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2)
考察结束,高所送朱局等上车。
朱局压低声音问高所:
“来这之前,陈局指示我向你征求一下意见。你认为在你之后,高集目前的人员中,谁来担任所长更合适一些?”
朱局的这个问题,其实高维卿在盘算提出退休之时,就一直在做打算,且有了最终的答案。现在见领导征求自己的意见,他便将自己的思考结果和盘托出:
“肖敬群。”
在说出了推荐人的名字后,高维卿陈述了自己的理由:
“肖敬群虽然担任副所长的时间没有任凤敏长,但据我观察,这个年青人无论在业务方面,还是在把握全局、综合协调能力方面,都是十分胜任的。不过,这样安排的弊端,是对任凤敏不太好交待,因为任凤敏毕竟资格老一点,各项工作也都说得过去。”
听了高所的推荐意见,朱局的眼中隐约闪过一丝赞赏的目光。他向高维卿说:
“我会将你的意见带上去的。至于任凤敏的事情,我相信会有办法解决的。”
山南县税务局小会议室,县局新任领导班子会议。
陈恩达坐在会议主持人位置上,旁边有副局长朱达善、新任副局长史文泉,新任纪检组长老金,另外还有办公室主任、人教科长等也在坐。
在大家都发表了意见后,陈恩达拿起面前的一摞名单,向大家说:
“既然大家的意见都统一了,那这一次的人事安排就这样定了。办公室现在就打电话,通知相关人员下午不要外出,我们局领导班子分两路上门谈话宣布。”
说到这里,陈恩达稍停了一下,对老金说:
“金组长,高集那条线,我和你两人去吧。顺便请人教科买点礼品带过去。虽然我们对高维卿同志要继续留用一段时间,但人家毕竟办了提前退休手续,去掉了职务,我俩要和他好好地照张像。”
高集税务所。
二楼会议室里,不时传出阵阵掌声。
会议室内,中心所全体税务干部,包括协税人员,以及县局来的陈局长、金组长、人教王股长等,都坐在里面。
金组长手持县局文件,正在宣读:
“高维卿同志离职退休,肖敬群同志任高集中心所所长,任凤敏同志任高集中心所指导员。”
众人一致鼓掌。
陈恩达局长朝大家扫视了一眼,伸手与身边的高维卿紧紧地拉了拉,充满感情地对大家说:
“今天,高集中心所的老所长高维卿同志,办理了退休手续。这对高所本人来说,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对我们县局来说,是我们工作中的一大损失。对于高维卿同志的退休,我们局众多的老同事,包括局领导班子,都感觉十分的不舍。高维卿同志解放战争中就参加了税收工作,多年来,事事以身作则,处处兢兢业业,为我们县的税收事业做了大量的工作,为一代又一代的年青人,树立了实实在在的榜样。我今天老实告诉大家,在县局纪检工作机构组建的过程中,高维卿同志是完全可以与我们再共同工作一段时间的,但高维卿同志为了兼顾自己子女的工作,选择了提前退休。对他的这个决定,我们表示理解,也尊重了他的选择。为了使相关的工作过渡更平稳有序,也为了让老高同志的革命余热发挥得更充分一些,经我们与老高同志沟通,县局党组已经决定,请老高同志继续留用一段时间,主要以协助高集新班子实现平稳过渡、协助县局人教部门搞好青年税干思想政治教育这两个方面工作为主。希望大家有什么事情,多向老高请教,也希望老高同志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工作!”
会场再次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说到这里,陈局将手一挥:
“现在就请大家下楼,我们一起与老所长合影留念!”
...高集所办公楼前,高所、陈局、金组长、肖敬群、任凤敏、薛从飞,以及全体人员,站成两排,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微笑、定格。
(87年在10月)
任洪筹烈士墓前。
坟前的石碑脚下,一只上满了酒的酒杯,一盒开了封口的纸烟,静静地摆放着。一堆正在燃烧的纸绽,上面缕缕青烟久久盘旋不去。
高所,肖敬群,高卫进三人默默地蹲在坟前。高所一边用枝条拨弄着即将燃尽的纸绽,一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祷告:
“老所长,我今天来向你报告,我已经离职退休了,你的侄孙儿卫进顶替我进了税务。高集的工作,已交给敬群负责。关于这次内退,我思考了很久。按照我的身体条件,应该还可以再干几年,但我听说国家的子女顶替政策,随时都有可能取消,因此为了解决一个孩子的工作问题,我还是选择提前退了下来。卫军和卫进这两个孩子,都符合条件,但我最终让卫进顶替了进来,主要是考虑卫军的学习成绩比较差,性格也比较毛糙,我怕他进税务以后,干不好工作,给老所长你和我丢脸事小,影响税收工作那可是大事。为此,卫军已经和我翻了脸...”
说到这里,高所的双眼竟然红了起来,一丝泪花在眼圈中隐隐闪烁。
蹲在高维卿身边的肖敬群,一直在静静地听着高所默祷,当他听说因为顶替的事情,卫军与父亲闹翻的情况后,立即拉住高所的手急切地问:
“高所,卫军的事情,怎么没有听你提到过一点点?”
