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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的鹅毛哲学 之3

    下班时,校长通知纪汪萍去谈话,她的情绪很紧张。祈祷着校长的传唤,不再是对家庭可能出现的陷阱进行暗示,她非常害怕这些触动神经的的话题。
    校长的谈话始终直率、简洁:“汪萍同志,要正确对待家庭哟。”
    “如果真有那种事,我是不会被毁灭的。”纪汪萍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你怕什么,偏偏会出现什么。
    校长有些迷茫地说:“会出现哪种事?还毁灭?扯些什么呀,我是说要处理好家务和工作的关系。学生对你今天的课反映可不好,瞧你那副疲乏的样子。”
    “原来……我……”
    “你的教改理论没有被通过,不少同志提出疑点,尤其对学生练习情况的信息反馈,设计不够合理,专家同意这些同志的看法。希望尽快加以完善。就这事,回去吧。”
    纪汪萍的耳朵像是被谁猛揍了一拳,嗡嗡直响。失意感在全身窜动,使血液下沉,两腿失去了知觉。几年的辛苦换来的并不是最后的成功,而自己却曾经偷偷地沉醉在功成名就的喜悦中。菜市场一行,真是荒唐可笑之极!不过,谢天谢地,校长的话是很明确的,没有针对她婚姻的暗示。
    夕阳西下,在商业大街上,人群仍奔流不息,互相拥挤着抢购削价商品。世界永远充满疲惫和劳碌,人们需要吃饭、穿衣、事业、荣誉,由此形成永恒的运动。纪汪萍突然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种嘈杂,它在一定的时候能够令人窒息。她调头准备另选一条道路,不料碰着一个卖液体老鼠药的老头,瘦骨嶙峋,满眼暴露着期待,面前摆放着不到十支老鼠药,这大概就是他生存的血本。如果没人光顾,就得饿一天肚子,而他不能不去挣扎,人类生存的yù望是多么强烈!纪汪萍意识到眼皮里有些湿漉漉的东西向外奔涌,她掏出十元钱递给老头,等老头递来老鼠药,她已经走去很远了。在老头面前的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她记起已有很久没有去看他老人家了,做女儿的原来如此不谙世事吗?
    纪汪萍决定回家前到父亲那里去一躺。当然,和往常一样,她仍害怕看到他那副形态:十分瘦弱,两手战微微的,浑身都显得超前地衰老。但此时的她却格外地思念父亲。作为女儿,她还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位退居二线的老县委书记是不是与卖老鼠药的老头一样可怜。她知道父亲在经济上有吃有穿,但jīng神上却是一片荒芜。特殊时期期间,他是副县长,因为救靳靳保姆一家而住进牛棚。不久,与自己最贴心的罗秘书——保姆的丈夫还是被乱棍打死了。父亲进牛棚不久,小汪萍被妈妈寄养在姑姑家,而妈妈却和组织部长结婚了。她父亲后来才听说妻子早已和别人鬼混在一起了。这顶绿帽子给他带来了毁灭xìng的打击,气得吐血,心情rì渐恶化,后来转化为心脏病。恢复公职后,他长时间当县委书记。纪汪萍师范毕业时,陶惜童已向她开始火力进攻,可是父亲害怕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对女儿的婚事慎而又慎,硬是选择了颜万chūn。经过几番接触,纪汪萍果然觉得颜万chūn确实优秀于陶惜童。老父亲乐得笑口大开,把自己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给女儿盖起一座小洋楼,cāo办了这桩经过他jīng心策划的婚事。纪汪萍留他在一块起居,他简直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楼是给你们盖的,我在里面掺和个啥?”结果还是倔强地去住自己单位的房间。小两口的rì子倒很舒坦。颜万chūn原先从一所师范学校毕业,后来考入高校进修,期满后分到地区中等师范任教,离家有几百里的路程。同时,罗秘书的妻子为了感恩报德,多次暗示要侍候孤独的老书记,都被巧妙地谢绝了。她知道老书记还记着原来的妻子,便不再提这件事。后来纪汪萍有了孩子,她主动要做保姆,对纪家搞无私奉献。
    纪书记的房门虚掩,里面是个套间。屋里的东西横七竖八,发着绿霉,酷似守财奴的暗室。纪汪萍看到这些心里有些发酸,大脑却闪现着一个结论:女人给男人带来的灾难往往是惨重的,从反面来说,男人离不开女人。她放下讲义夹,将东西捡了捡。
    “谁?是萍儿吗?”纪书记在里屋吃晚饭,蒸馍就咸菜。
    “噢——爸。”纪汪萍答道。
    “快进来。你可好久没来看我了。”
    “爸!您……怎么吃这个?”纪汪萍走近父亲的饭桌,伤感一下涌了上来。从在老鼠药摊开始,她努力忍住的泪水,现在终于喷薄而出了。
    “这几天胃口不好,想吃点咸的,挺好吃的,你尝尝。”
    “怎么?您病了?”
    “没什么,只是食yù不振。”
    “爸,跟我过去,家里一只母鸡养了很久了,弄点人参熬着给您补补。”
    “看你这孩子,说风就是雨!我不是说过了么?胃口不好!留着我以后吃吧。嗳,万chūn最近来信了吗?”
    “爸,你听到什么了?”
    “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不,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呢。”纪汪萍在路上已叮嘱自己不露任何蛛丝马迹,父亲承受不了一点刺激。但是她的神经毕竟有些过敏。她在极力掩饰内心的波澜,“爸,您不愿过去是不是因为孟阿姨在我那?”
    “别胡说!我老了,不想提起这方面的事。你没事就回去吃饭吧,还饿着呢。”
    纪汪萍与父亲久久地对视着。她在剖析这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的内心世界:他并不再想念在关键时候抛弃了他的妻子,他厌恶这类女人;而又始终不与孟阿姨结合,是怕别人企图证实他救罗秘书是为了孟阿姨的造谣。难道他要将这种内心矛盾带进坟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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