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的鹅毛哲学 之8
纪书记绝没有想到,在他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陶惜童给他许多快乐,以至让他忘了在医院消磨了多个rì子。他知道陶惜童企图从死亡线上把他拉回来,全身心地为一个心脏病人制造祥和的环境。他从内心里万分感激这个曾受过他的委屈的小伙子。
秋天的早晨,阳光从窗户shè进来,清静而柔和。飞鸟在窗外花园里为新的一天引吭。纪书记坐在病床上哼起郭建光“祖国的好山河寸土不让”一段唱,不时配以笨拙的手势。陶惜童削了个苹果递给他:“别乐了!注意心脏……”
“啊,热闹!热闹!”这时保姆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你,好像也很高兴。”纪书记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你猜猜,谁回来了?”
“是汪萍?人呢?怎么不来?”
“听说你住院了,还知道是陶……”她向陶惜童瞥了一眼,“大哭了一场。现在正换衣服,马上就来。”
“这下好了。纪书记,我该走了。”陶惜童说。
“怎么,惜童?不等汪萍来吗?”
“不了,我该回去上班了。”陶惜童揉了揉熬肿了的眼睛转身走了。纪书记下床站在门口,感激而不安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纪汪萍一进病房又痛哭了一场,接着就问起陶惜童。当她知道他已经离去,就一直向陶惜童单位追去,可是陶惜童一回去就接受办案任务出发了。纪汪萍扶在那面安静的门上,默立了许久。
纪汪萍安排完医院中的父亲,觉得异常疲倦,回到家里准备歇息一会。她刚脱去鞋袜,响起了缓慢而胆怯的敲门声。她急速地分析了一下,肯定不会是医院有什么消息,因而开门时显得稳重不乱。
颜万chūn拘谨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姑娘,年少丰润,脸上却失去少女应有的气sè,肚子也挺得比正常人高。
“你……在睡觉?”颜万chūn挠了挠头发说。
“是的。你知道,人是需要睡觉的。”纪汪萍的话明显带着挑衅。
“哦,这位……”
“不用介绍了,你的舞伴。都进屋吧。”
纪汪萍给每人冲了一杯高澄汁。她惊叹自己竟能超常地冷静下来。丈夫把姘头带回家里,这在人类生存的任何角落,对妻子都是无情的摧残。如果是一般的女人,或者是过去的她,都少不了一场厮打和泼骂。但此时她却没有一点冲动。她对颜万chūn的存在已经毫不在意,唯有的一点关系就是她觉得他可怜,超级的可怜!而她的宽忍充分地显示出女人的豁达、大度和崇高。颜万chūn曾使她爱得发狂,啃冰棍的时候都在担心失掉了。现在看来,这些都是在自欺欺人。她现在最好的报复就是对这个家伙赋予怜悯,而这种怜悯,对女人来说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
“刚下车听说爸爸住院了。”颜万chūn拿起澄汁,接着又放下,“待会带我去看看吧。”
“谢谢你的好意。打住吧,你的出现只会加速他的死亡。这次回来有什么事直说,一切随你。”
“汪萍,我知道你心肠好,你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只有你才能救我……和她。”
“什么,我有那股回天之力?”
“是的。主管部门要开除我们,校长多次责骂我辜负了妻子,如果你能去说句好话,也许至少我能免于开除。”
“哈哈哈!”纪汪萍站了起来,她笑得非常可怖。
“好心的大姐姐,求求你了,救我们这一次吧!”姑娘扑通跪下了,颜万chūn也跟着跪在她身边。这叫纪汪萍想起电影中拜天地的情景,心里骂道:这对滑稽演员酸透顶了。她没有签应,也未拒绝,天地让他们多拜一会没有什么不好。后来她准备承领了这久久的一跪,不过她认为还得周密考虑一下。她准备听听章小朋的意见再说。
同仁桥事件给纪汪萍带来过惊吓,但那毕竟是散步的好地方。她和章小朋肩并肩又一次走到桥zhōngyāng,却立即颓唐起来。在颜万chūn面前确实有过一阵幸灾乐祸,现在却觉得胸部在隐痛,女人终归是女人,懂得感情,又需要爱抚。这时,她开始责问自己有什么必要来商议那种去为一对姘头说情的下流问题!
河里有两只白鹅在追逐戏闹。一团脱落的鹅毛直向纪汪萍飘来,她一把攥在手里,似无却有,似重而浮。这大概就是鹅毛的哲理,许多人和事都是鹅毛的仿制品,飘浮不定,不必深究它的着落。她伸开手,那片鹅毛又飘走了。
“你真的准备那么窝囊,去做那么下贱求情的事吗?”章小朋问。
“我想这对我总没有坏处,机械展示人的行为而已,既不为爱情,也不为男人。”纪汪萍望着天空说。
“他们如果免于开除,你想以后怎么样?”
“我永远不会再去想他们了。”
“你总是有道理,随你吧。”
“我的行为是会感谢你的宽厚的。”
“依我看早点撇掉算了。”
“那只是早晚的事。你以为我还有什么留恋的?比如在你身边放着一只粪桶,是什么感觉?不过暂时懒得考虑。”
“哎,我看陶胡子还一直对你有意思嘛。”
“你在嘲笑我?”
“瞧他对你挺巴结的那样子。”
“不,这也许是他的特有品质。我没有勇气再去考虑他对我会怎么样。”
纪汪萍做出决定,去给颜万chūn说情。她抚在父亲的病床上安慰了半晌,一切都显得无限的孝敬。面对这盏熬干了的油灯,她想得很多很乱。父亲是可怜的一个,不断吐着青丝,又把自己裹缚起来。那深深陷下去的两腮和尖窄的下额是一副天生的猴像,他那评估人生的原则无意中缚住了女儿,也把自己推向苦海,当然那片爱心永远是光辉典型的。
“萍儿,你想什么?”父亲问。
“我在想,等您病好了,我们进行一次爬山比赛——还记得我十岁的时候,我们父女俩爬坡比赛的情景么?”纪汪萍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极力控制住发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