高所叹了口气说:
“家里的事情,丢人现眼的,有什么好对外说的。”
肖敬群见高所对这事不愿多说,急忙将卫进拉过一边,小声问:
“卫军现在怎么样?”
卫进悄悄地告诉肖敬群:
“卫军听说爸爸将顶替的位置给了我,气得和我爸大吵了一顿,一赌气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没有回来。”
肖敬群听是这么个情况,焦急地说:
“那我们赶紧派人外去找呀,卫军从来没有出过家门吧,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怎么办?”
听肖敬群在为这事性急,高所连忙过来,抬手制止道:
“千万别兴师动众的出去找,卫军已经十八、九岁了,成人了,不是小孩,他应该知道自己怎么生存。况且,他憋着气出去,一点线索都没有留给我们,中国这么大,我们往哪个方向去找?别到时候一圈下来,劳民伤财不说,还耽误了大家的事情。”
肖敬群见高所是这个态度,料定再劝也是无益,便不再说什么。
祭奠过烈士英灵,高所照例来到村里看望老所长遗孀。
刚进得烈士家门,高维卿一行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原来总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堂屋,现在地上满是杂乱的草屑;正面屋角一张破旧的条案上,一面好象是烈士侄儿的黑框遗像靠在墙上。老婶子居住的东屋床上,黝黑的棉被下面,好象有人躺着,但却一动不动的。
高维卿等人突见这一情景,刹时全都惊呆了。
待到大致搞清是怎么回事之后,高维卿紧走两步,来到里屋老人的床边,拉起老人的一只手,向她轻声唤道:
“老婶子,我是维卿,我来看你来了。”
躺在床上的老人,睁开混浊的双眼,打量了来人一眼。在认清了是高维卿带人来看望她时,便挣扎着要坐起来。
高维卿连忙按住老人,向他说:
“你不要起来,就躺着说,家里这是怎么了?”
老人见高所问起家里的情况,便用手捶了捶床沿,哽咽着告诉高维卿:
“我这命到底有多苦啊!你说现在政府按月发给我抚恤金,我这个侄儿又对我十分孝顺,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成想这才四十岁不到的人,就得了癌症走了,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月。我倒没有什么,但我那个小孙女儿,正在上学,这可怎么办哦。”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一下子让高维卿感到茫然无绪。他一边在嘴上安慰着老人,一边在心中紧张地盘算。他知道,就往后的境况来说,最大的难处,不是老人的生活无法安排,而是丫丫的上学难以保证。丫丫是老人的命根子,丫丫一旦掇学,老人真的是要死不瞑目了。
想到这里,高所拉了拉老人枯干的手掌,语气坚定地对老人说:
“老婶子,你放一百个宽心,丫丫上学的事,我不会不管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地把身体养好。”
说完这话,高维卿从上身的衣袋里,掏出仅有的两百块钱,塞在老人手里,便匆匆地退出门去。
跟在高所身后的肖敬群,见高所已退出门外,迅速地将手中准备好的两百元钱也一同放在老人的手边。
堂屋门口,高维卿遇到了闻讯匆匆赶来的老人的侄媳和女儿丫丫。母女俩一见高所的面,就象见到亲人一样,跪地痛哭起来。
高维卿一把拉住衣袖上套着黑纱的丫丫双手,两眼湿漉,额前深嵌的皱纹根根颤抖:
“丫丫不哭,你们放心,伯伯不会不管你们的。”
说完这话,高维卿便在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一袋糖果,放到丫丫的手中。
告别了老婶子,高所等三人,走在通往村外的小路上。
肖敬群带着一脸的歉意对高所说:
“高所,任老所长这里、您家里,都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我真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听肖敬群这样说,高所朝他一甩头,瞪着他道:
“你又来了,这些事情,我们不来怎么知道?你们放心,关于丫丫上学的事情,我会想出办法彻底解决的。至于卫军的事情,我还是要问你,你怎么关心,往哪儿关心?实话告诉你吧,卫军刚出走的一、两天,我还真有点担心,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怕突然有坏消息传来。待过两天后,我心定了下来,仔细一想,卫军这孩子,从小就是倔强脾气,从没有受过太大的挫折。这次出去,实际上是让他体会体会生活的艰难。只有让他头碰肿了,碰得头破血流了,他才能真正懂得,学成一套谋生本领是何等的重要。因此,从这一点上来说,这次出走,对他未尝不是件好事。”
肖敬群回头朝村子里打量了一眼,对高所说:
“高所,那丫丫上学的事情,您就交给我们来照料吧。您岁数大了,往来也不方便了,这些事情应该由我们年青人来接手。”
高所一听肖敬群这样说,连连摇头道:
“不行、不行,高集所这个担子你刚上肩,哪能整天为这些事情再去分心。丫丫的事情,乘我的精力还够,就让我再照管一阵子吧。到了有一天,实在照顾不了了,你们再接手不迟。”
说完,高维卿便跨上卫进的摩托,招呼肖敬群一声,缓缓加速而去。
望着前面老所长的背影,肖敬群注目沉思了一下,也跨上车风驰电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