才不管恁娘俩放的狗屁臭不臭,我得空就抱了去!”
    “你这个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真不想啃过年的骨头了。你再学驴叫唤,我这就立马让你在我面前消失。”吴大嘴一边气势汹汹骂着,一边挽袖子撸胳膊,大有对老父大打出手之势。
    吴长善终于明白过来,他刚刚树立起来的权威昙花一现,成了过眼流云,他的话现在又不灵了。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一看形势不妙,赶快躲到了一边,闭上臭嘴,不再吱声了。
    蓝家很快得到了孩子出生的消息,决定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派孩子的亲爹蓝天宝,带着早已准备停当的棉袄棉裤和小巧精致的被褥,于当天下午来到吴家。很可惜,蓝天宝这次的待遇与上次几乎毫无二致,所带的东西被吴长善悉数留下后,又被毫不客气地轰了出去。狡猾的吴长善为了便于将来蓝家接受这个小生命,提前培养一下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曾法外施恩,允许孩子他爹走进里间屋里瞧了孩子一眼。
    蓝天宝搓眼抹泪地走了以后,吴长善摘下头上的毡帽,用手指头使劲挠着发痒的头皮,莫名其妙地说道:“奶奶的熊,他老蓝家真是不简单,生下来才大半天,他们就知道了动静。”他见吴大嘴用手指了指东边,恍然大悟,明白问题肯定出在蓝光明的表哥家,嘴里又继续不干不净:“奶奶的熊,咱这邻居当探子,肯定不会白干,肯定从老蓝家拿了不少好处。奶奶的熊,在**的天下,还搞这一套,不像话。”
    吴大嘴作为孩子的舅父,责无旁贷地给孩子起了乳名;叫“雪儿”。
    蓝天秀和韩家栋很快也知道了吴有爱已坐月子。他俩一商量,认为处于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到孩子出生第九天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人兴师动众地去送煮麦,他们同样不便堂而皇之地去凑热闹,倒不如尽快去看看她们母女俩来得自然和妥当些。韩家栋随后便去陈村集上籴了十几斤谷子,买了四斤红砂糖和六十个鸡蛋。蓝天秀当天就去街里的石碾上把谷子碾成了米。第二天,蓝天秀便带上准备停当的东西去了吴家。
    吴家对蓝天秀的到来都感到十分意外。赵兰香笑脸相迎,吴长善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蓝天秀见了坐在炕头上的吴有爱和她怀抱里的孩子,两行热泪扑嗽嗽地掉了下来。她知道任何题外话都是多余,所以只好安慰吴有爱吃好饭、养好身子、照顾好孩子。她把自己的侄女非常疼爱地抱在怀里,仔细端相了许久,然后才既恋恋不舍又心事萦怀地离开了。
    当天下午,蓝天秀和韩家栋刚吃过午饭,蓝天美突然来了。蓝天秀心里疑窦丛生的同时,急忙心疼地问道,大冷的天,大老远的,也没人送送,咋自己跑来啦。
    蓝天美亲热地告诉蓝天秀,钱彩凤让她来看看她家的房子收拾得咋样了,她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要有空的话,明天就一块儿回去看看。她是搭人家的拖拉机到的吴家庄,然后又自己走过来的。还说蓝天宝这几天揽了个大活儿,忙得很哩,不然他就来了。末了,还对韩家焕然一新的房子发出了由衷地赞叹:“你和俺姐夫还真怪能干哩。这么一拾掇,怪漂亮的,和新盖的差不多哩。”
    蓝天美自若的回答,彻底消除了蓝天秀的疑忌,让她顿时放下心来。她随口答应道:“凑合着住吧,盖新的还不得猴年马月啊。”
    姊妹两个“叽叽嘎嘎”家长里短拉了一下午,晚饭还是蓝天美帮着一块张罗的。睡觉的时候,蓝天秀打算让妹妹去和韩振纲的女儿做伴,而蓝天美嫌和人家不熟悉,执意不去,表示凑合一夜就行了。蓝天秀拗不过她,只好把里间屋里放满东西的小炕拾掇出来,然后铺上麦秸和席子,又从大衣橱里抽出还没有用过的新被褥,抱了过去,让蓝天美睡在了那里。
    蓝天秀和韩家栋刚睡下不久,见蓝天美开门要出去,猜到她要去解手,嘱咐她小心点,但没好意思拉开电灯。
    等蓝天美回到里屋后,过了一会儿估摸她睡着了,韩家栋又开始沉不住气,对蓝天秀动手动脚,要干坏事。蓝天秀在他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小声且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鼻子,会让小美听见的。”
    “拿着她当菜下酒,多有意思!”韩家栋死皮赖脸,不顾蓝天秀的反对,强行解除了她身上单薄的武装。蓝天秀担心如果继续反抗肯定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反而会把已经睡熟的妹子吵醒,便只好停止肢体的抵抗,任由他开始胡作非为。
