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晓娴
苗丰为我做了一件工艺品,两个鸳鸯茶的陶碗,第一个立在那里,第二个斜靠住第一个,两个陶碗连接处,是用一枚戒指穿透两个陶碗边沿,扣住。苗丰用很多录像带编成了草席的样子,铺在两个陶碗下面。这工艺品被一个玻璃球罩着,就放在我们的新房里。同放在新房里的还有一件“古老”的工艺品——那个镶有录像带制作的工艺品残片的像框。
我说,两个陶碗中那个斜靠着的应该是我。苗丰说,他做的时候想的是,那斜靠的,是他自己。
有一天,林福山夫妇来到我们家,大家一起在巴巴老爹的房间里聊奥运会。那天巴巴老爹也很有兴致,絮絮叨叨的问了很多算术问题。他问清楚了奥运会是几年开一次,然后便从北京奥运会往回算。
“2008年,往前那次,就是2004年开的?”巴巴老爹问。
“是啊,2004年,雅典开的。”我们说。
“在往前,是2000年了?”巴巴老爹问。
“是啊,在悉尼开的。”我们说。
“在往前,1996年?”巴巴老爹问。
“96年是在美国。”我们说,
“再后来呢,1992年?”巴巴老爹问。
“92年,在西班牙。”我们说。
“再后来呢,1988年了?”巴巴老爹问。
“对,汉城开的。”
……
苗丰说,巴巴老爹开始说的是“再往前”,后来说的是“再后来”,人老了,日子似乎是反复的。我们到底是往前走还是往后走,其实也说不清楚。
婚后的日子很平静,虽然我心里不平静,可能苗丰的心里也不平静,但我们在一起时,表现出来的都很平静。苗丰对我体贴入微,深夜他也不再焦虑,抑郁症似乎正在慢慢消失。我劝他再去画画,他说也真想试试,怕再这么荒废,最后拿不住画笔了。美国时尚杂志《名利场》的2007年年选图片中有一幅《演员Shia LaBeouf 和他的美人鱼》的照片,苗丰认为这张照片很像油画,想去临摹,我说,临摹不如按这个框架发挥成自己的作品,苗丰说,使不得,他只是想复习一些绘画手法和技巧,至于创作,用画笔诠释自己头脑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演员Shia LaBeouf 和他的美人鱼》中的“Shia LaBeouf”用一桶水泼在“美人鱼”的脸上,泼出来的水带着热气,像是沸水,而“美人鱼”露着的半个脸丝毫没表现出痛苦,像是在享受冲刷。看这幅照片让我产生了很多疑问,“Shia LaBeouf”是为了冲洗“美人鱼”吗?为什么用沸水冲洗?“美人鱼”是在享受吗?还是心甘情愿接受来自“Shia LaBeouf”的挑战?他们是什么关系?之间有爱情吗?“美人鱼”的身后是大海,“Shia LaBeouf”的身后是陆地,他们在无聊地“交战”,还是相互“戏弄”?然后呢?他回他的陆地,她回她的大海?
“你想的真多。”苗丰说。
“我不相信你什么也没想。”我说。
“一草一木都有它的背景和故事,我们是常人,分解一个喜剧时,往往想进入那个喜剧,分析一个悲剧时,往往想逃避那个悲剧,但,可能吗?”苗丰说。
我摆弄着苗丰给我做的工艺品,一时无言。这个工艺品的精巧,和像框里的残片相比,一个像喜剧,一个像悲剧。
扣在两个陶碗边沿上的戒指,闪闪发光。
那是个纯金的环。
2006年12月第一稿
2007年11月第二稿
2008年3月修改完成于大滇虹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