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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绝的新婚之夜 之4

    后山是匹小梁,翻过去就到了鬼哭洼。这里古树苍莽,环境阴森可怖。虽然距姬怀道家不过一里的路,却没有人敢独来,来的都是想绝了世事,一心要到阴间报到的。姬怀道开始并未在意,只是想象着新房里的高秋杏被折腾的惨相,当他发现自己被挟到了鬼哭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眼上。
    “姬怀仁,你到底要做啥?”
    “做啥子,你不会不明白吧?”
    “还是为了那宝物?”
    “那可是祖传的大宝啊,姬姓人个个有份。今天你接女人,弟兄们够卖力的吧?可为那宝物,我们姬姓人世代闹腾,现在日子艰难,你把它拿出来卖了,大家分享,不就事事都太平了吗?”姬怀仁让两个帮手擒住姬怀道,自己蹲下,塞满一锅旱烟叶猛吸。
    “可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宝物。”
    “俺就晓得你不会说的!”姬怀仁又愤愤地站起来,“你要独吞,与那个女人享用,是不是?那是俺姬家祖传的啊,你就能忍心抛开族人,与别人享受!”
    “什么宝物,都是你们想象的!”
    “你说与不说,只有今天晚上一夜的机会。你能做出初一,就不怪我们做出十五。”
    姬怀道被叮叮当当绑在大树上,嘴用羊肚手巾塞着,脚前挂一面大锣。姬怀仁走时说:“要是想通了,用脚踢几下铜锣,俺会来放了你。”姬怀道绝望地昏了过去。
    高秋杏无知无觉地被男人们摆弄一阵,然后人事不省,倒在床上鼓出粗重的鼾声来。
    那天晚上,铜锣一直没响。姬怀仁在不远处等了一更天气,终于愤怒地骂道:“操他的祖奶奶,不,他的女人!”然后拖着晒蔫了的脚步,回家一眯眼睛睡过去了。
    高秋杏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一时记不起自己怎么搁在生疏的床上,太阳穴要炸开似的痛,胸部有些气闷。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闻到一股怪味,床上地下遍是粪便一样的秽物。她还想起满怀渴望的新娘在呕吐不止的当儿,昏眩和伤感折磨着她,怨愤就要销魂弃魄缠绕在一起的丈夫怎的就不来帮她拍拍背心,或是递杯水来漱了嘴,当时发誓要将姬怀道臭骂一顿。后来不知怎么就睡着了。但是姬怀道真的一夜未回来,不禁让她骇怕起来,软在床上做出许多的猜测:他是深夜又赶去跑大伙的事了吗?要么是秋杏和叔侄们贪酒惹他生气了?
    秋杏试着往起爬,却仍要呕吐,头晕得天地都在打转转。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外面闹得一片狼籍,客人都走完了,只有公爹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
    姬怀道三岁时,娘因采草药从悬崖上摔死了。那时日子过得寒酸,老爹没有再找女人,一心养着姬怀道,只盼将来娶个好女人,延续宗室。儿子新婚,他激动得一夜合不拢眼皮,屋里屋外转悠。后来听到高秋杏的呕吐声,姬怀道没有在新房里,心里一时着急,干脆坐在门槛上吸了一夜的旱烟。
    “你,好受一点了不?”公爹捧一碗水站在新房门上说。
    “是爹?好多了。”高秋杏见是公爹,强坐起来。
    “昨晚听到你翻肠倒肚子地吐,想跟你送水的,可又怕不方便。”
    “怀道呢?他咋就不见人影?”
    “我也正在想哩,可能太累了,要不就是跑公事去了?过去他也曾这样的。”公爹将水放在桌上,慌慌地出去了。
    高秋杏和老爹一起忙乎着,收拾婚宴摆下的摊子,心里却盼着姬怀道早点回来。但日出月落一晃几天过去,却哪有姬怀道的音讯?公媳俩一齐惊慌起来,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开始是托人去打听有没有公干,被差遣的人回来说:“鸟公干,谁都说没有见着他。”
    老爹存一线希望,叫高秋杏在家等着,他却天不亮起程,到五十里以外的神庙抽签问卦去了。高秋杏慌着手脚,在门前的老桦树下等了一天,直到看不清远山,天上星星显现出来,像鬼眼样的闪着,公爹才摇摇晃晃地回来。高秋杏躲在树后,不敢直视公爹带回的是喜悦还是绝望。但她终究捺不住自己了,向公爹扑去。
    “爹,你说,他会回来吗?”
    “孩子啊,我可怜的媳妇……”
    公爹只说完这一句,像把枯柴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高秋杏立时觉得脚下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全身置于无底的真空。她从公爹攥得很紧的手中揪下那张黄色的纸片,贴在眼睛上借着几乎不存在的天光研读,上上下下的模糊,却终于看清了其中有一个像刀、像深渊、像地窖的可怕的“亡”字。她想若无其事地告诉自己,这有什么了不起!这与活得旺旺的高秋杏有什么关系!但当她还没有想完的时候,似乎有一个粗硬的东西从脑壳猛穿过去,使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高秋杏这一觉睡得很沉,后来听到野兽的咆哮,就在梦里看见一个怪物,张着房屋大的血嘴,向自己猛扑,吓出一身冷汗,这才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横卧在公爹的身上。急忙爬开,用手去试公爹的鼻孔,公爹还有一丝气息。花了足足一顿饭的时辰,将公爹拖回到屋里。
    第二天,家族的男人搁下手中的活计,将南王沟找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有发现。就见姬怀道的大爷,也就是姬姓人事实上的族长将拐棍敲得咣咣响说:“再找!俺不信他飞到天上去了,就是找一年也要把他找回来!”
    直到下午,两个小子从鬼哭洼一路嚎回来:“不好了,在鬼哭洼。”
    公爹听完这一句,又昏过去了。高秋杏却再也惊不起来,木讷地问:“鬼哭洼是啥好地方,他在那省心?”
    “还好地方,”报讯的小子说,“鬼哭的地方!婶,你快去看看啊。”
    高秋杏跟着两个未相识的侄子翻过山梁,走到一棵大树下,侄儿同时血淋淋地叫了一声“怀道叔”。他们的眼睛都暴红起来,喷着酽稠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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