    韩家栋趴在蓝天秀身上,刚刚兴致勃勃地动了几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狗叫声,便立即停了下来。可仔细一听又没了动静,误认为是自己听邪了耳朵,接着毫无顾忌地继续大动。
    正在韩家栋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房门被猛然推开,几个人影一下子窜进来,两束明晃晃的手电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拖到了床下,按腿的按腿,抓胳膊的抓胳膊,把他的胳膊和腿很快就用绳子捆了起来。他在拼死抵抗的同时,质问他们是谁,到底想干啥,可他们并不吭声,只管手忙脚乱地忙活。但他借着旁边晃动的手电灯光,认出了蓝五。他知道大事不妙,遂可着喉咙大声呼救,“快来人啊,有人抢劫啦——”他的嘴里随之被塞进了一团骚哄哄的东西,再也喊不出来。
    蓝天秀早被吓得像筛糠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口不能言。她认出来人除了蓝五,还有蓝红江、蓝四和蓝光明的三儿子。她心里明白,蓝家终于派人抢她来了。蓝红江和蓝四把她从被床上拖下来后,一个人抱着她的双腿,一个人抱住她的上身,不顾她的反抗和哀求,慌慌张张,抬起来就跑。
    蓝红江和蓝四两个抬着人在前,蓝五和蓝光明的儿子两个人领着蓝天美殿后,他们一口气跑到了黄泥沟村南头,来到一辆一直没熄火的小四轮拖拉机跟前。正吸着烟和拖拉机驾手啦闲呱的蓝光明,一看他们得手了,把手里的烟头就地一扔,招呼赶快上拖拉机。蓝光明一看连吓带冻哆哆嗦嗦的蓝天秀,竟然浑身一丝不挂,赤脚蹲在地上,遂破口大骂:“红江和四儿,恁两个废物,一个扒袄一个脱裤,赶快给恁姐穿上。”
    “哪能成!俺俩这就返回去给俺大姐拿衣裳。”蓝红江和蓝四都大声叫起苦来。
    他俩话音刚落,又被蓝光明臭骂起来:“恁俩猪脑子,长了几个吃饭的家伙,去了还想回来吧?”
    拖拉机驾手把身上穿了多年而从没有拆洗过的棉大衣脱下扔了过来,才替蓝红江和蓝四解了围。蓝天秀知道想脱身已不可能,只好乖乖穿上那件油脂麻花并散发着一种刺鼻怪味的破大衣,很不情愿地被架上了拖拉机后斗。蓝天美被扶上拖拉机后,生怕遭到蓝天秀的怒打,尽量躲得她远一点。蓝四脱下自己的棉鞋让蓝天秀穿上,而他只好坐在车斗边上,褪了褪棉袄袖子,包住冰冷的车斗边框,使劲抓牢稳,挓挲着穿着破袜子的双脚,任凭刺骨的寒风又啃又咬。
    拖拉机满载着战利品和有功人员,“嘟嘟嘟——”,以最快的速度往香水湾跑去……
    和韩家斜对门韩振纲,在外边和几个伙计玩完扑克刚回到家里,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正要迷瞪,就被韩家栋声嘶力竭的呼叫声彻底惊醒。他急忙叫醒身边的妻子徐芳,自己慌忙穿上衣裳,蹬上棉鞋,抓起手电筒就跑了出去。
    跑到韩家的大门口一看,大门四敞八开,而小黄狗也嘴里有血舌头伸在外边,躺在大门底下一动不动断了气,韩振纲急忙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天井里。又见房门大开,而里面却黑咕隆咚,便紧张地用手电往里照了照,急促地问了一声“家栋”。虽然没有应声,但却听到了一阵“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急忙走近屋门口,又用手电往里一照,终于发现了浑身**被捆绑在地的韩家栋。他晃动着手电找到拉盒绳拉亮电灯,只见床上一片凌乱,不见了蓝天秀,而他们的衣裳全都散落在床头外边的地上。他全明白了,一直担心的事情到底发生了。
    韩振纲把手里的手电筒往床上一扔,先把韩家栋嘴里的东西撕出来,又三下五除二给他松了绑。
    悲愤交加的韩家栋一边穿衣裳,一边向地上吐着口水。他向韩振纲介绍完情况后,接着大骂起来:“蓝五这个狗娘养的,竟敢把脏裤头塞进我的嘴里,我饶不了他。”
    徐芳和几个听到动静的邻居,也陆续赶了过来。
    韩家栋穿完衣裳,摸起挂在墙上的菜刀就要冲出去,被大家拦住了。他们有备而来,现在肯定跑远了,追也没用,等天明了再说吧;他们也不会把她咋样的。
    韩振纲把大家劝走后,他自己留下来继续陪着韩家栋。他打着手电到大门里拤来一把玉米芯,用锤头砸碎,又把取暖炉里的炉渣掏干净,重新生起火来。
    韩家栋怒气难消,开始大骂前来卧底的蓝天美是个坏了良心的大骗子,等见了她非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喝了她的血,砸断她的贱骨头。他还埋怨自己麻痹大意,放松了警惕,引狼入室,车辙沟里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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