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鸡

    回到城里,想休息一阵,祈编打来电话说省作协要开全委会,问她来不?
    这话还用问吗?平时省作协开全委会,她参加得不多,作为主席团委员,她并不在意这个什么会。 作协的会从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但如果祈编单独打电话给她,就说明有重要的事。
    原来,省作协四年一度的文学奖进入了初评阶段,这吴晓晓的能不能入围,就要看她的攻关能力了。
    现在评奖,第一是关系,第二才是实力,这是评奖的潜规则。你不服不行,你一个人也抗争不了。
    张了深知其中的关系,上一届,本市有位作家获奖散文集,这人的散文从来没有在《散文》《散文海外版》《散文百家》《散文选刊》等让面发表过文章,是自己花钱买的个所谓的东方出版社书号,自印了3000本。因为作者有钱,是本地有财税部门领导,请了省作协主席作序,想不获奖都不行。
    吴晓晓的作品优点是紧跟现实,说得白一点就是“图解政策”,属于“赞歌”派的,被真正的作家瞧不起。缺点是基本功比较差,艺术性弱。她根本就没有读过多少书呵。特别是她的语言,这么多年了,没有多少长进。粗糙。低俗。
    好在这是个俗人的时代,像那种《牡丹亭》呵,《长恨歌》呵,《西厢记》呵,现在的人们是不会去看的。他们想看的是卫慧的《上海宝贝》,是贾平凹的《废都》等等。所以吴晓晓的粗俗,恰恰迎合了时代。而她要竟争的对手几乎是些老作家,他们功力深厚,人脉也好。
    一位叫阳猛老作家,写了部长篇,叫《川江魂》,全国反响很好。这人这次拿奖,当然没得话说。
    吴晓晓知道,如果她这次能获奖,在江城的女作家中,她就是头牌了,而且还可能在职称评审中力争二级作家,也就是副教授级的。现在她仅为三级作家,是讲师级的。她的学历低,高中生,也不会外语,拿高级职称的难度较大。但如果有获奖作品,就可以破格。
    说起来,祈编这么多年,真的对她是倾心的。如果没有他的指导,她根本就出不来。
    因此她爽快地答应,并说要给他带点礼物。
    祈编在电话那头说:“你给我带什么呵?我要的就是你的人,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你不是特喜欢我们江城的土仔鸡吗?一斤重的那种。”张了没有在电话中和他**,而是真心实意的想给祈编带点东西去。
    祈编在那头说:“我也给你准备了鸡子的,不过不到二两”
    吴晓晓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笑骂了一句:“流氓!”
    吴晓晓说的江城土仔鸡,确实有特色,它必须要在海拔1000米以上的地方饲养,而且不用粮,更不能用饲料,全部吃山坡上的野虫子,当然土仔鸡的生长就慢,要半年才能长到一斤左右。这时就出售了。
    它的主要做法是杀了,配上几种中药:当归,细辛,藿香,还有野生香菌,在一口陶罐里炖。熟了不加调料,只需放少许盐却可。
    这鸡价高,是良种鸡的10倍,还是供不应求,因为生长慢。现在的人一是想吃,什么好吃吃什么,一是怕死,能长生的,没有污染的,多吃。这土仔鸡,成了江城的招牌菜之一。
    吴晓晓还是想法弄了3只,用一个小纸盒装着,然后坐车上省城。那时高速路还在修建中,到省城要坐6个钟头的长途,很累人的。中途还要吃顿饭。
    省作协开会向来不管你的路费,只管吃和住。因此要不是很特殊,一般情况下市县的同志不来开会。吴晓晓住下后,就给祈编打电话,俩人约了在一家餐厅见。
    祈编有些龙钟老太了,认识快20年,祈编成了老年人,脸上的老人癍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得数不清了。但是,一付学者的派头,仍然显出他的修养,他的风度。
    在雅间坐下,俩人点了些家常菜。不过是些鱼香茄子,家常豆腐,水煮肉片,炒白菜尖,三鲜汤。边吃边聊,祈编讲的这次评奖的事。
    省文学奖不像全国大奖,有很专业的班子,差不多就是省作协的主席,驻会副主席,作协各部门头头组成的评委,就是自己人评自己人。
    第一是要提名,然后是入围,然后是初评,然后是终评。这就是一般的程序。
    当然还有很多潜在的东西,是无法说清楚的,比如老中青作家的平衡,男女作家的平衡,少数民族作家和汉族作家的平衡等等。
    吴晓晓虽然名气闹得大,但她没有一本书不是经过关系出来,也就是说,如果纯粹凭实力,或者是走市场,吴晓晓书根本就出不来。
    她上次获奖,就职因为走了老教授的门子。那次是专家评奖,结果反应也不是很好,因为他们太注重艺术性,而对思想性有所忽略,因此那次评奖受到了主管领导的批平。之后又回到老路,由作协自己组织评委。
    这是一个制造文字垃圾的时代。是人不是人都可以出书。他们真的不知道,造纸要木浆,全世界木浆紧张呵。中国每年都要向瑞典、挪威等进口大量的木浆。
    江城自费出版长篇的就有五六部。有没有人看?天知道。还有位作家,写了十几部长篇,勤奋可嘉,但是能产生多少社会效果呢?
