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女人之蝶变

    艾高不认识女医生，女医生却是识得艾高的。
    这世界真的很小，对女医生这样一个生活在昱城这种三线小城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
    女医生叫蒋丽丽，与艾高是同村，都是吉安县蒋家屯子村人。
    说起来，艾高还算是她少女时期的偶像，或者用那时候的话说，还是她的榜样呢。
    艾高是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走出来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在左近的四里八村都有些名气。蒋丽丽那时正在上初中，还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平庸女孩儿，学习成绩也一般。
    艾高的风光她看在眼里，对艾高上大学也很是羡慕。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她是一个很有心劲儿的女孩儿，自此发奋苦读，终于也如艾高一样，如愿以偿地从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跨入了高等学府的大门。
    那时，一手将她带大的奶奶已卧病在床多年，填报志愿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学医，希望自己学成之后，能够亲手医治好奶奶的老病根儿，报答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最可悲的也许莫过于此。就在她毕业的那一年，奶奶不幸撒手人寰，给她留下了一生的遗憾，她情绪一度极为低落，毕业选择工作时也草草了事，稀里糊涂地就进了昱城人民医院的泌尿科，在这个多数女性避之唯恐不及的科室里一干就是十几年。
    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这话用在蒋丽丽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长大之后，她在不经意间就完成了从丑小鸭向白天鹅的美丽蜕变，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呈现出一种逼人的惊艳，美目含情，身形玉立，大约是因为常年在室内的缘故吧，肤色也愈加的白皙，从前黄毛丫头时节两腮上那坨常年被风吹日晒形成的“高原红”也早没了一点踪影。
    大学时，蒋丽丽曾谈过一个男朋友。但就像辅导员在大一时苦口婆心地跟他们灌输过的那样，毕业是一道坎，百分之九十九的校园情侣都跨不过这道坎，蒋丽丽和她的男朋友也没能跨过这道坎。这一方面是因为奶奶的去世，影响了蒋丽丽的情绪。另一方面，毕业后各奔东西的残酷现实也成了他们劳燕分飞的最后推手。
    工作后，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医生自然也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为她介绍男朋友的人一时挤破了门槛，她也处过一些，但到了谈婚论嫁时，他们都无一例外地要求她调离泌尿科，他们的理由都是，自己的老婆在这种科室里，说出去不好听。
    她反问，“要是你有这方面毛病呢，你看不看医生？”
    他们的回答总是千篇一律、却又是那么惊人地一致，“那另当别论”。
    算了，心胸这么狭隘的男人，不嫁也罢。再说了，他们以为她是谁，科室可是想调换就能调换的，她一个农村来的丫头，要背景没背景，要人脉没人脉，能进这家医院就算烧了高香了，哪有资格挑三拣四的？但凡有点门路，以为当初她就愿意进这个科室？
    谈得男朋友多了，又总是不成功，别人还以为她眼界高，挑花了眼，没一个中意的呢。有些风言风语就不胫而走，她是不是男人那玩意儿见得多了，对男人没了兴趣？
    谣言总是比真相走得更远。蒋丽丽的婚事就这样被慢慢耽搁了下来。过了三十之后，在这个小城里，那就是标准的大龄剩女了，别人给她介绍男朋友的时候，有过婚史的“二手男”慢慢占据了更大的比例，偶尔有几个“一手男”，也都是些不怎么样的歪瓜裂枣。
    后来，她不得不接受了这悲哀的现实，像当初毕业选择工作一样，凑合着找了个各方面还算说得过去的男人嫁了。这也是个二手男，人还不错，是个公务员，算是个旱涝保收的职业，就是年龄大了些。十几年前，原先的老婆嫌她没出息，跟自己的外籍老板私奔了，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扔给了他。
    这个男人被介绍给蒋丽丽时，孩子已经是高中生了。让蒋丽丽略感意外的是，他是带着孩子一起来见面的，孩子是个男孩，还算懂事。父子俩的样子一下子就打动了蒋丽丽，想起了自己被加入超生游击队的父母扔给奶奶，与奶奶相依为命的那些伶仃岁月。这些年，真不知这父子俩是如何挺过来的。
    也许正是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和泛滥的同情心让蒋丽丽最终走入了父子二人的生活，新婚之夜，久疏于鱼水之欢的丈夫情炽欲浓，但身为泌尿科医生的蒋丽丽却似乎有些忸怩和笨拙，及至丈夫急不可耐地进入了她，却发现她还是处女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一直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像台被卡住了的唱机，欲情却似草原上的野火般漫山遍野地随风熊熊燃烧了起来，似乎比第一次的新婚之夜还要疯狂。“老夫聊发少年狂”，与诗词一向绝缘的他，脑海里竟神奇地响起了苏轼的这首《江城子》，他很想激情澎湃地高声吟诵着这首词，在蒋丽丽年轻饱满的身体上“左牵黄，右擎苍”，纵横驰骋，从“千骑卷平冈”，一路吟诵出“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的万丈豪情，可惜的是，他已经几十年没接触过这首词了，除了“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外，其他的一概记不起来了。其实，就算他能够记得，也是难以如愿的，他还没来得及将这句能够记得的词儿念叨上几遍，就已经喘息着从蒋丽丽身上瘫软了下来。
    丈夫比蒋丽丽大了很多，二人间的年龄差距接近二十岁，与蒋丽丽开始交往时，一些熟人朋友都话里有话地告诫他，要他谨慎些，这蒋丽丽可不是一般人，是市医院泌尿科数得着的专家，人家凭什么会看上你？我看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现在想想，其实自己潜意识里也是认同了那些人的观点的，根本就没奢望自己这把年纪了，还能找个黄花大闺女。他的要求很低，只要对自己和儿子好就行。其实，他最初也没有再续弦的打算，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这份心思早就淡了。只是现在孩子眼看儿子要高中毕业了，跟一些同学一起嚷嚷着要出国留学，定要在出国之前解决这项后顾之忧，蒋丽丽就是儿子央求了左邻右舍的大妈大婶们给介绍的第一个对象。交往下来，觉得蒋丽丽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反而觉得是个很朴实的女人，只是有些倔强，心气儿高一些罢了。及至此时，他才觉出了谣言的可怕。他紧紧搂住妻子，像紧紧搂住了一个无价之宝。
    丈夫倒是没有像以前那些男人一样，对蒋丽丽的工作提出什么异议。不过，在蒋丽丽被龙腾男科医院的猎头人员相中，向她抛出橄榄枝后，他开始是并不愿意妻子到龙腾男科医院的，觉得在人民医院泌尿科还好些，到这家什么龙腾男科医院，听名字就充满了色情味儿，担心妻子去了受委屈。
    其实，蒋丽丽来龙腾男科医院，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丈夫和他的孩子。孩子高中毕业后，也随着当时席卷昱城的出国潮，去了国外留学。高昂的学费，对他们这样一个工薪家庭来说，显然是一笔巨大的负担，丈夫只是一个普通公务员，收入有限，二人手头不免就有些拮据。
    为了孩子的学费能够有保障，也为了手头上能够宽裕些，不至于那么捉襟见肘，蒋丽丽决定接受龙腾男科医院的高薪聘请，到了这家医院，成了专看男科的女专家。想想其实也无所谓，医生嘛，看什么不一样，人民医院的泌尿科，其实也包含着男科的，只是那里的男科有些遮遮掩掩的，不像这里这么高调而已，妇产科不也有男医生嘛。不过，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家男科医院的男科，与她当初的理解相去甚远，可以说根本就是两码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