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黎县长讲述“流血斗争”（2）
黎县长继续讲述“流血斗争：
很快的，乱打乱杀之风由地主、富农那里漫延到基层政权干部那里。一场整党审干运动——“搬石头”运动就开展起来。把原有的党组织和党员不加区别地一律抛开；对原有村级各种组织中地富出身的干部一律撤职，宣布永远不能当干部；在不少地方，用对待地主富农的办法对待党员、干部，在扣押地主的同时，扣押了很多的党员、干部。甚至在扣押地主之前，就扣押、斗争干部。斗争党员、干部的方式和斗争地主一样，有些地方发展到乱打乱杀的地步。
黑峪口村支书是一个1938年入党的老党员，竟被石头活活砸死。有一位乡长去县里开会在半路上住宿时，被家乡派来的民兵按倒在地，带上铁丝拧成的手铐，带回乡里关进了禁闭室。和他同时被关的还有乡支书与其两个哥哥，由于受不了酷刑，乡支书哥三个一块儿自缢身亡了。这位乡长受尽酷刑，最后被妹妹托人保了出来，保住了一条命。
被斗死的人都不允许去收尸，谁要收尸就认定是狗腿子，一旦定成狗腿子，斗争起来比真正的地主还厉害。后来，那些被斗死的，被抢毙的，都赤红溜棍扔在野地里，一群狗围着尸首争抢。
更为出奇的是，竟然把地主富农和“坏干部”家的女人作为胜利果实分配给贫雇农。那位被砸死的村支书的女人就被分掉了。
王瑞庭毛骨悚然、目瞪口呆。
黎县长喝了口水，接着说道：“更让人痛心的、不可思议的是，对那些帮助过我们的、抗日做出过重大贡献的著名开明士绅也不放过。”
著名的开明士绅，晋绥边区参议会副议长刘少白，土改复查也被揪回家乡黑峪口，遭到拘禁和斗争。当地贫农团在批斗会上撤了他的职。他的弟弟刘象坤也是开明士绅，竟被活活打死，他的侄儿1939年就参加了革命，就是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而被开除党籍和公职。
另一位开明士绅牛友兰，竟然在斗争他的大会上被贫农团的人用铁丝穿了鼻子，让他的儿子牛荫冠牵着游街。牛荫冠当时是晋绥边区临时参议会副议长，兼晋绥边区贸易局长。牛友兰被斗争后绝食而死。牛荫冠在党校被审查，没让他给父亲送行。
还有一位开明士绅是晋绥边区高等法院院长，竟被家乡的贫农团揪回去斗争，被活活打死。
“刘少白和牛友兰是著名的开明士绅，他们在家乡兴教办学，抗日时毁家杼难，拿出全部家产支助我党抗日；他们的子女晚辈，很多人都加了革命，有的已经成为我党的高级干部；他们曾经访问延安，受到中央领导人的接见和赞扬；在土改前，他们已经把土地房产献了出去，土改复查时，他们已经剩下微薄的家产，靠工资生活。这样的抗战功臣、革命老人、开明士绅都不能幸免，唉，太惨啦！太惨啦！”黎明慨叹着，摇摇头。
“果真如此么？”王瑞庭目瞪口呆，半信半疑。
“康生这种人是能干出这种事的。”黎明肯定地点点头，又小声而恳切地说，“大哥，咱们县马上也要进行土改复查了，我看你还是到大城市躲躲吧！”
“咱们县不会像晋绥地区康生那样搞法吧？”瑞庭犹犹豫豫地问，对未来抱着幻想。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据说在全国土地会议上，晋绥地区还介绍了经验，还有太行区，介绍了‘扫地出门’的经验。我看，这次运动是来者不善，群众一旦发动起来，就会鱼龙混杂，玉石俱焚。主席向来主张‘矫枉必须过正’，纵观历次群众运动，没有不过火的。你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瑞庭不置可否。
黎明说：“不只是晋绥，听说冀中也是‘流血斗争’。《晋察冀日报》社副社长胡开明，1947年5月上级任命他为土改工作团团长，到河北阜平县最富庶的王快区，统一领导那里的土改复查工作。他到达王快镇时，听说王快村外正开联村斗争会，他便放下背包去会场。只见会场是一片坟地。坟旁树上绑着一个人，鲜血淋漓，腹部被剖开，再看地下，躺着几具尸体。”
“胡开明十分反感，土改复查这样搞，不搞成天下大乱了吗？他急忙回到王快镇，立即召集王快区委和复查工作团干部开会。恰巧，晋察冀中央局派往冀中的复查工作团路经此地，他也就请该工作团的团长参加。在会上，胡开明讲：‘我是中央局派的工作团团长，是为王快区的土改复查实行统一领导而来的。现在各村开斗争会，执行政策很乱，出现打死人的事情，这种局势要控制。今后，凡开斗争会、联村斗争会，必须请示工作团批准。明天，召集各村支部书记、村干部开会，我还要细讲。’”
“冀中工作团的团长听了，认为胡开明是给群众运动泼冷水，便即席发言，大讲一番‘要走群众路线’问题，特别强调了‘按群众意见办，要让群众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全部发言都是和胡开明对着干！他发言之后，立即给晋察冀中央局秘书长吴德打电话，反映胡开明的“右倾”问题。胡开明没有怕，第二天在全区村干部大会上，仍然照自己的讲稿发布了工作团的规定和纪律，严令不准乱杀人。一周后，农村清算地主杀人的事制止了，农民随便到外村斗地主的情况也基本停了下来。”
“如果像胡开明同志那样的干部来领导我县的土改复查，那当然好了。如果像冀中工作团团长那样的极‘左’干部来我县领导土改复查运动，那么，流血斗争就不可避免了。宁‘左’勿右，几乎是不少干部的思维定势，这样的干部来我县的可能性比较大。大哥，赶快躲躲吧！”黎明苦口婆心地劝告他的结义兄长，“运动马上就要全面铺开，再犹豫就来不及躲啦！一旦被运动裹进去，凶多吉少！”
瑞庭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