    祈编是创研室主任,也是评委之一,还兼着评奖办的副主任。因此提名应当没有什么回题的。吴晓晓的心里有了些底,这些年,省作协的领导下来,她投入了不少呵。
    有一次,一位新上任的作协党组书记兼副主席下来调研,吴晓晓本来在外地体验生活,于是赶紧回来。
    一见这领导50来岁,长得白面书生似的,喝起酒来却很有些大气。于是吴晓晓和他拼上了酒。
    饭后市作协请书记去唱歌,这位厅级干部就去了,当然随行的人极少。市作协是没有财政拨款的民间组织,有点钱全是靠的拉关系搞赞助,就没有给书记喊小姐相陪,结果书记拂袖而去。
    吃好了,俩人去开钟点房。吴晓晓对祈编,是百般将就的。可是祈编这个老XX,这次反应太慢了,硬不起来,半天了还是像软膏。
    吴晓晓没有急,也没有生气,而是用嘴给它含着,大约过了20来分钟,才半软关硬起来。俩人凑合着弄了一阵,祈编才爽了。
    作协机关上班不像行政机关,而是很松散的,特别是领导们,一天根本见不着人,有几个年轻人守办公室,守电话就行了。所以祈编下午根本就没有去办公室,而是在钟点房睡觉。岁月不饶人呵,相当年才认识吴晓晓时,可以连战3回呢。
    会议结束的时候,祈编对吴晓晓说:他老婆要请她吃饭。感谢她送来的土仔鸡。吴晓晓惊得嘴都合不拢,因为她从来也没有上过祈编家,更没有见过他的夫人。祈编也没有讲过。她也没有问过。她本想谢绝的,但祈编说,老婆交待,一定要请到吴晓晓。
    祈编也不知道老婆心里怎么想的,只好如实见告。
    在城里,一般是不请客人进屋吃饭的,除了很熟的朋友,除了很尊贵的客人。请你家里作客,是相当看得起你了。
    吴晓晓因此还是去了。
    祈编的妻子退休了,是位演员,当然不是出名的演员,一辈子都在跑龙套。她们团是演地方戏种,这些年地方戏种式微,所以剧团把45岁以上的女同志,50岁以上的男同志全提前退了。年轻的就去搞第三产业吧,搞培训班的,搞乐队的,搞演出的,反正各找各的饭钱。
    看起来祈编的妻子保养得还不错,只是脸上的褶皱大多,可能是长期涂粉,一旦不抹粉,就原形毕露。
    这是他的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位医生,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就离婚了。
    吴晓晓想不到的是,这位看个去很文雅的女人,接下来的事让她吓得心惊胆战,别说吃鸡了,连呕都呕不出来。
    进了祈编的家,他老婆接过他的公文包,然后就让他进了书房,而是和吴晓晓说:“你帮我整那个土鸡,我弄不来!”
    吴晓晓来到厨房,她是乡下出生的,知道杀鸡,先是捉住,把鸡脖子仰起,然后杀那个地方,流掉血,鸡就死了。可是,这女人居然没以准备有杀鸡的刀,只有一个盆子。
    吴晓晓木然地站在那里,女人说:“把土鸡子放在盆中。”
    吴晓晓照办了。
    然后女人从天燃气灶上取下一壶开水,从头向鸡浇去。鸡子的双脚绑着,在开水中战栗,在开水中躲避,在开水中挣扎,在开水中死亡。那鸡被活活地烫死,烫暴,内脏在水里漂浮。
    祈编的妻子眉都没有皱一下。好像她面对的不是脏物,而是一堆鲜花。吴晓晓的胃翻起股水来,快要呕吐。那晚她根本没有吃东西,因为她的胃里就翻滚的土鸡内脏。
    吴晓晓明白,这是女人在警告她。这一吓,她病了,回到江城,干脆找个医院躲起来。她吃不下去东西,她也不明白祈编的妻子是如何发现她和祈编奸情的?
    这女人太不简单。
    医生也诊不出她的病,她明白自己的病,这样过了半个月,才回到镇里继续挂职。她不敢对祈编说啥,因为还得需要他,只是以后小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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